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辋川录》亭怀

3、灾起——星火

　　乙巳春，九州大地起星火，或天燥，或人为，追其本不知。山遇火焚，草木尽焦，烟霞蔽日，壮士遂舍身灭之。昔日青翠，今成焦土。

　　这年，陈白水二战省考。

　　高考没有做到的事情到了大学毕业依然会不甘心。

　　经过两年的埋头苦干和上一次考试的经验，陈白水面对这次考试完完全全的游刃有余，就连面试时候都能侃侃而谈。

　　机会始终只能留给有准备的人。

　　陈白水成功考入公安岗，不久后就能到基层入职。

　　陈落蕊在学校也没闲下来，她不仅仅是学习了本专业的知识还辅修了禁毒，并且连续两年拿到了奖学金。

　　在普通人眼里这件事基本上完成不了，警校自然不比普通大学轻松，但她偏偏做到了。

　　陈落蕊也不算聪明，比不了那些天才少女，她就和所有的普通人一样，什么都是一般般。她与普通人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别人读的是大学，她读的是别人的三个高三。

　　不久后陈落蕊就要开始深入基层，逐步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陈白水在入职前有一小段时间放松，他没有出远门，在梁州放松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陈白水利落的收拾完自己打算出门买菜，拿起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瞥见了新闻推送，大概意思就是荆州起山火。

　　梁州每年都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且梁州和荆州大多地方都有高山密林，起山火也算见怪不怪。

　　陈白水也没太在意，锁了门就走进了菜市场。

　　今天的菜市场格外的热闹，狭窄的过道上挤满了逛街的人。哭闹的小孩，温声细语的父母，变走变唠嗑的老人家，大声吆喝的摊主，整个街道热闹但不令人烦躁。

　　两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吃的玩的穿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有。

　　陈白水的目标很明确，他是出来买菜的，对于玩的穿的他没有太大兴趣干脆就没有去逛。

　　他在猪肉铺买了点瘦肉，又在挑担子的大伯那买了捆香椿，陆陆续续又买了好几个菜才走出了菜市场。

　　对于梁州人来说春天不吃野味是对春天的歧视。香椿春天的灵魂，炒瘦肉简直一绝。

　　之前老家院子里有一颗香椿树，陈白水和陈落蕊每年都会在香椿发芽的时候去采嫩芽吃，要么生吃要么凉拌，自家种的怎么吃都香。

　　现在老家只有陈白水他们的外公守在那，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兄妹二人才能回去，因此二人也吃不到山里的蔬果。

　　恰巧陈落蕊放假，陈白水回到家的时候陈落蕊也刚到家不久，坐了三四个小时的车陈落蕊现在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陈白水自然而然的进了厨房。

　　半小时后，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普通的番茄炒蛋，无敌的青椒洋芋丝，潦草的香椿炒肉以及万恶的酸菜汤。

　　陈落蕊在陈白水做的时候就知道他要做什么菜，因为这几年陈白水一下厨做的菜就没换过样，陈落蕊已经吃习惯了。

　　偶尔陈落蕊吃腻了也会自己下厨换几个菜吃。

　　“哥，你之后要去哪上班?”陈落蕊吃饭时不经意间问起。

　　陈白水不紧不慢的嚼完嘴里的饭“xx派出所，得去学点要紧的。”

　　陈落蕊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样也好，多学点总没有坏处。”

　　“ 嗯。”

　　“我也快去实习了，等考完试就能去。”

　　陈白水:“挺好的，我感觉你瘦了好多，体测体检没问题吧?”

　　陈落蕊思索着“不出意外的话是没问题的，但是我有点怕出意外，最近已经在调节了。”

　　“自己心里面有点数就好，也别太拼了，小心吃不消。”

　　陈落蕊拍着胸脯“怎么可能，开玩笑，我是什么体格你还不了解?”

　　“行行行，你最棒了。”陈白水翻着白眼敷衍，“话说回来，你有没有看见早上推送的荆州山火?”

　　“今年这种天气起山火也正常，最近又刚好接近清明，没防住也是可能的。就是可惜了那些草木。”陈落蕊叹息。

　　陈白水表示赞同“是啊，荆州本就草木多，别的先不说，万一影响到草药就严重了。”

　　“放心放心，少不了多少的，当年四中后面都火光冲天了，教室都映红不也一晚上就灭完了嘛，荆州也会很快灭完的。”

　　陈白水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我吃好了，我出去给外公打个电话顺便消消食。”说着陈落蕊就揉着肚子站了起来。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陈落蕊不仅仅是出去打了个电话，她在打完电话后去碧海边上的亭子里坐了一段时间。

　　虽然名字叫碧海，但它其实是这附近的一个稍微大点的池塘。海埂很宽，两边还栽满了垂杨柳，风一吹，清凉总能吹走忧伤。

　　陈落蕊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着风中带着的农药味和鱼腥味，仿佛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和力量。

