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三见》叹非晚

135、暴动

　　“离…离页。”

　　久违的，日思夜想了一个月的声音真的就在他耳边响起来了。

　　离页一秒落泪，跪地比之前更握紧了千池的手，三秒后，俯身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旋即，额头相抵，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接着是来自北宫雪和花与鸣高声的呐喊：“天呐！你可算醒了！我们都要担心死了！”

　　千池勉强挤出一个笑，视线扫过众人，发现没有素问之后，虚弱地问：“素问呢？”

　　几人脸色一变，离页缓和了一下情绪说：“还在找，廖吾始终联系不上。”

　　千池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一些却依然虚弱，“快去，一定，一定要把素问找回来。”

　　“一直在联系，也去过天界找人，但始终一无所获，你先养伤。”百里落说。

　　“怎会如此。”千池的声音更微弱了，好像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离页的心都悬了起来，叫道：“你先别说话了。”

　　北宫雪递过来一杯水，离页拆开床头柜上的吸管，接过北宫雪的水，把吸管弯到了一定程度放进了水杯里，把水喂给千池喝了。

　　嗓子的干涩褪去一些，睡意再次漫了上来，身上各处发痒难耐的伤口在此刻被一杯水治愈，千池的眼皮开始打架，缓缓道：“一定，一定要…”

　　他闭上了眼。

　　沉默。

　　寂静的沉默过后，离页把他的手放回被子，站起来掖了掖被角。

　　花与鸣这时说道：“他好像还没好透，我们还要等多久？”

　　离页：“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知道。”他接着叹息一声，瞥扫了一眼陷入沉睡的千池说：“他既然能醒，就代表一切都在好转，我们先出去吧。”

　　几人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病房门口，离页肩头的花青打了个哈欠，顺着脖颈爬到了头顶，在他蓬松柔软的头发里睡觉。离页没搭理它，百里落说：“独宿还没有给我回复。”

　　“姐姐到底去哪儿了？”北宫雪说，“这么多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花与鸣：“依素问的能力，遇到什么起码不会吃亏。”

　　他话锋一转，怒道：“要是换了某人，早就和人打起来了。”

　　“照时哥哥那还用说，保准会和人打起来。”北宫雪脱口而出，说完又愣住了。她与花与鸣对视一眼，又偏过视线。

　　曾经的哥哥已经不站在他们这一边了。他们为了活着，别无他法，是可以原谅的，对于他们来说又是可恶的。

　　几人围成的狭小空间里，未开口说明的一切都在各自的心尖流转，他们面面相觑，又心照不宣。

　　其他三人离开了医院去外面吃饭，只剩下离页保护千池的安全。

　　一个月里，无任何鬼，人、妖、魔来骚扰过千池，起初，他感到庆幸。后来觉得或许是有的，可能被其他三人打跑了。

　　因为某天夜里他曾经听到过模糊的打斗声。
　　他们离开后，离页坐到了走廊的座椅上，双腿自然分开，俯身，手肘自然撑在膝盖上，十指自然交扣。

　　走廊里明亮的灯光下，他的侧脸显得寂静寥落。

　　花与鸣是最先回来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离页扭过头，一个香喷喷的烤红薯迎面差点撞到他的脸上。

　　生的时候的红黄表皮变成灰色，两边的角被烧焦，破开的表皮下，酥软的果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花与鸣嬉笑一声，说：“香吧？”

　　离页不客气地接过，问：“春天还有人卖？”

　　“有。”花与鸣没坐下，回答完离页的问题走到千池病房门口，透过窗子往里扫了一眼。千池安静祥和地睡在一片洁白里。

　　他收回视线，扫了眼正在剥红薯皮的离页，继而走到另一边的墙壁下，环臂，一脚踩着墙壁，“你还不回去吗？”

　　离页安静几秒，说：“暂时不回去了。”

　　“你就不怕他再打你家宝贝的主意？”

