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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我自有我的追寻 ...


  •   苻榣的手微微发颤,把信纸整齐地叠好,和光盘一起小心地放入书包。
      数学考试的铃声响起,她看着发下来的试卷,有些茫然。
      江若走了,真的走了?她们俩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昨天放学分开时江若是什么表情?她怎么一点没察觉江若笑容下的悲伤?
      明明江若都说过不会待很久的时间,可这一天没到来之前,她就像这天永远不会到来一样乐观。
      江若的信字字恳切,苻榣理解江若没有跟她告别,正如她说的那样,只要心里记得彼此,就不算分别,又何须告别!
      如果是考完之后江若才上的火车,那现在可能还在家。她叮嘱陈可乐考完之后再把信给她,是怕影响自己的考试情绪?
      苻榣快速掠过试卷的题目,发现自己很冷静,能清楚地看出这些题目的解题思路,有些题还有多种做法,把答案写上去,一定是满分。
      她觉得自己是冷静理智的,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苻榣站起来,举着右手,左手捂着肚子,脸上是痛苦的表情。
      监考老师看见后点点头,苻榣拎起书包就往卫生间跑。
      卫生间在教学楼里,苻榣跑步的声音让一些不那么专心的学生纷纷抬头,有认识她的人甚至笑出声:“第一名还拉肚子。”
      苻榣管不了那么多,急急往卫生间跑,卫生间有一个窗户,从窗户跳出去就是北面围墙,围墙的角落有一处小沙堆,从那里方便翻墙,之前和舒朗一起跳过。

      正上午,路上行人很少,没人注意有个学生翻墙。空旷的街道让苻榣恍惚,真的就这样顺利跑出来了?
      来不及多想,苻榣急急往江若家赶,跑到时却发现门已落锁,应该是下午的火车吧,难道提前去了火车站?
      书包里没有带钱,苻榣又跑到小区门口找白老头借了几块钱,白老头没多问什么,只说救急的钱要加倍还他。
      公交车很快就到了,苻榣坐上车,抹了抹额上的汗,一切都很顺利,总能见上一面,这么想着,心情也好点了,甚至还欣赏起窗外的风景来。
      小县城的火车站不大,苻榣很快就转了一圈,怕自己漏掉什么,又找了一圈,连女厕所都去了,却始终没有江若的身影。她怕有疏漏,只能继续找,最后在大厅中间站着,检索着人群里是否有熟悉的身影。
      苻榣在火车站等到下午,确定找不到江若,这才失魂落魄地离开。她哪里知道,江若要去的地方没有县里直达的火车,一早就坐了汽车,先到市里,再从市里的火车站坐火车。
      期待便是这样落空的,努力追寻,也只是茫然无功。