　　不远处的海面上，夕阳的余晖渐渐洒满了整个海面，金光闪闪，美不胜收。陈落蕊静静地看着夕阳渐渐落下，心中充满了迷茫。这一刻，她仿佛与大海融为一体，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奇和美丽，又感叹大自然在人为灾害前的被动。

　　等陈落蕊回到家已经是傍晚，路边的灯都亮了起来。

　　陈落蕊回到家时陈白水已经躺在沙发上打游戏了。

　　听到门响，陈白水下意识说“饭菜都在电饭锅里面，还热乎，赶快去吃吧。”

　　“好。”陈落蕊走进厨房，打开电饭锅，里面有一个小碗，碗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腌菜炒肉。

　　陈落蕊直接拿了个大一点的碗，把肉倒进大碗里又盛上了两勺饭，带上筷子拿起碗就往外走去。

　　来到客厅“你那游戏都几年没玩了，现在玩段位低得很，玩起来意思都没有。”

　　陈白水依旧打着游戏“好久没有这么闲了，之前忙着考试，老感觉时间不够用，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但是又感觉怪怪的、空落落的。没办法，打个游戏消遣一下。”

　　“好吧好吧。”陈落蕊说完就默默的坐在沙发上吃饭。

　　陈落蕊吃完饭就回到房间里面看书。

　　陈落蕊的房间不大，就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一个书柜。

　　桌子上书柜上全是书和稿纸。密密麻麻的笔记，密密麻麻的草稿，上面不仅仅是字，还是陈落蕊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陈落蕊一进屋子就走到了桌子旁边，拿起一本书就看了起来。

　　随着夜幕降临，房间里的灯光逐渐亮起，为陈落蕊照亮了这个小小的阅读空间。

　　她依然保持着那份专注和热情，直到读完最后一个字。然后，她满意地合上书本，伸了个懒腰，准备休息。

　　陈白水打了一会儿游戏后依然感觉很无聊，索性收了手机准备睡觉。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陈白水躺在床上，准备进入梦乡。他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周围的寂静和安详。

　　两人都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两人都睡到气温升高才起床。

　　陈白水以为是中午了，抬起手一看表才九点。

　　陈白水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但是格外的热。街道有好多灰，空气里面也飘着一些小黑点。

　　他没看出来空气里的是什么，于是打开了玻璃窗。

　　一开窗他就闻到了一股焦味，很浓烈。

　　天灰蒙蒙的是因为外面全是火烟，外面飘的小黑点是飞起来的草木灰。

　　陈白水赶紧关上窗子，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今日头条才发现荆州的火已经烧到了梁州。

　　卫星地图上那一片片红点全是火焰舔舐的大地。

　　陈白水叫起了陈落蕊，陈落蕊一看外面这景象也是吓了一跳，随即又冷静了下来。

　　她没看到外面的烟雾里面有明火，也就推测这火烧不到区里面。

　　陈白水表示赞同。

　　虽然火烧不到陈白水兄妹所在的谷昌地区，但是他们的外公住在鹿城老家。

　　陈白水转头拿起手机给外公打去了电话。

　　一阵响铃过后“喂，小水啊 。”

　　陈白水听到外公的声音放松了不少。

　　“外公，你最近还好吧。”

　　外公依旧是和蔼“挺好的，就是腰还是会疼，别的没什么大问题。”

　　陈白水:“那就好，这腰都成老毛病了，有空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外公你看最近荆州起火的新闻没?”

　　“今早看到了，挺严重的。医院就不去了，我疼了会自己去街上的诊所，这个不用担心。”

　　“去看看总是好的，等我和落蕊放假我们陪你去，顺便给落蕊做个体检。”陈白水语重心长的说着。

　　“也行，你们谷昌怎么样了，看新闻上说火都烧到荆州了，谷昌没事吧?”外公担忧道。

　　陈白水顿了一下“影响不大，就是外面飘了点草木灰，不用担心我们俩。”

　　“那就好，那就好”
　　……
　　之后两人又聊了些家常才挂了电话。

　　陈落蕊在家也是无聊，这种情况下看书又没有效率，她索性就拿出手机和陈白水组队打游戏。

　　正当两人打得要紧的时候手机弹窗突然跳出了灾情预警。

　　两人同时点开，发现这个预警和平常的地震预警差不多，都是地震预警在谷昌基本不准确，两人也没太在意，继续打起了游戏。

　　打了四五十分钟后，两人刚好重新开了一把，这把一直卡在游戏页面上，进都进不去，两人还以为是断网了，都在那查看网络。

　　可滑上去一看有两条信息，其中一条是通知人们避险的，另外一条是避险图纸。

　　两人懵了，退出游戏打开社交软件一看，火已经烧到了谷昌。

　　风很大，火势控制不住，媒体已经报道了好几条消防员失联甚至死亡的新闻了，只是陈家两兄妹没有察觉。

　　陈白水一看信息，刚开始还怀疑，直到他拉开了窗帘。

　　陈家在二楼，一楼是个商店，此时楼下的大街上满是背着行囊的人，都往同一个地方走去。

　　路边还有一些志愿者在指引人们有序撤离。

　　陈白水一看这情况心里顿感不妙“小蕊，快去拿东西走人。”