　　被各种事情耽搁导致反应慢半拍的离页，这时突然被花与鸣提醒，抬眸看了花与鸣好几秒才问：“你，不，廖吾是遭遇过什么才导致他要抢夺命轴？又是怎么知道命轴所在的？”

　　很早之前黑袍是想拿命轴的。

　　“他不是要造反吗？估计想回去杀了天帝吧，至于是怎么知道命轴的，我就不知道了。”花与鸣说着说着，拉了拉黑色的手套。

　　“天帝？简直说梦。”离页说。

　　花与鸣叹息一声：“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北宫雪和百里落姗姗来迟，回来没多久之后千池又醒了。离页喂他吃了饭后，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电视上正在播报一起暴动事件，镜头里是混乱的人群，如繁星如蚂蚁一样多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们全都拥挤在广场上，不管警务人员的阻拦不断向前高喊怒骂着听不清的话，下一秒，黄色的栅栏被推倒，数以千计的人踏过它张牙舞爪地向镜头扑面而来。

　　镜头因为晃动而逐渐拉远。

　　摄影师在害怕。

　　就在下一秒，模糊的面庞渐渐清晰，义愤填膺的脸变得扭曲，一个长着异瞳眼睛，顶着一头蒿草一样蓬蓬头发的流浪汉一巴掌打掉了正在工作的摄影机。

　　摄影机重重砸到地上，一个侧脸被利器划伤，眼睛里透露着恐惧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据我台记者报道，昨日凌晨两点，广源市中心广场爆发一起暴动事件，120人死亡，21人失踪，事件的起因正在调查中…”

　　“120死亡……”千池盯着已经切换下一条新闻的电视屏幕喃喃道。

　　离页轻手擦掉千池嘴角的米粒——千池的手，手臂，胸膛，大腿，脚掌，可以说，身上的任何地方都有大大小小的血洞。那些血洞都已结痂，却还是会疼。

　　红褐色的血迹在洞口凝结，圆圆的像是一个个鲜红的唇。这样的唇长在他的身体上，十分骇人，像个活生生的怪物。

　　扔掉废纸，离页走回来坐下，轻声问：“要洗澡吗？医生说今天可以洗澡了。”

　　千池的思绪并不在于洗澡，他的思路还停留在方才的那个新闻上。

　　离页轻声叫了他一声：“千池。”

　　千池这才回神看向离页。

　　他的气色比之前好了很多，每天醒过来的时间更长了点，从三分钟到五分钟现在可以清醒半个小时了。

　　只不过依然有些虚弱，眼眸总是微垂着，淡淡的忧伤和怜悯时常出现在他脸上。

　　他经常缓缓闭眼又缓缓睁开，好像很困好像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最近总是下雨，瓢泼大雨打在玻璃上，窗户振振作响，风哭嚎着发出悠长的响声，从缝隙里灌进房间。

　　离页起身关紧了窗子，坐回来时，千池沉声说：“你帮我洗吗？这样的身躯你看了不会害怕吗？”

　　离页深深看了他一眼，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用了彼生为数不多的怜惜和温柔的声音说：“不会。”

　　千池的眼睛亮了，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一道惊雷过后，千池垂眸笑了一声，头接着靠在了离页的肩头。

　　狂风的呜咽声透过窗子狂响，风雨卷起院里的物件狠狠地撞击到墙壁上。

　　巨大的响动，并没有影响千池睡觉，他靠在离页肩膀上，再次睡着了。

　　带着神性的面庞安静地沉睡过去。

　　离页将他轻轻放下，手放开后脑勺，盖好被子，俯身吻了一下千池的唇。

　　千池千疮百孔的身体离页早就看过了，而且是很多遍——曾经，千池昏睡的时候，他的衣物和身体都是他在操持。

　　那血淋淋的身体，他每看一遍，都觉得心疼。

　　不大的浴缸前，离页解开千池的病号服，“扣子。”

　　“站稳。”

　　“别闹。”

