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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荧重】不治心病 ...


  •   注:“不治”有多种释义,这里采取“无法治愈”的意思

      序
      你其实不是没见过人死。
      星海中的其他国度暂且不论,光是稻妻纷争你就曾见不少兵士命丧战场。稻妻雷雨密集,水域也多,死伤者的鲜血铺染了水泊,一眼望去仿佛血色的海。你见过于颈部一刀砍下动脉破裂鲜血飞溅的现场,由是理解璃月“取其首级”的确切意思。
      病死老死更不在少数,瘟疫一旦爆发就能在数月内荒凉一个村落。
      如果没有外力介入干涉的话。
      你对亡者的涉猎过于丰富,以至于在当下的境况,你很快地判断出重云正在濒临死亡。
      生命体征逐渐虚弱,意识飘渺呼吸断续。受寒毒影响身体冰凉,被魔神残渣撕咬出来的伤口一刻不停汩汩流出血来。即便你采取了所有能应急的处理方案,鲜血还是没有一点止住的迹象。再这样下去,在被寒毒攻心致死之前,重云可能就会先死于失血过多。
      你竭尽全力也只能先把派蒙送出这上古遗阵外去,估摸着她找钟离或仙人搬救兵去来也要二三个时辰。如果重云能撑到那个时间,靠着仙人的秘法,保不准还有救。
      所以拜托了,千万不要睡。
      你贴近他,给少年渡去暖气。你捧起他的脸,抵上他的额头,强迫他直面你的眼瞳。
      如果放在常时,重云一定会涨红了脸,触电般往后一跳躲避你的触碰,眼神四下闪躲,哪哪都看就是不看你。
      死生一线的时候,倒是更为实诚。
      苍白的脸上染了暖意,泛上点不正常病态的潮红。他的瞳孔有些涣散,不复往日的剔透灵动,此番直愣愣地看着你,眼瞳里完完整整装着你的身影。偏生眼里又带点濡湿,倒是更显了几分痴态。
      重云泛白的唇瓣几下颤动,嘶哑半晌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但他仍不断尝试,努力地想要说出点什么来。
      你微垂了眼睫,很是安静地看着他。无数的经验教导你越是危急便越要镇定,否则只会出岔子从而导向更恶劣的后果。
      但你其实是有些急的。
      你压低了声线,用诱哄的语气轻声呼唤他:
      “重云、重云。”
      “我就在你面前,不要睡,好吗?”
      掌下的面颊微微地发热,你感受到他体内的动脉正在加速跳动。重云眨眼的速度比刚才快了几分,雾蓝色的眼瞳里湿润地倒影着你的面容。
      他真的太好懂了,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你曾经问重云,他所认为的喜欢,或者说爱,是怎样一种感觉。行秋曾暗地里知会你,胡桃也曾跟你打过趣,但你对重云钟情于你的事将信将疑。你本就是个玩心重的人,那番谈起,不指名道姓权作泛泛,也算是朋友间的谈笑逗趣。
      但他却红了脸支吾起来。眼神闪避,偶尔同你撞上也是慌乱,却仍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我……我也不太确定……”
      “我对行秋是喜欢,胡桃是喜欢,香菱也是喜欢。我看到他们会开心,我们之间相处很愉快,即使有矛盾也能很快化解……身边很多人,我都是很喜欢的。”
      “爱的话……我的父母很爱我,师父也很爱我,我说不准那种感觉,大概就是时时刻刻挂念着,生怕哪里不好了……”
      他停顿了一下,抿了唇看你一眼。对视的一瞬间却就像极了惊弓的鸟雀,他很快地把头别开了。他的声音低下来,有些犹豫和断续地:
      “还有一种……热,疼,却很幸福。”
      “心跳……停不下。视线……断不了。快乐得过分、疼痛得过分,会有很多矛盾的情绪,行秋跟我说这是什么不治心病……”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以至于到后期喃喃自语几乎叫人听不清,耳根却是红得透透了的。
      情窦初开的少年方士,语言表达到后期可以说是一团糟。

