《春风十里》夜来梦鱼

62、第 62 章

　　赵如许看着秦清源跪在那座坟茔面前，肩膀抖动，她眼中遂即一热，蓄满了泪。

　　她上前几步，蹲在秦清源的身边，手轻轻的顺着她的后背，“清源，此事并不怪你，战场上瞬息万变，岂是人力可为。”

　　只见秦清源摇摇头，“不，怪我，是他替我挡下了那致命一箭，我想救他，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

　　秦清源头磕在地上，双手紧紧攥着坟茔上的土，手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就如她心中的愧疚就要奔涌而出。

　　那战之后，宋崇山的死就是压在秦清源心口的一块大石。

　　午夜梦回，她还能梦到宋崇山满脸是血，嘴里还在不停的喊着让她快走，快走，别回头......

　　秦清源眼睁睁看着宋崇山倒在了她的面前，却无能为力，她身上还背负着活着的兄弟的命，她不能连累了活着的人。

　　秦清源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报答宋崇山，可是又能怎么样，她终是换不回来他的命。

　　那一战，以我朝胜利结束，秦清源提出只要归还当夜英勇就义的十七人的尸首，她便保证不再对他们赶尽杀绝，只将他们驱赶出境。

　　此事过后，军中才知道日日和他们在一起奋勇杀敌的人，竟是当今皇上最喜爱的小儿子秦王殿下。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秦清源凯旋，和她一同回来的还有宋崇山的尸体。

　　赵如许看着跪在地上痛哭不止的秦清源，她没有再开口劝慰她，只是在一旁安静的陪着。

　　秦清源需要这么一个感情的宣泄口，这个时候哭出来反而会更好一些。

　　从那一战之后，人人都恭贺秦清源受封亲王，又迎娶了当朝丞相的女儿，与此同时还有身怀六甲美人相伴，但是却从来没有人了解过她心中的苦闷，也不知她日夜所受的煎熬。

　　秦清源哭了多久，赵如许就在旁边陪了多久。

　　哭声渐停，秦清源觉得压在她心里的那块石头轻了不少。

　　遂想到赵如许就在旁边看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赵如许见秦清源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便把她拉起身，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从袖口拿出自己的帕子，细细的把秦清源脸上的泪痕擦干，把她头顶的杂草捡了下来。

　　这一切她做的极其自然，就像是本应如此。

　　秦清源默默的看着赵如许，她心就如冰川融化，再无半寸冰封。

　　“许儿。”秦清源拉下赵如许的手，细细的摩梭着赵如许的手指。

　　赵如许的手指很好看，细细的，白白的，犹如葱白，让人忍不住想要握在手里好好保护。

　　秦清源的声音还带着哭后的沙哑，让人跟着心疼。

　　“嗯，我在。”

　　赵如许轻轻的应着。

　　秦清源抬起头，往日满是含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赵如许，“许儿，有件事情瞒了你许久，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日我想和你说清楚。”

　　赵如许的心没来由的跳漏了一拍，她看着秦清源眼睛里面的认真，她微微点了点头，“好，你说。”

　　秦清源转头又看了一下墓碑上面宋崇山的名字，唇角带起一抹笑意，“孩子我照顾的很好，还请你放心，大哥。”

　　林间过来一阵风，似是对她这句话的回应。

　　赵如许眼睛猛地睁大，静静的看着秦清源。

　　秦清源知赵如许聪明，直接说道：“许儿，静好是宋大哥的孩子。”

　　“那......”赵如许想问李可欣。

　　秦清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李可欣是宋大哥的妻子，算是我的嫂子。”

　　赵如许竟没有想到秦清源和李可欣会是这般关系，她之前还因为吃她们俩的醋，气的回了娘家。

　　可是，当日那般情景却不由得赵如许不多想，凭着二人叔嫂关系，李可欣无论如何也不该对秦清源坦诚相见。

　　赵如许看了一眼宋崇山的坟茔，心中有些惆怅，他算新丧，李可欣这般急不可耐的投怀送抱，难免让人唏嘘。

　　“弟娶兄嫂，于礼法不合，你怎么会娶了她？”赵如许心里虽知道秦清源不是这般趁人之危之徒，她一时也想不通其中关节。

　　秦清源轻叹一口气，“当时，我班师回朝之前，先去见了宋大哥的遗孀，我对宋大哥有愧，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去一趟。”

