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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这坑埋着的骨头四处散开,本来梳得好好的头发也乱了起来,还不知什么原因,一截长一截短。骨头旁边还有两套裙衫,但已经乱糟糟了,看不出颜色来,上面全是泥和鞋印。

      阿丑换了个姿势,她跪坐在坑旁,脸上贴着碎发,苍白的脸倒和乱葬岗十分搭配,比坑的主人更像是爬出来的女鬼,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根本分不清属于谁的骨头。

      好半晌,她伸出手来,把白骨脑袋上乱掉的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接着她摸到手臂,最后再是右手。
      右手的指骨少了一个。
      她哑着声说:“冤有头债有主,姐姐,我只是想拿钱给自己赎身,若是那新郎你不满意,也别找上我。”

      阿丑又点燃一个火折子,轻轻吹动草纸,她的脸在火折子的照耀下有些微微扭曲,火变旺了。
      她站起身来,绕到了坑的另一边,那里有一个不知道多久立的木牌,上面写着“聿雨”两个字。

      阿丑不识字,这两个字也是她偷偷看了牌位才记住的,也许“画霜”两个字根本不这样写。
      她一只手轻轻地拍掉木牌上的泥,另一只拿着火折子的手却松开了。

      火折子掉进坑里,烧起里面那两套衣衫,火越烧越旺,但却没有起烟。
      “姐姐,我明年再给你烧纸。”她说道。

      陈升给陈大的药不是灵药,见效十分慢,只要一走,仗打的伤口扯着皮肉十分痛苦,都比往日里还要受罪。
      但他拿了工钱,还是要照常上工。

      汗水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流,落在那破了皮的大腿上,他一个痉挛,下意识想要放下手上的花盆。
      他余光打量着一直坐在花园里的宋玟,这神医看了他好一会儿,不知道是来欣赏夏日园景还是来监工的。
      一想到后者,他双臂紧绷起来,咽了咽口水,还是提着臀像只螃蟹一样把花盆里的茉莉移了出来。

      “没有其他杂役和你一起?”
      宋玟冷不丁开了口,陈大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地回答:“现在只有我上工。”
      “你不是有兄弟吗?”

      陈大心里一惊,结巴着说:“我家老二老三偷了药,还没新招其他人。”
      宋玟注视着他不自然的姿势,又问:“陈升却罚了你?”
      “毕竟是我对他们疏于管教。”陈大扯出一个苦笑。

      宋玟难得见一个兄弟失踪了但还不着急的人,他来了兴趣,道:“因为他们被罚,所以就决定偷药去当钱?陈府比我想象中要松散一些。”
      陈大脸有尬色,回道:“少爷昏迷后,老爷也阴晴不定,我们几个去接亲抬轿的都无故被罚,加上外面的风言风语,自然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来。”

      宋玟听他这话,心下一动:“夏日肝火旺、舌苔白,易怒,毕竟牵扯亲子的安危,陈老爷这样也无可厚非。”
      陈大不敢说主人的坏话,加上面前这神医的名号,似乎给老爷的喜怒无常找了个很好的借口,他讷讷道:“宋神医也许是对的。”

      就连陈大自己都没察觉出来,他紧绷的皮肉都放松下来,也不再流汗了,和宋玟的对话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你们这儿倒是自成一派,中原抬轿的不都是娘家人,怎么是你这种护院杂役来?”
      陈大脱口而出:“其他人可抬不动。”

      重?
      宋玟将目光转向花园边游廊上,那里的红绸几乎要掉下来,深赤色的一朵大花点缀期间,一个猜想瞬间填满了他的脑子。
      他正欲继续问,就看到那边睡醒的姜阻雪匆匆走了过来。

      他把合上的扇子打开,身上的灵力骤然停了下来,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陈大:“这是能快速愈合的灵药,你记得用。”
      那陈大似乎也回过神来,对着宋玟憨厚一笑:“多谢宋神医!”