      回到家里,正准备拿零钱还给白老头,一开家门,母亲正坐在客厅。
      苻榣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点,母亲应该还未下班才是。
      “去哪里了?”平静的语气。
      “江若……江若今天离开了,我想去送送她。”母亲迟早要知道她缺考的事情,或是已经知道了,苻榣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胡闹!”母亲操起桌上的玻璃杯,直直向苻榣砸去,苻榣没有闪躲,额角被砸中。
      “啪。”玻璃碎了一地。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撒谎!翻墙!逃课缺考!就为了送你的好朋友?她要是你的好朋友,会让你做这些事?”
      “她没让我送,是我自己要去的。”
      “孰轻孰重!你眼里还有没有纪律,有没有学习!”
      “你知道你们老师多着急,去厕所找不到你,沿着窗台的痕迹才发现你竟然翻墙出去了。赶紧给我打电话,你知不知道我们找了你一下午,你就为了这么个事情跑了!”
      “我一直以为你懂事,对你很放心,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老师都能撒谎了!谁给你的胆子翻墙逃课!一整年好不容易结束了,连期末考试都不考,你眼里还有没有学习!”
      “无视纪律,嚣张跋扈,你以为你考过几个第一就沾沾自喜了吗,你得意什么!你以为三百个人里的第一算得了什么,你知道全国多少人,全世界多少人!”
      “上次方晋轩都和你并列第一了,人家这么努力,直接追上你了,你呢!你缺考,你不反思自己为什么被追上,为这点小事缺考!你是真以为自己友谊比天高啊!明天人家就忘了你了,目光短浅的废物!”
      “说话,说话!”
      苻榣说不出话来,她想说不是这样的,错了,她不是这样的,江若也不是这样的。可母亲的话如利刃,直直地戳向她内心深处。
      得意什么,算得了什么,废物,在母亲眼里,她一直就是这样的吗?她明明很努力了,她难道做得还不好吗?为什么老师都夸她,别的学生家长都夸她,只有母亲不满意,到底要怎么做才满意!多少个人里的第一才满意,就算拿不到第一难道就不配做母亲的孩子了吗?
      苻榣低着头,一句话不吭,泪水流了满脸,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这么误解她,为何这么瞧不起她,她难道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吗?
      想起母亲平时对其他小孩都笑眯眯的样子,对她却总很冷漠,她到底哪里不如那些人!
      落在母亲眼里,苻榣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是对自己犯错的漠然。她想起身边几个“伤仲永”的例子,难道自己忙于工作、疏于管教女儿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发疯一样去摇苻榣,苻榣却还是低着头不吭声,她强制抬起苻榣的头,却看见女儿满脸泪水,却眼神倔强,竟然没有半点认错懊悔的神情!
      她后悔了,她只想着尽可能给女儿一个好的经济条件,忙于工作,也为了麻痹丈夫不爱自己的事实,让自己忙碌,可她竟然忽略了女儿最重要的成长!女儿已经失去父亲了,不能再失去母亲的教育了,她唯一的女儿怎么能长歪呢!
      矫枉必须过正!
      母亲拉开苻榣的书包,倒出几只笔,一瓶健力宝和一个信封来。
      “好哇你,去考试连本书都不带,早就决定好逃课了是吧。”
      苻榣认为考试是平时的积累成果,考前有什么好看书的,一向是轻装上阵,母亲不是不知道,此时却来误解她。
      “成天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母亲拿起地上的信封,拆开来看。
      苻榣突然想起江若最后提了舒朗,猛地把信纸抽回,母亲没有预料,被苻榣抢了回去。
      苻榣母亲顿觉此信有问题,非要看看写了什么,动手来抢。
      拉扯之间,眼看就要撕破,苻榣喊了句:“妈!”她声嘶力竭,“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留给我的东西,不要抢了。”
      “朋友之间的信件有什么不能看的。”
      母亲还要来抢,苻榣只好松了手。
      沉默,如瘟疫一般蔓延开来。苻榣不知道母亲如何看待她和江若之间的友谊,也不知道她看到舒朗的名字会作何反应,总之,再糟糕又能怎么样呢?反正她在母亲眼里一文不值。
      “呵,这就是你的好朋友?”母亲指指信纸,“好朋友会教你谈恋爱?我倒不知道你和舒朗还有这层关系,你才多大啊!你们才多大啊!”
      母亲好似非常失望,望着天花板又不作声了。
      良久,苻榣母亲像是想起什么,走进苻榣房间。
      “啪!”玻璃碎在苻榣脚边,沙子,贝壳,海星散落在客厅,水晶球骨碌碌滚着,苻榣感觉自己那暗藏的心思,也骨碌碌滚向不知何处……
      “恶心!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你自己不嫌恶心吗!一个女孩子,不懂得自尊自爱,小小年纪就学谈恋爱,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谁教的你成了这样!”
      母亲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戳着苻榣的脑袋。
      “我早应该看出来的,宝贝似的把人家送的东西摆在桌上,说什么没见过大海,你是没见过男人吗,你才多大就有这种龌龊心思,让别人戳你脊梁骨啊。”
      “啪!”母亲又捡起地上的光盘掰裂了,然后进苻榣房间翻箱倒柜的寻找着其他“赃物”。
      苻榣哭得眼睛看不清地面,却还是一声不吭,低着头站着,背却挺得直直的。
      她觉得她的骄傲与自尊,在母亲的疯狂面前,全碎了。耳边嗡嗡地,好像身处了一个陌生的异世界,她挺直了脊梁,觉得自己没有错,可母亲的话又让她迷失,觉得自己肮脏不堪,只想埋进泥里。

