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阎王驾到》梦中写诗

7、仁医庙

　　离开夙难城后，时子游一路打听着往仁医庙去。
　　仁医庙的存在似乎不被年轻人所知晓，大多数都是些老人才说得出它的所在。
　　他们有时也会顺带着给时子游讲讲仁医。
　　仁医出身于一个世代为医的白家，但他的真名到底为何已经被世人遗忘，大家都习惯叫他仁医，或是白大夫。
　　他善良温柔，早年为了帮助更多的人，离开了家，成为了游医，这也是他的扬名之始。
　　无所不救和他的名声一起传了出去。
　　人、妖、魔，在他眼中并无区别。
　　世人哀其过分心软善良，又心知，他若不是这么一个人，就不会离家远行，只为救治更多的生命。
　　故而世人称他为仁医。
　　仁心、仁德、仁善。
　　现在距仁医离世也有许多年了，仁医到底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谁也不知道。
　　但仁医庙已然荒废了十来年了。
　　时子游走到仁医庙前面的时候，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眼前的这座庙，草木茂盛，苔藓生长，像一个被人放置了很久的干涸水缸，屋顶破了一半，门被人踩倒在地，上面全是脚印。
　　风吹过的时候，时常有灰尘被带起来，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时子游把门扶了起来，立在一旁。
　　义父曾经教过他，他们虽为魔族，却也有需要向人族学习的地方。
　　比方对待有实力有天赋，性格仁善之人，不可不尊重。
　　仁医庙里，并无石像被供奉，并无供桌，并无香炉。
　　这里似乎只是挂了个庙的名头，其实就是个空房子，一无所有。
　　左边的树上甚至有个鸟窝，鸟窝里有只探头探脑的小麻雀，它眨巴着两只芝麻大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人闯进它的家。
　　时子游走到树下，伸出手，小麻雀飞到了他的手上，头蹭蹭他的手。
　　“这里怎么荒废到了如此地步？”林郁绝有些不能接受，仁医的名讳在十二边城远扬，他救人无数。
　　他不过才死去数十年，怎么仁医庙就是一副如此荒废的模样？
　　“人、妖、魔混战多年，边城战争从未停止，这其中，人族又是最劣势的一方，世人为了活下来已经拼尽全力，再对他们做出更多的要求是否过分苛刻？”时子游理性地评判道。
　　说人族处于最劣势的一方都是好听的。
　　这么多年来，人族二十七边城变成十二边城，战线大大缩短，边线不断缩小。
　　妖、魔两族都在蚕食人族的地盘。
　　仁医救治者多在边城，边城偏偏又是这么个情况，谁能顾得上一个死去的仁医呢？
　　林郁绝理智上明白他是对的，可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这可是救他们无数次的医者啊。
　　他的庙宇连一个石像都没有吗？一张桌子都没有吗？一个香炉都没有吗？
　　他稍微缓和了些许的情绪再次陷入了低迷之中。
　　自离家以来，他所见到的一切都于他从书上学到的不同，更和他认知中的不同。
　　和边城比起来，凌云宗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养育出了无数单纯的弟子。
　　可最终大家又要去往边城，亲眼看见残酷的真实。
　　时子游随便在地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你怎么忽然想来仁医庙？”林郁绝坐到他的身边，紧紧地挨着他。
　　“我的伤有些重，想请别人给我治疗。仁医对人、妖、魔一视同仁，我自然就想起了他。”时子游当然不会对他说实话。
　　林郁绝毕竟是凌云宗的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向凌云宗出卖我。时子游心想。
　　他能放弃我第一次，就能放弃我第二次。
　　这样的人是没有信誉可言的。
　　一张纸从时子游的身上滑落，是那张被医者儿子藏起来的画，悄悄从林郁绝身上爬到时子游身上的眼藤咻的一下缩起来装死。
　　林郁绝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被留在夙难城的百姓，眼神暗淡，“你说，夙难城的百姓嫩能在美杜莎的围攻下活下来吗？”
　　“是生是死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时子游冷冷淡淡的样子。
　　他见识过太多的生死。
　　于他而言，看着一个人死亡，就像是看着太阳东升西落，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小麻雀倏的一下炸了毛，团成一团发抖。
　　“它怎么了？”林郁绝关切地询问。
