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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潮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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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宅院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长出了紫色的花,一串一串挂从那褐色的枝头冒出。
许家大宅的落地窗直接连接着一二两层,别墅坐北朝南,阳光能正好从落地窗洒进室内。
曾经和母亲住在筒子楼里时,最盼望的便是有朝一日将那蓝色的窗户换成通透的玻璃。这样就可以节约下因白日开灯而流失的电费了。
正想着,许夫人将手搭在许穗的大腿上重心长地道“许穗这孩子啊,虽然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但从她跨进咱家大门那一刻我就打心底里认为她是我们自家人。”
说着拍轻轻拍了拍许穗的大腿,表示出对她刚刚的走神的不满。
五个月前,许穗还叫杨穗。
正午十分,杨穗作为一个室内设计师,正跟同事在刚签下的别墅内量房。
突然手机显示有陌生号码来电,杨穗以为是骚扰电话便直接挂了。可这电话那头似乎不愿意善罢甘休,手机铃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杨穗这才接通。
杨穗手上拿着卷尺动作没停,将草稿本夹在腋下。
“喂,是杨丽珍的女儿吗?”
电话那头着急的语气以及对方提到的名字,让杨穗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我是?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讲话带着外地口音“我是你妈妈的工友,前面你妈妈睡午觉的时候我挨着她感觉她浑身都烫。而且还有些盗汗。我们几个工友把她送到县里的医院,医生说不是简单的发烧啊。具体是什么我没听明白,总之挺严重的,你快来一趟吧。”
杨穗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一阵不安,和同事交代清楚后打了辆车准备到电话那头所说的医院,看看母亲是什么情况。
州南市到母亲所在的县城并不远。进到医院大厅就看到一个穿着工厂统一灰色服装的妇人迎了上来。
“你就是杨穗吧?我在你妈妈的手机里见过你好几次,你妈妈前面一下子就被送进去了。我得回厂里了,接下来就由你来照顾了。”
很快母亲的初步检查结果就出来了,淋巴癌。具体的还要做更全面的检查。
杨穗当时的心情犹如晴天霹雳。
坐在母亲的病床前,她开始回忆起曾经。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的家庭中会有一个男人充当着父亲的角色。但一提到爸爸,杨丽珍总会生气地让她别问这么多,时间长了她也便不好奇了。
只是在无数个深夜她总能听见,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抽咽声。
其实杨穗小时候母亲对自己并不好,动辄打骂。还记得有一次杨穗拿着自己攒的零花钱买了个喜欢的玩具,将它藏在枕头下。母亲发现后直接将玩具摔了个粉碎质问她是不是偷了自己的钱。
杨穗哭着摇头说没有,可杨丽珍依旧不依不饶,拿着衣架一副势必让她说出真话的态度。
最后她哭着哭着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母亲在自己房间的床边找到了那丢失的五十元。
后来杨穗也没听到母亲的道歉,仅仅是干巴巴的一句“出来吃饭了。”
再长大些,母亲的形象又有些不同。她偶尔会对杨穗说一些软话,在学校被欺负时又会挺身而出。逼着几个顽劣的同学道歉。
杨穗望着病床上那张瘦削的脸,陷入沉思。一向强势的母亲在病痛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生病了,她自己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呢?只不过又是心疼钱。
最后的结果出来了,杨母确诊淋巴癌晚期。
杨丽珍得知这个消息说什么都不治了,一骨碌从病床上爬起来。
杨穗扶着她躺下表示自己工作这两年也攒了一些钱,平常的治疗没问题。
杨丽珍居然罕见地流了泪,她说自己对不起杨穗。从小到大都没让她过过好日子。
母亲哭着哭着又睡着了。
杨穗帮她掖好被子,准备到医院食堂打包点食物给杨丽珍。
可刚走到半路就被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对方简单说明来历便引着她到医院停车场的一辆豪车前。
车窗半降,里面坐着一个矜贵的中年男人。
“你就是杨穗吧?”对方看着杨穗露出一副慈爱的笑来,只是这笑容反而将杨穗刺得浑身发毛。
杨穗点了点头。
“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姓许。是你的亲生父亲。”
杨穗嗤之以鼻,反问他有什么证据。
“我可以和你做亲子鉴定。你的母亲当时怀着你就和我分开了,我结婚后也就只有一个养子。”
杨穗没做声,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个自称自己父亲的男人。
对方接着道“只要你同意回到爸爸身边,你母亲接下来治疗的费用我会出。并且会给她转到更好的医院安心养病。”