      因为是在校最后一天,学生们都盼着放暑假,“百事通”陈可乐又蔫蔫的,苻榣缺考的事没几个人注意到,或者,周边考生注意到也并不在意。除了——
      方晋轩和舒朗。
      尽管不想承认,每次被别人调侃千年老二时,方晋轩都打着哈哈:“不要紧啦,第一总有人做的,不是我当然是别人咯。”可苻榣的成绩太稳定了,稳定到他如何努力竟然都无法超越,他对这个总是稳压他一头的女生耿耿于怀,目光也不自觉追随着她。
      其实见面的机会很少,课间四班的人都不怎么出门走动,很偶尔地才会看到她和她的朋友在走廊里晒太阳。懒洋洋的表情,好像并不在乎什么。可方晋轩觉得,正是长期第一养成的心性,才让她看起来颓废又宠辱不惊。
      唯一能交流的机会就是考试后的课间。她永远坐在第一的位置,在他相隔一米的左手边。她考试时很专注,方晋轩会在试卷翻页时故作自然地瞥一眼左边,那张沉静的侧脸总是吸引着他。
      每考完一科她都会笑嘻嘻地来和他对答案,像是等不及分数出来,迫不及待地就要确定已超过他,这时候她的眸子里精光闪现,有时候发现他做错了,就用她那支廉价的中性笔在他的草稿纸上给他演算着她的思路。就是这么一支满大街都买得到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笔,却是她的利器,伤人无形,让他多年来在三小的优越感碎了满地。
      除了考试的空隙,平时没有任何交流,只打个照面时,互相点点头。这个女生连点头都与众不同,她打招呼的方式是上扬着脖子作为点头,真是骄傲随性。
      她是学习委员,他也是。摸清了苻榣送作业本的时间后,他总是先一步去办公室,问数学老师题目,等她过来一起讨论。她总有些新奇的见解,令他神往。
      她很热衷于参加一些比赛,他也跟着参加过一些,但她基本拿不到名次,只是乐此不疲地参加。五花八门,甚至有转呼啦圈比赛。那次算是有些出糗,转了几圈没转起来就掉下去,分明是根本就不会转的样子,可她捡起来继续尝试,在一众转得虎虎生风的呼啦圈里显得格格不入。
      六一儿童节还参加了表演,舞蹈跳得像做操,偏偏神情很认真,像舞蹈本就应该如此一样。方晋轩忍不住想,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精力,虽然除了考试成绩,其他方面平平无奇,可她依旧我行我素,致力于参加各种无聊的比赛。
      如果不在乎第一的话,为什么积极参赛?可如果在乎第一的话,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多自己不擅长的事?
      他一直全力以赴,想在成绩上超过她,终于有一次,考到了和她一样的分数,他欣喜若狂,可又觉得悲哀,轮到他第一时,她也还是第一,似乎永远不会第二。
      期末考试前,他看到她搬了一套桌椅,又转身再搬了一套出来,没有一个人帮她,他去帮忙,他们应该算朋友吧,她却完全不领情,好强得很。
      这次考试,他做足了准备,却看她数学开考没几分钟,抱着肚子跑了,过了十几分钟还没回来,他甚至忍不住猜:她不会没带纸吧。
      二十分钟过去了,他举手跟监考老师说她还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不便,监考老师去查看,很快又步履匆匆找了其他老师一起,但直到最后也没见她回来。他开始害怕,难道她晕倒了,出了什么意外?
      她的试卷一片空白,他知道她终于不是第一了,可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她不要的第一,不是她输的第一。

      舒朗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是苻榣捂着肚子跑向卫生间,没太在意,继续答题。他写完正面,翻面时抬头扫了一眼左上角的位置,却发现那里没人,看了眼手表,过去大概十五分钟的样子,觉得不大对劲,举手也去卫生间。
      男卫和女卫相隔在教学楼的两端,但是卫生间有窗,他轻松越过去,从教学楼后面绕到女卫这边,往窗户里丢了一个石子,没人说话,他尖着嗓子喊:“苻榣,苻榣。”
      没人应答。难道是刚好他来的路上她回去了?
      高跟鞋的声音传来,他在教学楼后面轻手轻脚地准备原路返回。后面传来“苻榣,苻榣”的声音,老师也来找她了?
      他没有耽搁,迅速翻回男卫。
      回到座位上,见一个女老师从女卫出来,又叫了几个老师一起过去,舒朗想到北面的那个小沙堆,心想:她不会翻墙出去了吧?
      觉得不可能,考试一直是她的头等大事。可她确实不在,舒朗四处张望着,发现有一个位置也是空的,大致数了数名次,他发现,这些背影里是没有江若的,而这个十名左右的名次,是江若常考的。
      因为以前四个人会在一起玩,大家都算了解,他知道江若经常转学的事。这些线索联系起来,他推断苻榣莫不是翻墙出去找江若了,还真是胆大妄为的家伙!
      胆大妄为的背后是率性纯粹,他有时会觉得他们是一类人,叛逆天真,在意内心的秩序,而不在乎外界的规则。
      期末考试结束,他见苻榣没有回来,正准备帮她搬桌椅,却发现五班的方晋轩率先一步搬走了。他们的桌椅都是按自己班里的座位摆到操场上的,然后人再按桌角贴的座位表坐下来,认识一个外班学生的桌子不是件寻常的事。
      他知道苻榣桌上刻了“斗”、“十”两个字,本来是想刻“斗战胜佛”四个字的,刻到第二个字被朱子昂碰歪了,苻榣说:“就斗吧,反正也不一定要胜。”
      方晋轩是怎么知道苻榣的课桌的?想到陈可乐说他们俩金童玉女的神情,他就心里堵得慌。
      放学后,舒朗不知不觉走到苻榣小区门口,在白老头那里买了一把弹珠,来到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沙坑处玩起了弹珠。试了试,手感生疏多了,就收拾好准备回家了。走出小区时,看到苻榣拎着一袋垃圾,神色冷漠。
      苻榣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他一瞬,眼神似有哀伤,转身走掉了。
      他突然就开始慌张,从没见过这样的苻榣,他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很遥远,像是有什么东西消逝掉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我自有我的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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