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途中路人甲的我成了万人迷》韫星

2、第 2 章

　　“你这孩子……唉也怪师尊，总念叨着你还小，不曾同你真正讲过无情道。”

　　青云剑尊半仰起头，露出那削薄而脆弱的下巴颏。

　　知行连忙点头，又狗腿子似的凑到师尊的腿边为她捏捏捶捶：“师尊可得慢慢讲，徒儿一定牢记于心。”

　　“世人修行多是为了成仙，师尊年轻时亦然，比之他们更甚。”

　　“年轻时不懂，以为断情绝爱是无情道之根本，为了成仙，杀夫、杀妻证道在世间闹得风风火火，虽无人由此得道成仙，却深信不疑无情道必要证明心如铁石才好。世人证道失败也想着：‘或许是我不够爱他吧，不然如何会失败呢？’”

　　“人世间人心惶惶，竟无人敢爱。”

　　“直到某一天，看到落泪众生的怜悯仙子像，师尊我才幡然醒悟，仇恨与恐惧交织的人间真的有天道想要的仙吗？人间大道无法逃脱一个情字，乃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知行啊，这世间无人成仙竟是因为修道者无人爱人啊！说起竟觉得通体发凉。”

　　“可惜到我悟出此道时，已无人再修无情道。修炼无情道之人早已死的死、伤的伤，而后人都见其实在望不到头而转修它法，我也再无人可指点。”

　　“知行，你们四人中只有你修无情道，并不是师尊害你，最初教你修得仙法并不是无情道，只是你与无情道实在有缘。”

　　她仰起脑袋，像是在搜寻记忆的那刻：“师尊窥见天机，只有你修无情道才能挽天之倾。”

　　“不过，”师尊调转话头“话又说回来，知行自上山之后，长到如今这个年岁，像是一次人间也没去过。若有机会，能道心出窍，或是下山历练都是好的。”

　　知行思忖：“师尊，我时刻在想，比起飞升外的世界，徒儿不是一直在人间吗？”

　　师尊只是轻笑地摇头，摸了摸她膝间的脑袋，那披散的发，她一摸就顺上知行的背：“就连人间也有非人间之地，更何况知行你在如此高的山上，在贪嗔痴稀薄的求道之处。”

　　正在认真听讲的知行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师尊，此番前来我也是有事想同你商议。”

　　“哦？”青云剑尊眯起眼睛，在背光的情景下，知行看不清师尊的脸，只听她问：“何事能叫你做出此番神态？”

　　知行一溜烟得爬起来：“去岁师尊正在闭关时，徒儿跌入太虚幻境，竟见得天之将倾。”她压低声音，凑近了，像是怕隔墙有耳，有人偷听，她盯着师尊的眼睛：“而毁天灭地之人竟是——”

　　知行的声音极轻、极慢地说：“小师妹许问行。”

　　知行看见师尊瞳孔紧缩，一颗心便落了下来，看来师尊与她窥得的天机并不完全相同。

　　知行继续咬牙切齿地说：“而徒儿堂堂怀玉山藏剑崖青云剑尊座下二弟子许知行，居然籍籍无名。不说与问行此消彼长，甚至于难敌一招。”

　　知行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在问行手下，一个师门的毁灭也是弹指间的事。”

　　特此证明，不是她许知行太弱，而是咱们整个玉仙山都一样差劲啦。

　　青云剑尊收敛眸中神色，盯着杯子放上那一整块木刻的茶盘，低声问道：“如此机遇想来知行并没有同其余之人说过？”

　　知行点头如捣蒜：“只能师尊出关，往能与之商量。”

　　青云剑尊看她，眸中带着些心疼：“辛苦我们知行如此忍耐、无人相商了。”

　　人生在世，知行从未觉得苦，许是大师姐的人设担太久了，加之师尊闭关，无人能让她将头枕在膝上，听她没头没尾得说她所有的心事，自个也不禁有些潜移默化，默默吞咽一切说不出、说得出的苦。

　　师尊这样一说，她好像才觉得苦，觉得好苦好苦，苦到她想将头埋进师尊的大腿上痛哭一场。

　　知行哭了。

　　她说：“师尊，外头的人欺负咱们。”

　　她说：“师尊，隔壁的人欺负咱们。”

　　她说：“师尊，没人替我做主，我好想你。”

　　说罢便埋入师尊膝上。

　　青云剑尊摸着知行埋在她膝间毛茸茸的长发说：“我都知道了，明儿就为我们知行做主，让那些欺负知行的都吃不了兜着走。”

　　“尤其是二师伯，”知行恶狠狠地抬起头：“他们的人把咱崖边的野菜讨尽了，就仗着他们皮厚。”

　　青云剑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竟有这种事？看来真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知行将头放在师尊的膝上，没头没尾地说起这一年的事，好的坏的，有趣的无趣的，师尊只是笑着，摸着她的脑袋。

　　讲到知行困了，师尊才说：“今晚就在这歇下吧，夜深了，没个把时辰天就该亮了。”