      一
      在你去稻妻前,重云对你的态度其实还没有这样明显而应激。用行秋的话来讲,那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不得思之如狂来个声势浩大的木头开窍。
      你自然全当他胡诌。
      你从稻妻归来那日,钟离提前从北斗船队那打听来消息,预估了你返程的时间后在新月轩定了好一桌宴席为你接风洗尘。本想着你、他和胡堂主一起吃一餐叙叙旧,不巧往生堂出了事,胡桃忙得脚不沾地,自然就去不得。新月轩预约极难,浪费那一个食位又实在可惜,说是叫行秋吧,不巧飞云商会接了笔大单子叫他忙活,说是叫香菱吧,问了万民堂人在轻策庄采笋。不巧重云除魔归来,被你撞见就招呼进来一并用餐了。
      你很自然地随钟离落座,派蒙摩拳擦掌准备开始风卷残云,坐在你身旁的重云却是一副忐忑模样。
      总是避开你的目光,却又总是来看你,撞上你的视线,却又红着脸飞快把眼睛移开。
      吃了半晌,话也不多。即便开口,也多为一些关心你近况的话。
      你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这段时日重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有了这些变化。
      钟离倒是从容,举手投足言语间都很是温和妥帖。钟离这人要是再退一步就是极周全板正的老派模样,偏生行止里若有似无的柔和冲淡了他的古板形象,再添上一笔眼尾嫣红,则更有了年青辈的才性温润。
      钟离人你是看不透的,但欣赏起来断不失是一种享受。因而在璃月的那段时间里,除去行秋重云胡桃等人,你最喜的便是和钟离一同出行。
      在你刚来璃月、尚且用不惯筷子的那段时日里,和钟离出门总是他为你布菜。他养成了习惯,到了后来也会时不时地这样做上一两遭。用璃月的话来讲算是尽地主之谊待客之道,你自然也乐得消受。现下也是如此,钟离一面向你介绍各式菜色,典故和烹制细节种种,一面拿手稍拂了执筷手的衣袖,给你夹菜。
      不想身旁重云的手一抖,手肘磕到桌子上,碗里的汤撒出来一点。
      你察觉到身旁动静,回头看去,便撞见重云略显僵硬的面色。他脸上自然还是带着笑的,但和往日里不同,既非腼腆亦非开朗,而是笑不进眼底,倒颇显一副勉力的模样。
      他的视线停驻在你接了钟离布菜的瓷碗上,一动不动有些直愣。
      见你看他,才反应过来收回目光。他低垂了眼睫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才换上温和的笑容摆摆手说没什么。
      钟离看着重云和你,动筷的手迟缓半刻,稍许若有所思的模样。
      到了后半场,钟离没再给你夹菜,倒是重云自告奋勇给你布了几次。
      手不像平日里提剑捏符那样稳当。明明是不多重的一副筷子,瓷盘到你碗的那一点点距离,他的动作却有些抖了。
      瞧见你把他夹的菜放入嘴里,重云眼中瞬时融化出笑意。所谓喜上眉梢不过如此,他顿时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语气也轻快了。
      到后来你才知晓,胡桃忙,假的,行秋忙,假的。他俩那天乐得清闲,借口托辞事物繁忙随香菱往轻策庄采食材顺道着游山历水去了。
      真正算得上忙的只有钟离。往生堂那几日确实事物良多,只不过在你回来那会儿便已差不多打点完毕。他前脚办完事后脚接你去新月轩落座,中间没得空闲,因而当胡桃推脱他也只当她在处理后续琐事不去多疑。
      狐朋狗友的用意自不必言说,那大抵便是重云于你不在璃月港的那段时日思虑重重,而他心里想的时常体现在面上口上,平日里叨扰得他们好不安宁。
      这不,把与你见面的第一时间安排给他了。
      不过他们大抵不会想到,一向粗神经的重云会把钟离也当情敌。

      二
      而你真正意识到重云于你有意,又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重云每次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每当你接了委托出门,便总能偶遇他从而结伴同行。有一次你独自在清扫魔物巢穴,一只魔物试图从背后偷袭你。就当它要挨上你后脑的当口,你反手一刃结果了它的性命。
      魔物倒下了,倒下的魔物背后不知何时立了个举剑欲砍的重云。
      事情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原本或许打算英雄救美的少年怔愣在原地。他仍保持着将大剑举过头顶的姿势,因为这大幅度的动作勾勒出来的肌肉线条漂亮有力。事发突然,这下他眼神也不懂得闪躲了,就这么直勾勾地将你看着。冰晶一样剔透的眼瞳里满是你的身影。
      与行秋胡桃待久了你多少生出点顽劣心思。你单知重云好逗,但未曾想他会摆出如此憨傻的呆愣模样。作为朋友来关心救助你你自然是开心的,只不过当下玩心占了上风。
      你靠近他,伸出手去,五指指腹在他胸前的衣襟轻轻按定。重云的身高与你相差无几,因而你不用费劲去抬头看他。你一面想着几时他才能回过神来,一面向他露出一个柔软的微笑。
      你曾和行秋重云一同去瞧璃月的折子戏。花旦水袖飘扬唱词婉转,掩袖而笑时会露出一点带媚的微笑。当时台下行秋拊掌叫好,重云看着台上则有些红了脸。虽然你有意模仿,但那种笑法你自然是学不来的。东施效颦从来不是你的风格,你也从不在媚一字上多做深究。此番仅作玩笑,你姑且揉了点那时你尚看得懂的几分神韵,剩下的自然皆是你往日里的浅笑神态。
      重云却很快红透了脸。那场面蔚为壮观,红色一路涨到脖子。他一时没站稳,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剑险些脱手砸在地上。
      一时间他话说不好,手脚也不利索了。少年支吾了半天,才从喉间憋出句“你没受伤吧”。
      你自然是没事的。你摇了头,退后半步回到往日里正常的交友距离。
      重云间或落在你身上的目光有些黏稠,让你想起街巷里糖人师傅熬制的糖浆。
      那是你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重云情感的变质。