　　时子游若有所思地看着小麻雀，提出了一个猜测，“你说，有没有可能……30年前救下夙难城的医者就是仁医？”
　　“……不是没可能。”林郁绝认真地思考，“边城、天才医者……而且据我所知，仁医确实成婚了。”
　　时子游摸着被自己揣在怀里的游记，要是游记真的是仁医写的，那他恐怕和传闻中有着不小的差别。
　　小麻雀仰起头来看着他，头歪了歪。
　　“说不定我们能在这里找到解美杜莎藤之难的方法！”林郁绝低落的心情一下高昂起来。
　　他们离开夙难城不过两三天，要是他们回去的够快，说不定就能救下整个夙难城。
　　“夙难城有难了吗？”女人的声音温柔。
　　林郁绝一惊，左看右看，这声音竟是从小麻雀的口中发出的！
　　时子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它，“你是？”
　　“我叫雀鸣，是一只被仁医救治的小麻雀，为了报恩，我从此跟在仁医大人身边为他探路，仁医大人死后，我就一直守着这座庙宇。”小麻雀失落地垂着头。
　　仁医的死至今仍然是它心中难以忘怀的伤痛。
　　“夙难城又有难了吗？”它没有过多的沉浸在过去之中，打起精神询问夙难城的事情。
　　“是的，美杜莎藤再次在夙难城肆虐开来。”时子游点点头。
　　小麻雀有些惆怅，用翅膀抱住自己的头，“这下可怎么办？唯一知道怎么对付美杜莎藤的人已经死去了。”
　　疑惑再次缠上时子游的心头。
　　美杜莎藤到底要怎么对付？
　　30年前，美杜莎藤如何在一夜之间消弭无踪，这至今都是个迷。
　　“那我的伤你知道该怎么治吗？”时子游问道，将自己的伤口露出来让它查看。
　　缠在他伤口上恹恹的眼藤立了起来，有些激动地看着小麻雀。
　　“这是什么？美杜莎藤！你们把美杜莎藤带出来了！”小麻雀吓的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软趴趴地倒在他手上。
　　“不是的不是的，这是美杜莎藤的变种！不会寄生在别人身上。”林郁绝怕小麻雀误会时子游，不给他治伤。
　　小麻雀左看右瞧，还飞了起来用力啄了一下眼藤。
　　眼藤委屈巴巴地缩到时子游怀里藏起来不敢再冒头。
　　“我好像……见过这株傻藤。”小麻雀不确定地说。
　　在仁医还没死的时候，仁医曾经研究过这株傻藤蔓。
　　仁医研究过的东西很多，许多它早已不记得，可是这株藤蔓实在傻得出奇，它才留下了一点印象。
　　“这是美杜莎藤的变种吧？”小麻雀依稀回忆起了那段和仁医一起度过的时光。
　　那个如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只是待在他身上，清透干净的感觉就迎面而来。
　　君若春风一月至，岁末腊月始不归。天寒地冻料峭时，今朝此刻不应回。
　　“只可惜，我并没有他那样的本事，治治你的伤，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所在了。”小麻雀从自己的窝里叼出了几个小瓶子，一下就累的翅膀都抬不起来了。
　　“这些药都是我做的，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一日三次，每次每瓶一粒，不出一月你的伤就能好。”小麻雀疲惫不堪。
　　时子游捏紧手里的几个药瓶，犹豫了一瞬，“你确定吗？我这伤很难治。”
　　时子游醒来之后就依稀感觉出自己受的伤可能不是简单的伤，这次的伤口和以往他的伤口都不一样。
　　因此他才会相信那位医者留下的纸条，来到仁医庙，寻找那个能治好他伤口的人。
　　小麻雀听到他的质疑并没有生气，而是努力地扑腾翅膀，再次查看了一遍他的伤口，“你这么说是因为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时子游点点头，“我受过很多次伤，但是没有一次是这样的，我感觉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盘旋，让我的身体慢慢变得……强壮？”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件好事。”
　　“我的伤口愈合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可我觉得……它不应该愈合的这么快。”
　　没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时子游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这伤已经没办法影响他和别人打斗。
　　他的心脏却跳的越来越快。
　　时子游十分肯定，当初人族大能围攻他，他掉下东海时，身上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也许是在他在东海昏迷漂游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