　　林间的树叶簌簌地往下掉，秋日那般热闹地气氛已不再，已经慢慢换上冬日萧条的妆容。

　　事发之后，秦清源愧疚难当，只是等她赶到宋崇山故乡之时，却见李可欣正穿着孝衣在守孝。

　　祸不单行，宋崇山尸骨未寒，他娘亲也在三天前离开了人世。

　　李可欣挺着一个大肚子刚操持完婆母的丧事，又听闻了丈夫的噩耗，终是不能承受这般打击，当即昏厥在地。

　　秦清源立马请了大夫，为李可欣诊治，李可欣大腹便便，秦清源生怕肚子里的孩子有个闪失。

　　好在没过多久，李可欣悠悠转醒，只是醒了的李可欣手抚上自己的肚子，两行清泪湿了枕头。

　　秦清源见此更加是愧疚难当，她细细询问了李可欣的身世，才知她父母早亡，宋崇山也离开人世，她全然没有了活下去的念想。

　　“嫂子，我听大哥说过，秋末这孩子也该出生了吧？”秦清源实不忍心看着一个好好的家就此家破人亡。

　　“这孩子生来也是要受苦，不来这世上走一遭反而是他的福气。”李可欣说到此处眼眶又泛了红。

　　秦清源不善安慰女子，只是把宋崇山对这孩子的期望跟她仔仔细细的说了。

　　李可欣掩面痛哭，声音呜咽的说道：“妾身一介女流，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了，凭我自己又如何能把这孩子养大？”

　　在这乱世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要是过活也属实艰难。

　　“嫂子，我和大哥情同兄弟，曾在黄天厚土面前发过誓，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半点儿委屈。”

　　秦清源现在只想把李可欣轻生的念头给打掉，她不能让宋崇山绝了后。

　　李可欣听后又大哭了一阵，等她哭够了才抽噎的说道：“我......我一个女子，在这穷乡僻壤，实......实在养活不了他，你随后......就要回京，又如何护我们周全？”

　　秦清源略有一些犹豫，开口道：“若嫂子不嫌弃，可随我一同回京，这孩子长大了我给他请最好的私塾先生。逢年过节，我陪你们一同回来祭奠大哥。”

　　李可欣却不同意，说丈夫新丧，断没有就跟着陌生男子上京的道理。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回京之后，我会给你安排一处宅子，到时候你只管安心住着，你和孩子的一应花销都无需担心，有我在的一天，定没有人敢惹到你们娘俩的头上。”

　　“还有，我会如敬重大哥那般敬重你，绝无半分男女之意。”秦清源想了一下还是加上了后面一句话。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可欣也就没有了再推脱的打算。

　　“听你这般说，妾身自当领情，只不过我却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能答应，你若答应我便随你进京，若不然，你只管离去无需再管我死活。”李可欣说道。

　　“请讲。”

　　李可欣满是泪痕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她缓缓开口道：“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倒是没什么，却不想孩子生来就要遭人白眼。”

　　“嫂子，有什么话，但讲无妨。”秦清源不喜这般拐弯抹角，问的直接。

　　“郎君家中可有妻室？”

　　“不曾。”

　　“那可曾有婚约？”

　　秦清源眉头微蹙，“不曾。”

　　李可欣点点头，轻启薄唇，“那这件事情就简单许多，只求你能让我进府，让我孩子有一个爹，我不求为妻为妾，就算是让我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什么！”秦清源闻此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着李可欣，秦清源替宋崇山有些不值。

　　李可欣自然把秦清源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她眼睑低垂，再开口时，带着十分的委屈。

　　“你一定以为我水性扬花，不守妇道，我不在意我的名声，但不能不在意孩子的，我不能让他生下来就被人骂是没爹的孩子。”