      挥退了陈大,宋玟一只手拿着瓷杯,晃了晃里面的半杯浓茶。
      姜阻雪看也不看他,绕过花园就要往外面走,但她似乎没有睡好,眼下的青黑十分明显。

      宋玟叫住了她:“姜姑娘可是认床?需要我开一些安神的药吗?”
      姜阻雪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算是打个招呼:“宋神医好兴致。”

      “姜姑娘是打算出府?”
      “打算买串糖葫芦,我帮你带一个?”
      即使姜阻雪已经困得上眼皮打下眼皮,但她还是满嘴跑火车,宋玟套不出什么东西来,他暗自敲了敲匣子,面上不动声色地说:“原来姜姑娘喜甜,口味比较偏东。”

      姜阻雪眼角的筋忍不住跳了跳,南息的人不爱吃甜,只有靠近东部的南息人勉强能吃一些甜食和糖饼,酸甜苦辣都属于味重的料,南息人对此都嗤之以鼻,这是在打听她。
      “走南闯北多了,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要求。”她笑了笑,“实在是饿,我先走了,神医还是继续赏茉莉吧。”

      她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宋玟再问她的机会。
      宋玟微眯着眼,他手肘撑在桌上,头偏靠着,那方才一声不吭的灵鸮会意,妖身瞬间飞出。

      “去看看她。”他挠了挠灵鸮的下巴,“晚上带你玩。”
      灵鸮甩了甩脑袋,应了他一声,瞬间便消失了,只是这灵鸮的瞬移只够带它自己,尾羽上那撮彩色的鸟毛留在了原地,落在了宋玟手上。

      姜阻雪到的时候,糖葫芦一边已经的牙子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他使劲跳起来对着她挥手:“这儿!”
      “等着。”姜阻雪指了指太婆的糖葫芦摊,“给你买个。”

      牙子有些不好意思,走过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姜阻雪把刚出炉的糖葫芦递给牙子,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先吃着。

      牙子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整串糖葫芦,吃得太快,还打了好几个嗝,他拍着胸口,问:“姐姐?”
      姜阻雪问:“你们这儿城西南的门出去是什么地方?”

      “西南?”牙子说话还有些糊,他觉得那糖粘住了他的牙齿,“西南是……”
      他突然有些不敢说话,一双黝黑的眼睛紧盯着姜阻雪,说:“你要出去吗?”

      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姜阻雪有了点主意,中原忌讳的东西就那么几个,生老病死占了个遍,她反问:“外面是墓地,还是乱葬岗?”
      牙子见她光明正大地把这几字喊出来,瞳孔都放大了:“姐姐,这不能说的!”

      “有什么不能说?”
      她见牙子不肯说,放弃了继续追问,指了指昨日两人走过的巷子,又说:“带我再去看看那傻子。”

      她神情不变,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牙子松了口气,问:“你只是想去看看傻子吗?”
      姜阻雪没有回答。

      牙子想到刚才被他囫囵吞下去的糖葫芦,瘪了瘪嘴,凑到她身边来。
      昨晚上他偷偷去河边洗了个澡,现在身上已经没有跳虫了,他小声道:“那里出去有很多骨头,大都是病死的人。”

      那阿丑深更半夜去那里干什么?姜阻雪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行,她晚上要去斜风馆问问。

      “姐姐?”牙子扯了下她的袖子,“傻子今天非要跟我走,我让他在这儿等着。”
      说着,他指了指沟边的一棵大树,姜阻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似乎确实有人在晃悠。

      “陈府的人还是没来接他?”
      牙子摇摇头。

      姜阻雪走到傻子的对面,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诶!”
      傻子原本拿了个树枝在戳着地上的小虫子,把这长虫戳得直起身子,竟要以蚍蜉之力撼动这根大棍。
      他那双无神的眼睛被她手上的动作吸引,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来,半晌,嘿嘿两声说热,开始撕扯自己身上已经脏掉的上衣。

      姜阻雪“啧”一声,手上灵力顺着傻子的五官浸进他脑子里,傻子安静了下来。
      “你是陈府的什么人?”她问道。

      傻子被灵力镇住了感知,只是听到“陈府”两字,他又开始浑身颤抖起来,像是条件反射,从灵体里带出的毛病似的。
      他哆嗦着嘴:“陈……陈……”
      他“陈”了半天,半天都没下个字。