　　陈落蕊被陈白水这一句无头无尾的话说了疑惑了两秒。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自己走到窗前来看。

　　看完之后两人二话不说回到各自房间收拾东西。

　　两人都有大书包，能塞下好多东西，陈落蕊勉强拿了些日常用品，任何塞了一堆食物。

　　陈白水拿的东西不多，收拾完出来的时候陈落蕊还在收拾，陈白水去关了电，又开了水，在能泼水的地方都泼了水。

　　他也不知道泼水作用大不大，可是这里是他们唯一的住所，要是烧到这的火不大或许还能保住点什么。

　　等陈落蕊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陈白水已经做好了这一切，两人背着背包走出了门。

　　陈白水下楼还去商店里面提了两瓶水，以备不时之需。

　　随后两人就加入了避难队伍。

　　此时空气里面已经浓烟滚滚，可见度不高，要是走散了还是挺危险的，更何况两人都没有逃生经验。
　　据说后面专门留了人去挨家挨户的搜寻，以防有漏掉的居民。

　　陈白水和陈落蕊跟着大部队一直走，直到半晚人们才在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停下来稍作休息。

　　走了半天的路人们都累得不行，有车的人早就走得远远的了，剩下这些基本上是没有交通工具只能走的人。

　　陈家兄妹二人虽然会骑共享单车，但是路边早就没了共享单车的身影，两人只能加入大部队。

　　稍作休整后人们又要开始前进了。

　　“大家在坚持坚持，来支援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在多走一点去和他们汇合。”一个类似领导的人在路边喊着。

　　人们一听有支援顿时有了精神，人们也不在哀声怨道。

　　陈家兄妹二人走在队伍末端，对前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又走了三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前方有车的的喇叭声，此时那个类似领导的人又出队伍发话了。

　　“同志们，我们这批的支援已经到了，你们有序的上车，不要急不要挤，我们保证每个人都能上车，所有人我们都会拉走。”

　　话毕，人们又提起了精神。

　　望着前面一排亮着的灯，陈白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每一束车灯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活力和动感。

　　有人主动出去组织人们上车，大部分人都会听从安排有序上车。
　　当然也不乏一些撒泼打滚也要先上车的人。

　　等到陈白水他们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陈白水和陈落蕊上车先是喝了水，然后拿出食物吃了起来。

　　车上最不缺的就是聊天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能聊起来。

　　陈白水他们坐的这辆车也不例外。

　　“你们是从哪来的?”车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妇女对着司机问到。

　　“鹿城”司机冷淡的回答。

　　“怎么可能，鹿城离谷昌不过上百里，最慢也三个小时就能到，我们都走了八九个小时了。”中年妇女质疑道。

　　司机也是一脸无奈“鹿城到谷昌确实只要两个多小时，但是那是高速公路，现在高速已经堵了，第一批救援队在上高速后不久就堵住了，他们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出发。高速堵了我们只能走国道，但是我们救援的车太多了，全部上国道也不现实，我们这批是走山路来的。”

　　陈白水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放松了下来。

　　车队从鹿城来说明鹿城还是安全的。

　　一路上车里七嘴八舌的，陈白水也大概知道了鹿城的状况。

　　谷昌的火来太突然，人们都来不及反应。陈白水他们住的地方还好，有逃生的机会，但是边缘住在山上的人遭了难。

　　火势本来就大，山上又全是草木，能逃出来的人没有几个。

　　想到这陈白水不禁抖了抖肩膀。

　　车灯在夜空中穿梭，如同时间的长河，见证着无数求生者的旅程。

　　等车来到鹿城的时候已是半夜，人们纷纷下车去找地方休息。

　　因为来鹿城的灾民不止有谷昌的，还有很多别的地区的人，所以宾馆早就爆满。

　　大部分人只能露宿街头，这个季节在外面睡倒也不冷，只是蚊虫一点烦人。

　　少部分幸运的人进入当地居民的家里面，倒也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晚。

　　陈白水和陈落蕊来得太晚，并且两人现在都很困，下车上了个厕所后随便找了个地就睡了。

　　本来两人打算睡在车上的，但是司机说一会儿下一批司机会来开车去别的地方接人，两人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陈白水是被周围的哄闹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人们哄闹是因为附近的饭店都在提供免费饭菜，累了一天的人吃上热乎的饭菜自然是开心的，更何况还是免费的。

　　人们在逃出生天后总会轻视前一秒还在威胁自己生命的事物，任何人都不例外。

　　谷昌跑出来的人见到火没有追过来，有人在抱怨政府小题大做，有人随遇而安与鹿城居民相谈甚欢，人们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