      三
      在人生最开始的时光里,你与胞兄相依成长。你不少情感初体验都来自于空,而幼年的情感是往后许多情绪体验的基石。
      空自然是满心满意爱你的。空的眼瞳和你一样是漂亮的琥珀色,很干净,看着你的时候眼里情感很饱满,偶尔会透出点执拗劲儿来。有时则像热的枫糖浆,甜稠地把你包裹进眼瞳里。
      而现如今重云看你的目光竟和空有些类似,但他从不以你的兄长自居,也从未以对待胞妹的态度待你。他的目光干净澄澈,望向你的时候却总会揉了点糖浆般的稠腻。
      你感受到了哪里不对,却仍想不明白。行秋在重云的事上对你旁敲侧击是后话,那时你仍自个儿在想事。空对你的情感太复杂,你左右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重云也是如此,你感受到了,但也只是感受到了,很难形成确切的语言去思考表达。
      一日钟离约你去珠钿舫听戏,你没其他事也就去了。珠钿舫摇摇晃晃,戏子咿咿呀呀,那日暖阳和煦,你有些昏昏欲睡。
      钟离点了几盘精致小菜,拿了盅酒,要了碗酒酿圆子。酒酿圆子自然是给你的,当侍女把酒品菜品一一放置妥当,躬身行礼离去之后,你看着眼前这摆布,一时间心里生出点微妙的不快来。
      你与钟离很是相熟,你与他相处也自然没有同生人的那几分忌惮。
      钟离眼前的那盛了清澈酒液的青瓷杯盏尚未动过。你的指尖在桌上轻轻几下敲击,把酒酿圆子推给他,将二人的饮品掉了个个。
      钟离倒没有开口拦你。他低垂了眼睫,一手执了瓷勺轻轻搅拌碗里的汤水,一时间瓷器相碰响声脆然。
      半晌你听见他开口,声音沉稳着夹在抑扬顿挫的戏曲唱词里:
      “近来你倒是很烦躁。”
      真是一语中的。心里头不上不下不知卡着块什么东西,你烦,当然烦了。要是重云自己能把近来他那反常的态度解释清楚,你可能就解脱没有这么多奇怪的念头了。但你总觉得他说出口了对你似乎也是件难办事儿,是以你很是惆怅。
      钟离还在搅拌那碗圆子,不知他是在想事情还是真的对这圆子的凉热程度有所讲究。你看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小幅度地来去,心里数着一二三发呆。
      “虽然我自觉此话或许不应由我来讲,但你与他这些时日在我看来除去各自烦闷外没有多余的进展。旅者你我自当不多言,而那位少年方士在我看来……”钟离停顿片刻,斟酌了一下说辞,“大抵对你是有男女之情。”
      钟离抬眼看了一眼你的表情,轻声说:
      “……你似乎困扰更多。”
      你转着杯里的酒,一时间有些发愣。不知过了多久,你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点哑的:
      “我……其实算不清自己活了多久。我和哥哥在星海间漫走,我们从未计算过究竟过去了多少时间。”
      “钟离,我和你一样,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何时才是尽头。”
      良久,钟离接了你的话:
      “……这是你无法回应他的原因吗?”
      你被钟离这话问得愣了愣。
      他实在是敏锐。
      你有些自嘲地笑笑:
      “不,不完全是。固然我此行的最终目的是找回我的胞兄,固然我们终将要再次踏上旅途……但正如你之前同我说过的,万物众生许多时候就美在盛放那一刹那,如果我想要品尝也绝非不可……只是……”
      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继续。你一路上收获了不少友情,品尝了无数喜怒哀乐,但内心最核心最柔软的那一块,却和从前一样自始至终只安放了你和空两人。
      或许你默认一切终将走向分离,将内心最柔软的那部分妥帖地封闭保护就不会产生过于深恸的遗憾和悲伤。
      不然就会像天理带走空一样,意识到真正分离或许今后再无法相见之后就是撕裂性痛彻心扉的悲伤与愤怒。
      太痛了,实在是太痛了。你已经尝过一次,你怕这个。
      你不再把其他人放进来,所以你不懂。
      空对你的一切都非常敏感。或许重云对你也有类似的领悟。他不说,或许是少年人的羞赧使然,或许也是忧虑你的心境。
      你一时间有些恍惚,对钟离说出的话也不明所以。你问他:
      “钟离……你懂吗?既然你能看得这样明白,你是否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情感?”
      钟离轻呷汤水。他低垂了眼睫,你看不见他的表情。
      “如果你指的是你与胞兄之间的情感,或是那少年方士对你怀揣的心意,那我是不曾体验过的。只是千年来观察众生百态……多少也会有些自己的心得。”
      见证了太多故友的离去,品尝过人世间的种种沧桑心境四平八稳鲜有波纹的钟离,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有多么强烈的情绪震荡了。
      你刚刚喝了些酒,想了太多事,脑海里并不多么清醒。嘴也管不住,便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如果在生命的最开始就下猛药呢……就像我和空那样。”
      钟离看着你,有些无奈地笑道:
      “那或许会有所不同吧。但世间的法则便是时光不可逆流,纵使有人不巧落入紊乱的时间漩涡,现在发生的一切也是包括了那次意外在内、各种作用力下不可撼动的事实。”
      “这类事情,旅者,终归只是想想便好。”