　　千池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戳几下离页的腰，被离页呵斥了好几次。

　　他看着他，和他紧紧牵着手，身体一点一点贴近。

　　他在等待也在邀请。离页缓缓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柔声道：“不可以，你现在的身体不允许。”

　　千池没有说话，淡然一笑，明亮带着雾气的眼睛静静地长久地看着他。

　　离页渐渐失控，偏过头靠了过去。

　　没有激烈的动作，没有反抗，一个很深的，安静的吻。

　　换气的间隙千池看他的神情——喘息轻轻急促，微垂着眼睫，睫毛上的水珠闪着细碎的光，双手轻轻攀住他肩头。

　　可他却一直在哭。

　　离页把他的眼泪也吻掉了。

　　接着，他吻过每一个血洞，对穿过身体的血洞。花柱被湿热紧密的洞穴包含起来，它退出，洞穴似乎舍不得它离去，用尽浑身解数挽留它。

　　思绪越飞越高，逐渐接近那最高的山巅，当离苍穹越来越近的时候，嘤咛，哼唧交错不息，冲锋的号角响起，离页在柔软逼仄炙热的赛道上发起了最后冲刺。

　　交叠在一起的嘶吼响起，柔软逼仄炙热的赛道里落下了滚烫的热流。

　　千池睡躺在浴缸里，半睁的眼睛里水雾蒙蒙。

　　他抱着离页的脖子，就这样看着他。

　　离页俯身和他接吻，亲昵，温柔，缓慢。最后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亲吻了他的额头。后来，他是怎么被离页清理的身体又是怎么回到床上的，他一概不知。

　　之后的好几天里，离页看千池好转便试着将萧亭的事告诉了他。

　　千池很激动，几秒后，晕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依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电视里经常播报今天的新闻。

　　一开始，是暴乱，除过已经死去的120人之外，那失踪的21人陆陆续续被寻回，电视里说，那21人是被当时参与事件的暴乱分子骗去传销组织了，是靠拜神，是神把他们救回来的。21人精神正常。三天后，事件的起因发布：因注射特殊类精神药物导致的反乱，他们对所有的一切都不满意。现已对涉及该特殊类药物的所有商家企业做出了应有惩罚。

　　五天后，两天前发布的调查结果被推翻，这些暴乱者根本没有任何注射过特殊类精神药物的痕迹，但的确是惩处了那些商家和企业，他们受处置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政府被上方问责。

　　七天后，新的暴乱又出现了。

　　这次是火烧道观，神仙庙宇！

　　消防员被人民群众阻拦，后面是熊熊烈火。

　　“据我台记者报道，此次暴动事件共计死亡321人……”

　　如境都弟子和百里落等人出面营救，并审问了火烧神庙的人，他们一致认为，神是无用的，当灾难来临，救人于水火的从来都只是人！所以他们摧毁了神庙。问，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烧，他们的理由千千万，求神保佑妻子顺产，没想到，妻儿一起去了。求神保佑病痛消失，没想到，这个病是好了，却又染上了别的病……

　　总之都是不顺利，求神办事神收了钱却不管事。

　　后来是山洪。

　　“据我台记者报道，此次山洪共计死亡467人……”

　　再后来，木鹦鹉被人绑架了。处理这个案子的人是唐字卷。

　　一个雨夜，杨暄打电话与花与鸣闲聊要不要拜师学艺以便探案的时候用时，唐字卷给他们发了一段视频——杨暄曾经私下找过花与鸣学法术，但花与鸣没答应。他们这些人见多识广说不定能帮上忙。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坐在镜头前，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转着手里的刀子，用处理过的声音说：“想救他，拿张家家主来换。”

　　千池蹙眉死死盯着屏幕里的女人，模糊的声响传过来。彼时，唐字卷的微信在手机上方弹出：“我们查过现场指纹，公安系统里没有她的指纹。”

　　下一刻，他的眉渐渐舒缓，缓缓说：“我知道她是谁。”

　　语气淡然，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