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经年》苏打兮兮

6、催婚

　　天终于亮了。

　　梁顾回到卧房，叶宁还趴在软软的被子上睡着，眼皮儿肿着，鼻头红红的，像是夜里哭过。

　　天光浅淡，映出叶宁好看的侧颜，梁顾出神地凝视着，久到几乎忘记了时间。

　　仿佛是察觉到有人靠近，叶宁微微眨了眨眼睛，醒了过来。他恍恍惚惚地看了梁顾半天，昨夜的种种涌进脑海，似乎让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梁顾，他低头在床上蹭了蹭，把头埋到被子里去。

　　叶宁洗了澡，穿了梁顾的一件浴袍，坐在桌边。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瘦削的锁骨若隐若现，整个人苍白又透明。

　　“吃点东西。”梁顾在对面坐下，把装着早餐的盘子推到叶宁面前。

　　叶宁抬头，“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的态度，有种豁出去的坦然与直白。

　　梁顾沉默。

　　“你说过对我有企图，也说过我只有这副皮囊可取。”叶宁向后靠在椅背上，直视梁顾，“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我骗过你，我亏欠你的，不会反抗。”

　　又是沉默良久，梁顾终于抬起头来，和叶宁对视了，“我只想给你正常的生活，不受制于任何人。”

　　叶宁愣住，半晌，转开头，“不受制于任何人，怎么可能呢，你救我，难道不要我报答你吗？”

　　“我并不需要你报答我。”梁顾答。

　　叶宁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许久，“何必呢，梁顾，你是聪明人，我和萧梓程之间的恩怨，你何必要卷进来。”

　　梁顾的语气依然笃定温和：“我不知道你和萧梓程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如果你想从他手里拿回你的东西，只要我能做到，我非常愿意帮你。”

　　叶宁凝视梁顾许久，终于还是摇头，“不，梁顾，你不用这样的，你不了解我，我不值得你这样……”

　　梁顾点头，“你说得对，我还不了解你。”他停顿一下，看着叶宁的眼睛，不容置疑地接下去：“不过，我想，以后，会慢慢了解的。”

　　叶宁半仰起头，眨了眨眼，他不想在梁顾面前失态，可是眼圈还是一点点红了。

　　梁顾站起身，走到叶宁背后，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梁顾是个高大的身材，一双手温暖有力，话语也温柔深沉：“这段时间，留在我这里吧，这里安全，有人保护你。”

　　叶宁感受着肩上传来的温度与力量，神色怆然地闭上了眼睛。

　　***

　　梁顾上午有个重要的会议，他叮嘱叶宁好好休息，就动身去了公司，离开之前，特意嘱咐别墅的保镖加强防范。

　　那个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事关某个重大项目的投资问题，会上两拨人各持己见，梁顾昨夜几乎没睡，此时更是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烦闷不已。开会休息的间隙，他走到天台去吹了半天风，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梁总，”阿东过来向他汇报，“老夫人刚才打电话来，说你有段时间没回去了，她……”

　　不等阿东说完，梁顾打断他：“知道了，我今晚就回去。”

　　下班后，梁顾驱车回了家里的老宅。

　　老宅的院子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风格，朴素典雅。庭院里种着月季、玫瑰、绣球，还有一大丛茉莉，再往前是几颗樱桃树和杏树，旁边的葡萄架上爬满了葡萄藤，傍晚的微风拂过，满院子深深浅浅的绿荫摇曳，一座白色小楼掩映其中，若隐若现。

　　梁顾穿过那从茉莉花，停顿了一小会儿，他静静地站在花丛中，感受着鼻间飘荡的清新淡雅的芬芳——那是他最爱的花，没有之一。

　　走上小楼的台阶，梁顾喊：“妈，我回来了。”

　　赵慧芸迎出来，一脸慈祥的笑容，“小顾，你回来啦。”

　　梁顾走上去，握住赵慧芸的手，“妈，这两天身体还好？”

　　赵慧芸已经六十多岁了，穿了淡青色的中式褂子，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她身材清瘦，慈眉善目，举止优雅，能看出是个绝色的美人。她握紧梁顾的手，“还好，就是腿脚不太灵光，到底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梁顾低头看着手中那一对苍老的手，他还记得十几年前这双手弹钢琴的样子，是多么优美灵巧。现在，这双手干瘦枯槁，布满青筋，而且无法控制地不停颤抖——那是中风的后遗症。

　　岁月，真的会把一个人榨干吧。

　　“小顾，你先坐着，我不知道你回来这么早，我去叫厨房快点准备晚饭。”赵慧芸拉着梁顾的手走进客厅去。

　　等待的空档，梁顾在家里楼上楼下地来回走了几趟，在这栋他住了二十几年的房子里转悠。

　　自从十几年前那场变故之后，赵慧芸便开始吃斋念佛，家里的一间小屋子被改造成了佛堂的样子。梁顾走进佛堂，佛像的旁边，摆放着父亲梁锦文的牌位。

　　梁顾无声地看着那牌位，面色沉静，毫无波澜，看不出爱恨，也看不出喜悲。

　　吃晚饭的时候，赵慧芸吃了几口，就说人老了胃口小，吃不下，只给梁顾不停地夹菜，“小顾你多吃点，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胡吃些什么，都瘦了。”

　　“妈，不用担心，我有好好吃饭，也有在健身。”梁顾抬起碗，接过赵慧芸颤颤巍巍夹过来的干烧鱼。

　　“虽然这些年有阿东帮我照顾你，我也知道他对你绝对忠诚，可是他总归要有自己的生活，怎么也是要娶妻生子成个家的。”赵慧芸顿了顿，探询地看向梁顾，“而且他也不小了，我记得他比你小一些，今年，也快三十了吧？”

　　梁顾岂能听不出母亲这话里的旁敲侧击，他不动声色地道：“您看上谁家姑娘，介绍给他好了。”

　　碰了个软钉子，赵慧芸轻轻叹了口气，“妈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今天有些话，想和你说一说。”她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这些年，妈总觉得你过得不快乐，连笑容都很少见。”

　　梁顾垂下眼睛，“有吗？”

　　“都是妈没用，没能照顾好这个家。”赵慧芸突然有些激动， “很多事情，我后来才想明白，可是你爸已经走了，什么都晚了……”她难掩悲伤，眼里落下泪来。

　　梁顾忙抽了几张纸巾，起身绕过桌子，给赵慧芸擦了眼泪，扶着赵慧芸的膝盖蹲下来，轻声道：“不是这样的妈，不是您的错。”

　　“妈很心疼你，没能给你做个好榜样，是我们连累了你……”赵慧芸把手覆上梁顾的手背，轻轻地摩挲着，“可能是身体越来越弱了，我这几天老是胡思乱想，万一有一天妈不在了，这世上，就剩你一个，孤伶伶的，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梁顾用力握住那双苍老哆嗦的手，认真道：“妈，不要担心，我会找到那个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我一定会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