　　秦清源虽未为人父母，但是她却能体谅李可欣的一番苦心，只是让她给宋崇山的孩子当爹那她成了什么人？

　　李可欣见秦清源还是拒绝她，她挣扎着起身，就要一头撞死在秦清源面前。

　　秦清源自是不能看着救命恩人的遗孀死在自己面前，又是一顿好言相劝，才让李可欣暂时歇了要寻短见的想法。

　　李可欣见秦清源终是在乎她这条命的，趁热打铁道：“郎君尽管放心，妾身不做他想，只是不想让孩子生下来就遭人白眼，受人欺负。等孩子大了我们一定离开，定不会让新夫人不悦的。”

　　秦清源摆摆手，“我并无娶亲的打算”。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赐婚的圣旨已备好，只等她回京。

　　秦清源觉得自己注定要当一个孤家寡人的，答应了李可欣的要求也无妨。

　　只不过她不能让李可欣这般无名无份的跟着她，要不然等孩子出生，还是抬不起头。

　　她仔细地打算了一番，李可欣的办法倒不是没有一试的可能，对外他们可以是夫妻，对内她只能是她的嫂子。

　　孩子是男是女她都会好好教养，之前听宋崇山说过，他们家是世代单传，到时候若是个儿子，她定会跟皇上给孩子求个爵位，等孩子长大了改回宋姓也无不可。

　　“这事我答应你。”

　　“谢谢郎君。”

　　李可欣一颗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她一双手慈爱的抚上自己的肚子，轻声道：“孩子，你不会是没有爹的孩子了。”

　　说着话，一滴泪吧嗒一声就掉落在了那粗布麻衣上。

　　秦清源见此，心里一阵发酸，能让这个孩子平安长大，秦清源总能还一些宋崇山对她的恩情。

　　李可欣跟随秦清源便一同回了京中，只不过天意弄人，一到京中秦清源接到圣旨，才知皇上为她和赵如许指了婚。

　　秦清源是又惊又喜，初闻圣旨，她一时竟没有分清是不是在梦里。

　　可是喜悦不过片刻，秦清源就如梦初醒，她不想成亲就是不想平白耽误了人家女子，眼下她却要耽误她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吗？

　　“王爷~”李可欣娇滴滴的声音唤醒了她。

　　来京的一路，秦清源的身份李可欣早已知晓，她对秦清源更加恭敬。

　　“进车里吧，外面风大。”秦清源生怕李可欣有什么闪失，赶忙说道。

　　可就是李可欣出现在人前的这一面，秦王带着一个女人回京的传言甚嚣尘上，传的有鼻子有眼，一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话本子就此诞生。

　　秦清源想隐瞒李可欣的身份已是不能，她一味的遮掩只能是欲盖弥彰。

　　这才进宫求了恩典，给李可欣一个侧妃之位，又亲自到了赵府给赵传真赔了罪。

　　当朝新贵秦王殿下，迎娶丞相之女，后迎身怀六甲的钟情女子进府，尽享齐人之福。

　　一阵凉风猛地灌进了斗篷里，让赵如许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是不是冷了？”秦清源把自己的斗篷解开，给赵如许披在了肩上。

　　带着温度的斗篷让赵如许整个人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些，也让她慢慢从秦清源讲的往事里面回过了神。

　　她倒是没有想到秦清源和李可欣有这么一段渊源，她更没有想到因为这段插曲，才有了现在的她站在这里。

　　“唉！”赵如许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口浊气堵得让她有些不舒服。

　　这能说什么，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许儿，怎么了？”秦清源一直看着赵如许，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赵如许一直都很平静，只是没想到此时竟发出这么重的一声叹息。

　　“没什么，只是觉得世事难料罢了。”赵如许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

　　赵如许眼睫半敛，对于早就发生的事情，赵如许不想追究谁对谁错，毕竟已经没有了半分意义。

　　她再抬眸，神情已经如初，“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情？”

　　“我不想你躲着我，我想让我们之间再有隔阂，我......”秦清源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后面的话。

　　我喜欢你，赵如许，我想让你一直待在我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了，每天一更，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