　　知行点头如捣蒜：“师尊，今晚我要和您睡一块。”她抱着师尊的腰，从下头往上看她，眼睛一眨一眨。

　　师尊还是笑着点头，对她这些孩童般的要求师尊从来都是欣然应允。

　　睡在师尊的竹床上，她突然想起孩童时期的某下午，窗外头的竹声涛涛，睡醒来师尊没在身边，她突然大哭，听见她大哭的师尊双手叉腰站在门边：“闹什么呢？早些时候说要喝绿豆汤，做好了反倒哭起了？”

　　背着光的师尊宛如天神下凡，她即刻止住哭声，咧开嘴角笑，脸上虽被鼻涕眼泪弄的一塌糊涂，眼睛却亮晶晶的。

　　师尊只以为她是馋猫，见到吃的眼泪收的比谁都快。

　　知行快睡着了，陷入这样半梦半醒的梦境里，她迷迷糊糊地问师尊：“师尊当时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捡到我的？”

　　天边已经微微发白，青云剑尊却是看起来不困的模样，她只盯着知行隐在黑暗中的脸。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泪从眼角流出，窝在鼻梁小小的凹陷处，像下了一场大雨后积水的小水洼。

　　她轻声地说：“很亮很亮的早晨，小小的你就出现在竹林里。”

　　可惜此时的知行已经困得闭上了眼，没有听见师尊的回答。

　　---

　　日头升高了，知行被强烈的阳光照的睡不安宁，骂骂咧咧的坐起身来。

　　阳光明媚的房子，大冬天也不觉得冷，定睛一瞧，昨夜来势汹汹的暴雪竟在一个早晨化了干净。

　　知行骂了几句老天才觉着不对劲，往常的时候，师尊总是坐在对着的贵妃椅上看书卷，而今日却不见她身影。

　　或许是刚出关，去会见各位师叔师伯吧。

　　千万要替她在二师伯那，替她们藏剑崖找回场子。

　　简单的洗漱完，知行对着镜子仔细摆放了额前的两缕头发。

　　要想显现自己的一分倔强，六分清冷，三分无情，它们可是能臣。

　　知行对自己的装扮非常满意，情不自禁地狞笑起来，镜子中的违和却把她吓得一激灵。

　　在外头她只做两个表情，微微扬起的嘴角是她怀柔的手段，古井无波的面无表情是她树立威严的方式，而这二者相结合，就是她做一位大师姐的两大技巧。

　　唉，谁说做大师姐简单了？做大师姐难！做一位声名远扬的大师姐更难！

　　而她做声名远扬的大师姐还是不为了藏剑崖的众人？试问有她这样一位大师姐，大家岂不都是与有荣焉？

　　她真是一位舍己为人的好师姐。

　　罢了罢了，谁叫她师尊最器重的就是她，谁叫她是天道选中的救世主。

　　知行握着剑柄时突然想起，她昨夜还未曾同师尊讨过一把好剑。

　　顺手将江山剑挽了个花，知行站在竹林边，突然想起昨夜师尊的那句“乃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于是急急将手上的剑倾斜，免得砍断竹身。

　　也就是同一瞬间，万籁俱寂，远处的山巅闪出一道金光。

　　有人得道了。

　　知行眯起眼看过去，是怀玉山主殿，也不知是哪个师叔或师伯成仙了。

　　可别是二师伯，知行咬牙切齿，又突然意识到，得道的二师伯不就无法干涉下界的事了，那他们的门派岂不就能任由知行揉圆搓扁了？

　　于是知行又不由自主地狞笑起来，不过一瞬间她就凭借自己的良好素养收起了笑。

　　知行飞身上江山，御剑而去。

　　刚落身于主峰，便见一团喜气的众人，一眼边看见人群中的二师伯，不由有些失望。

　　看来成仙的不是他。

　　但仔细一瞧，见二师伯像是笑得并不诚心，颇为勉强，定是师尊敲打了师伯。

　　她师尊此一出关，看有谁敢欺负到她们藏剑崖头上来。

　　人群热闹，知行听见师叔爽朗的笑声：“师尊飞升后，时隔不到百年，我们怀玉山又有人得道，真是天佑怀玉。”

　　二师伯笑得勉强：“是啊，真是怀玉山之大幸。”

　　师尊却不在里头，真是奇怪，大师兄怎会站在师伯身侧？

　　许观行穿着一身玄衣，外头搭了一件银鼠毛领大氅，头上用个银色的冠扎的挺挺的，一如他那样，像松般挺立。

　　观行就那样站在人群中，脸上带着很浅的笑，他身上撒着金光，夹在一群高矮胖瘦，千奇百怪的人里，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正是应了外头话本子写的那样，怀玉山藏剑崖的大师兄，最是人间第一流。

　　他像是察觉到了知行的视线，朝她这看来，见到是知行，脸上的笑容才像有了实感，边欲往知行这来。

　　知行也挂上笑，向大师兄走去，没走两步，就被师妹挡住去路，她显然十分兴奋：“大师姐，师尊飞升了！”

　　知行：“……”

　　师妹在说什么？知行脑子一瞬间转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