      牙子在一边看得十分难受,五官都感觉跟着傻子移了位,他问道:“他好像真的是傻子。”
      姜阻雪这灵力注得多,普通人的灵体一览无余,她出了薄汗,收回灵力来,只觉得这一趟无用功,傻子还真是个傻子。

      她撩起袖子,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大石上:“你带着他走吧,我休息一会儿。”
      牙子楞楞地点了头,不敢触她的霉头,吆喝着傻子回了巷子里。

      两人刚走没多久,姜阻雪就听到了头顶传来的鸟啼哭声,她手撑着下巴,心想这灵药谷白日里还有鸮,真是稀奇。
      她正要整理一下思绪,结果这啼哭声更近了,叫个不停,颇有一副不理它就继续叫的架势。

      姜阻雪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来:“你不睡觉你叫什么?”
      那鸮站在她背后的大树树杈上,红黑的眼睛盯着她不放,见姜阻雪终于理了她,鸮打开自己的翅膀悠悠飞下来,未经允许就站在了她的肩膀上。

      姜阻雪:“……”
      你倒是不客气。

      她偏过头来,这鸮通体灰白,大概和她的手掌差不多大,应该出生没几年。她抓住鸮的翅膀,把它逮了下来:“你不知道自己很不吉利吗?”
      听了姜阻雪的话,鸮歪了歪脑袋,短促地叫了一声。

      鸮者,野鸟入住,主人将去。
      她伸手弹了弹傻鸟的脑袋:“你也不怕被人打?”

      鸮大概是觉得自己在跟它玩,又把脑袋凑过来,细软的羽毛蹭着手指不放。
      还挺通人性,姜阻雪任由它的动作,又从袖子的内袋里摸出她囤的糖豆,放在了它的面前。

      可下一瞬,这鸟又哆嗦两下,连自己有些乱的羽毛都没来得及打理,糖豆也不要了,张开翅膀飞了起来。
      它深深地看了姜阻雪一眼,哭了两声,毫不犹豫地转身用屁股对着她,眨眼就飞走了。

      姜阻雪只当它是一只有脾气的小鸟,也没在意,手上的糖豆自己吃了去,她拍了拍手,从石头上站起来。

      一阵清脆的响声随着她的动作冒了出来,她起头一看,正是她掉在宋玟那儿的铜钱。
      她掩下心中的激动,伸出手来,那铜钱像是长了翅膀,咻一下就回到了她的手上。

      用手指戳了戳这铜钱,只见小孔里还穿着刚才那只鸮的一根鸟毛,她福至心灵:“不会这鸟,是宋玟的吧?”

      “你今晚上没东西吃。”
      对面的灵鸮耷拉着脑袋,宋玟不为所动,他手上拿着莹白色的瓷瓶,里面装着灵鸮的吃食。
      那是一只狐狸用妖力所制的假灵力,在灵鸮这里,这味道和人身上的灵力没什么区别。

      “要不你让她来当你主人?”
      灵鸮“嘤”了一声,迅速抬头瞧了这不知道生没生气的宋玟一眼,又低下头去。

      宋玟揉了揉额角,若他陪在身边,这灵鸮碍于他在,便十分听话,若是放它出来,便能干出些意料之外的事来。
      他灵力附在灵鸮身上,这一人一鸟的互动看上去像是他自己跟对方一样,浑身不自在。灵鸮刚开始老实得很,等到姜阻雪独自一人就开始搔首弄姿,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他将这口茶喝尽,把刚才的互动抛在脑后。
      姜阻雪是没认出来这傻子,但宋玟却有了主意。

      傻子的脸没有太多皱纹,显然年纪不算大,他上一个看到如此少年白头的人,还是躺在床上双眼翻白的陈府少爷,再上一个,便是陈府的老爷,而少年白头多是一个家族的毛病……
      宋玟若有所思。
      陈家少爷还生不出这么大的私生子来,难不成这傻子是老爷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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