对方很了解她这种人最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钱。
半晌,杨穗轻笑了声“好的,爸爸。”
长这么大从没说出的两个字,竟变得有些拗口。
对面的那人对杨穗的识趣感到十分满意。
“好,真是好孩子。我让助理到你的住所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搬过去吧。”
这么着急让她搬家?杨穗虽说有些不解但也没放在心上。“不用了,我的东西我自己收拾就行。”
说完便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许父说到做到,将杨丽珍转到了首都的医院接受更好的治疗。而杨穗对她认回父亲的事始终无法对母亲开口。
从母亲的角度看来她似乎是恨极了许家,对于“父亲”几十年只字未提。
这天杨穗被许父领着带回别墅,手边只拎着一个小行李箱。
一进门就有一个女人笑脸盈盈地朝着许父迎上来。
好像早就料到杨穗会上门一般,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帮着许父脱外衣倒热水。
杨穗往四周看了看,一点也不见外地从鞋柜里给自己拿了双新拖鞋。
许父让佣人到楼上将许耀歌叫下楼。
一边将杨穗的行李箱接过交给佣人一并带上楼。
半个小时后杨穗才见到他的那个继兄许耀歌。
对方的皮肤很白,头发有些长。因为总是遮挡视线,他不停将头发撩脑脑后,就是不愿意修剪。
许父拦过杨穗的肩,对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女儿许穗。”
杨穗挣了挣他拦着自己的手,没成功,只好挂着副笑脸对着面前两人。
对于许父将自己的姓说成“许”,她虽然不满,但她知道自己既然做出了选择了钱,就该承受这些。
许父热情地给杨穗介绍着新家人。
对面两人也表现出一副相当关心的样子来。
“许穗是吗,我可以叫你小穗吧?一路上累不累啊,我们这跟你的县城可能有些不同。佣人照顾不到位一定要说出来。”
“好。”杨穗回道。
到了饭点,杨穗想回一医院配母亲吃午餐,被许父强留了下来。
杨穗只能祈祷这顿饭早早结束,下午能有时间去陪床。
饭桌上,许母表现得异常殷勤。拉着杨穗问东问西,时不时给她夹菜。
对于这些行为杨穗不习惯,但还是应下了。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顺着许父的想要的方向去走。
辞职、改姓、参加宴会……
只要坚持到母亲出院就好了吧?她这样想着。坐在母亲的病床边她枕着手臂睡着了。
直到母亲去世这天早上,杨丽珍破天荒地拉着许穗讲了很多话。
说自己早就知道许穗认回父亲了,说自己虽然恨他。但自己不可能一辈子捂住许穗的耳朵和嘴,让她不听不问。只希望许穗将来能过得健康要是能幸福就更好了。
说完这些便吩咐许穗去给自己打些热水来,许穗以为母亲的病好转了。
连忙拿过她的保温壶去走廊尽头接开水。
同样接开水的几个家属看着她面露不解。
她一模自己的脸发现早已泪湿满面。
回到病房时,母亲正安静地躺在病床阖着眼。
母亲的葬礼上来了不少之前在筒子楼的领居以及杨母的工友。
那天送母亲到医院的工友,拉着许穗的手泣不成声。
等众人散去灵堂又只剩了许穗一人。
悲伤的情绪疯狂涌现,好像此时此刻的世界只留下她孤身一人。
办完葬礼后,许父开始安排许穗参加各种培训。
许穗一一拒绝,母亲去世了,这世间她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她也不必再装模作样听从许父的各种安排了。
直到许父对许穗的态度忍无可忍,将她幽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来。
一日三餐由仆人送到房间门口,甚至没收了许穗的手机。
一连被关了五天,许穗终于忍受不住求饶。
许父装模作样地说“这才是爸爸的乖女儿。”
谁要做你的乖女儿。
虽然从房间里放了出来,可她不得不开始学各种培训,包括马术、礼仪、茶道等。
许穗每天忙得不可开交,许父势必要把她速成成为一个大家闺秀。
这一切的准备终于迎来了那一天。
这天一早许穗就被许母叫醒化妆打扮,许母递给许穗一身定制连衣裙。
许穗穿着相当合身,但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做完这一切她被许母牵着带下了楼,她有些抵触地撒开了许母牵着她的手。
许母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得许穗心里发毛。
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男人,从刚刚开始眼神就一直粘在许穗身上。
这令她感到分外不适。
“李总这位就是我的女儿,许穗。”
对面的李总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挺好的,那我们聊聊联姻的事吧。”
许穗皱了皱眉“什么联姻?和你?”
李总呷了口普洱茶,对着许父道“怎么?看来您家女儿这桩婚事有些不满啊。”
许父连连否认“没有的事,我这女儿啊。刚接回家给宠坏了。”
许穗嗤笑出声,父亲居然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来。
而后许母拉着许穗坐到一边,静静听着两个男人谈话。
然后他们再也没有提联姻的事,好像许穗在这场游戏里成为了一个既定的角色。
接下来的人生轨迹只能由他人来决定,这让许穗倍感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