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经年》苏打兮兮

1、救场

　　叶宁鼻梁上架了一副金边眼镜，西装笔挺地站在马路边，仰头望着对面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把三明治的最后一角慢慢往嘴里塞。

　　一份打工人的日常早餐，他吃得斯文而有条理。

　　手机突然滴了一声，拿起来，一条信息，屏幕上只有一个词——“OK”。

　　叶宁嘴角一弯，冷漠的容颜霎时变得生动，双眸染上淡淡笑意，令人想起一株晨风中绽放的百合。

　　将手中的外带咖啡杯扔进垃圾桶，他理了理衣襟，迎着朝阳，大踏步地穿过马路，朝翔翼集团的正门走去。

　　***

　　一进办公室，他就被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冲上来一把抓住，“哎呀小叶啊，你可来了，快快快，今天得你救场了！”

　　“怎么了经理？”叶宁疑惑地问。

　　“你们组长刚刚被车撞了！”

　　“啊？！”叶宁大惊失色，“什么情况？”

　　“我他妈也不知道什么情况，”经理气急败坏地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我就知道人没死，现在管不了他了，待会儿的项目汇报，你上！”

　　叶宁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连忙摆手，“我我我，我不行的经理。”

　　“不行也得行，就是你了！” 经理露出威吓的眼神，“大老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项目汇报砸了，咱们就得一锅端全走人！”

　　叶宁被经理吓到了，咬着手指，“那那那，那……”

　　“那什么那，快去准备，没时间了。”经理推搡着叶宁，“快去快去。”

　　经理口中的大老板，是翔翼集团的总裁，名叫梁顾，平日里冷若冰霜，不苟言笑，对待下属也不怎么留情面，集团大小领导一提到梁总都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闪失被梁总抓了把柄。

　　也难怪经理那么紧张，今天这场汇报会，梁总是要出席的，为了不出差错，部门上上下下准备了很久，没想到事到临头主讲人却出了意外。经理一琢磨，这个叶宁这几天好像一直陪着组长熬通宵的，除了组长对这个项目最熟悉的就是他了，所以顾不了那么多，死马当活马先上场再说。

　　时间越来越近了，叶宁站在会议室的角落里候场，嘴里碎碎叨叨地念着几组数据。经理冷不丁冲上来，给叶宁捋捋头发，正正眼镜，拍了拍衣领的褶皱，叶宁哭丧着脸：“经理，你要不再给我补个妆？”
　　“祖宗，老实点，”经理瞪他，“扛过去，给你发奖金。”

　　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传说中的大老板，梁顾，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相貌英挺，面色冷峻，高大的身形带来浓重的压迫感，他的眼神没有扫过任何人，在场的人却都感受到了无边的寒意，下意识地站直身体，如履薄冰。

　　叶宁远远地看见了梁顾，先是一愣，随即神情变得疑惑，几秒钟之后，他突然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弯腰就往后门蹿，经理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你干什么？”叶宁哭兮兮地看着经理：“经理我不行呀，你放我走吧——”经理悲愤得咬牙切齿：“休想！你这时候跑了我上哪儿找人去？！”

　　梁顾在首席坐定，经理迎上去想寒暄几句，梁顾的助手阿东礼貌地阻止了他，示意汇报快些开始。

　　灯光变暗，屏幕亮起来，经理悄悄在后面用力推了一把，把叶宁推上了台。

　　“各，各位，好……”叶宁强自镇定，语无伦次地开始了他的汇报。

　　梁顾本来神情淡漠，在看清讲台上那人的瞬间，脸上却突现一丝惊疑，瞳孔迅速放大又缩紧，手中的笔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手指的强大压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渐渐地，梁顾脸上的波涛暗涌平息下来，眼底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那两道冰刀般的目光让叶宁如芒在背，冷汗涔涔，眼神四处漂移，完全不敢和梁顾对视。好在他对这个项目还算比较熟悉，结巴了几次，说错了两个数字，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基本内容就是这样，谢谢各位！”难熬的汇报终于结束了，叶宁鞠躬向众人致谢。他弯腰的动作太猛，一支笔从他的口袋里滑落出来，他忙弯下身去捡，“咣当”一声额头撞上了桌角，他下意识捂住脑门，手指又打飞了眼镜，他蹲下去摸眼镜，慌慌张张一边戴一边想站起来，结果脚底下踩空，一个趔趄滚到讲台下面，咕咚咚摔了个四脚朝天。

　　“噗嗤——”会议室里终于爆发出几声憋不住的低笑。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梁顾手中的笔生生地被捏断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梁顾起身，一言不发，依旧带着一身的寒风与冰霜，离开了会议室。

　　***

　　大厦的顶层，气势恢宏的办公室里，梁顾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桌上一杯新泡的咖啡，袅袅娜娜地升腾着雾气。

　　光线完美地勾勒出了梁顾的侧脸，他生了两道剑眉，眼眶略微下陷，鼻梁挺拔，棱角分明，是个英俊的模样。可即使闭着眼睛，他的脸上也呈现出一种冷冽的神情，就像一座冰川，从未被这世间温暖过。

　　不知过了多久，梁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拿起电话，停顿了一下，“刚才做汇报的那个，叫他到我办公室来。”

　　隔了一会儿，叩门声轻轻响了三下，门打开，叶宁磨磨蹭蹭从门缝挤了进来。他顶着一头乱发，低垂着头，后背紧紧地贴在门上，似乎是很不想向前移动。

　　梁顾打破了沉寂，“你好啊，又见面了。”

　　低沉的声音让叶宁一个哆嗦，脸瞬间红了，他更深更深地低下头去，好半天，挤出如蚊子般细小的一句：“对不起”。

　　梁顾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叶宁面前，微微颔首，神色阴冷，“对不起什么？”

　　叶宁的脸颊红的都快烧起来了，“对不起，梁总。”他两只手的手指紧张地搅在一起，“我那时，我那时……不知道你是谁……”

　　“所以今天很震惊？”梁顾上下打量着叶宁，叶宁本就长得白净，撞伤的额头红肿着，此刻低着头，垂着眼，像个知错了的孩子，格外地惹人怜惜。

　　梁顾不由眯了眯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知道吗？我找了你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