      四
      重云好,重云当然好。仔细想来,把你当朋友时他为人仗义,后来又满心满眼都是你。其间自然不排除少年人情窦初开的气血翻涌。你与他交情不错,来往间也了解他的为人。但你和他之间未曾有过过于深厚作为情感根基的过去,即便想在未来创造也因生命纬度的差异而成了虚无缥缈的可能。
      你接了委托前往深山,重云借口除魔与你同行。那天雨下得大了,你们找了处荒废的破庙暂时歇脚。破旧的神龛上坐着条落灰的小石龙,八成是民间供奉的岩神像。
      少年明明自己也在淋雨,一路跑来却只拿手帮你挡雨,神色焦急地埋怨自己应当带伞的,或许捞个外套也能帮你隔点雨。
      他一脸焦急的模样,你拗不过他,只能加快速度在山中寻找落脚点。
      进庙前落汤鸡一样的少年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大抵是让在此供奉的神灵原谅你们的不敬。你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扭头就瞥见那龙慈眉善目的石头眼睛。怪瘆人的,你总有种钟离在看着你的错觉。
      你们架起火堆取暖。你的衣裙就这么一件,更别说重云在场你也不好脱下烤干。你便只是缩在热源旁,顶着滴着水的一头发,抱着湿冷的自己。
      你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你的下巴搁在膝盖上,侧过脸去,就看见重云眼中火焰跳动的暖色和正正好的一个你。
      在昏黄的光线下,他的面上有种不自然的潮红。
      重云抿了唇,似乎是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那一刻他没看你,闭眼语气不稳地说了句抱歉冒犯了,紧接着把自己的上衣脱了下来。
      在火堆上烤了个半干,随后试探性地靠近你,把上衣小心罩过你的头顶,随后动作极轻缓地擦拭起来。
      “不好好擦干的话……第二天、会感冒的。”他极力地想把话说利索,可惜依旧会有不自然的磕碰。
      你的脑袋被轻轻压下来,从你的角度只看得见重云的上半身。身后是跳跃的火光,紧致蜜色的肌肉上氤氲着些微的水汽。
      你其实很适应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甚至有些怀念。你和胞兄有过无数这样亲密的互动,他为你擦拭头发、仔细地帮你梳理发丝。
      你很喜欢这样的相处方式。
      所以你不自觉地向重云的方向靠了靠,露出很柔软的微笑来。
      你感受到重云停滞的呼吸,听见他吞咽着喉结滚动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你的错觉,他的身子散发出更多的热气。
      突然地,他把上衣拉下来捂住你的眼睛。
      他的手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
      重云的声线是少年人的清唳,里面含着些许潮湿的水汽,他似乎是害怕着什么、逃避着什么,却又无比确信,急又重地,说出你的名字。
      他叫你:
      “……荧。”

      五
      之后行秋同你说:
      “重云相当看重、在乎的人,这么多年来我看在眼里没有七也有六,要我说其实也不算少的了。”
      “但那样魂不守舍的模样,我倒是头一回见。开个不恰当的玩笑,荧你莫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
      其他的你不懂,至少迷魂药你是真没下。你自以为行秋的说辞是夸大其词的玩笑话,直到那一天你见到鲜血淋漓倒在你面前的重云。
      当时你一脚踏进那该死的上古遗阵,里面游走着千年前魔神的怨魂。你带着一路滋哇乱叫上下翻飞直往你怀里钻的派蒙,一面同怨魂缠斗一面摸索着这阵法。
      钟离与众仙人平日里教了你不少古璃月的知识,你一向把那当成太过久远似乎有用但也好像没用的东西,总之学了不亏到最后你也记下来了,不巧居然还能有派上用场的这一天。
      最后你得出结论:这阵本是被封印得死死的,受地脉波动影响千年一现。持续时间为七日,地脉平稳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身为外来者的你自然也不必被困在这里了。
      说白了就是你倒霉。你平白无故撞上这么个冤大头,还在里面被追得鸡飞狗跳。
      也还好是经验丰富实力不俗的你,否则换作他人,即便是拥有神之眼的神眷者也怕是要命丧于此。
      不过摸清楚阵法原理的你倒是心安许多。只要在阵法里游击战似地躲个七日,不要恋战消耗体力,靠着身上的干粮还是能堪堪撑到阵法结束的。
      你与重云行秋约定好第二天出行,在当下的境况只能违约,今后再找时间赔罪就是。
      你不曾想重云能找到这里。他的目的和你不同,不是躲避着撑到阵法结束,而是要搜寻阵法的每个角落把你找回来。
      遇到阻拦他的魔神怨魂,也是执剑捏决不曾退让。
      魔物的利牙撕扯开他的血肉,鲜血飞溅在空气里,毒液与咒诅刺入他的身体,让他的皮肉染上可怖的青黑色。
      他挣扎着踉跄着来到你身前,身后拖着黑红的血液。看到你的那一刻他艰难地想挤出一个微笑来,最终却失败了。
      他倒下了。
      断了刃的大剑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上。

      六
      你不知道重云为何要为你做到这样的地步,你不知晓他对你的执着来源于何处。
      是年轻气盛的冲动吗,还是你真的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触碰到了他内心的最深处,叫他这样不顾一切地也要保全你。
      你拼尽全力把派蒙送出阵外换他的一线生机。剩余的时间你抱着他,支撑他残余的生命,躲避魔神怨念的窥探与攻击。
      暗无天日的上古幻象,魔神的咆哮像飓风过境,天地时而震颤仿若浩劫将至。
      有时候四周安静下来。你就贴近他的脸,听他呼吸,跟他说话。
      你待他的情感自然不及他,但重云在你心里有份量,你不想他死。
      你不想他死的。

      七
      重云的眼瞳有些许涣散了。他的嘴唇苍白干涩,普通的法子无法给他渡水,你便覆上他的唇瓣,给他哺喂水液。
      他的身子凉,嘴唇也凉,就像一片雪地里的冰。
      他仍在看你,唇瓣艰难地几度开合,尝试数次后才堪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来:
      “……荧……”
      你贴近他,以便他能更清楚地看见你。你轻声回应他:
      “我在,我在。”
      “重云,你找到我了,你找到我了。”

      八
      异乡的旅者是风,停不下,留不住。伸手去抓了,只会流逝得更快,到最后手里什么都不留,只剩下心中怅然空虚。
      方士术家自祖宗辈起便有卜卦的传统。重云六岁那年被师父叫去,白胡子老头掐指算完,拄着拐杖在那狭小的屋内来来去去咯噔咯噔地走,鲜少见地烦恼不安。
      末了长叹一气,抬手欲敲小孩儿的脑袋,却见重云缩了脖子有些胆怯的模样,心软了,最终没有下手。
      到了最后,只是反反复复叮嘱他:
      “莫强求,莫强求。”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末了停顿一下:
      “……记住了吗?”
      重云不明师父今日为何这样反常,但明白此时最好不要弗了师父意思,便乖顺地点头:
      “徒儿记住了。”
      “记住了就背一遍给我听听!好好记,好好背,从今以后,莫不能忘!”
      那是一个清风穿堂的午后,屋外阳光清朗。五六岁的小孩穿着一身方士衣服,坐得极为板正。他虽听师父的话,但这年纪的孩童约莫还是玩心占了上风,风儿吹得他舒服,他此时只想快点应付完师父然后到屋外玩去。
      他的嗓子很脆,清透地与微风相和:
      “莫强求,莫强求。”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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