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曦光》林木青杨

39、风起

　　周家大宅内，周虞带着人抱着一卷卷账目，摞在客厅茶几上。老周董周坤没好气地道：“你把这些东西，带到家里来做什么！”
　　周虞随手拍拍一摞一摞的文件道：“爸！这些可是要紧东西。”
　　老周董责怪道：“你就是没事找事！没事儿清查什么账目？”
　　周虞坐下，弹了弹裤腿，说：“集团有一笔款项，金额数目上对不上。那还能不查吗？都不查，家底都让人搬空了。”
　　老周董目光锐利：“我看谁敢！”又质问道：“哪一笔款项对不上，就去查哪一笔。犯得着把十来年的账目，都翻出来？这一查，查出问题来了吧。
　　周虞不客气，反驳道：“爸！这问题，难道是我查账查出来？不是早就都有了吗？知道总比不知道强吧。”
　　老周董手里把玩着两个文玩核桃，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怀疑集团内部有人贪污，就想清查账目。现在贪污的钱没查出来多少，却查出来了那么一大笔缺口。”他啧啧道：“漏税！”又下结论说，“我看你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老周董又对儿子道：“我知道你翅膀硬了，想要当家做主。看着一些集团老人不顺眼。他们是跟着你爷爷、你老子打天下的情分。就算你看不顺眼，慢慢收拾一两个，我还能不让你收拾？”愤怒拍拍茶几：“拉这么大的架子，你这是要一网打尽？闹得集团内部人心惶惶！”
　　周虞不以为然道：：哪里人心惶惶了？会人心惶惶的，都是底子不干净的！”
　　老周董把核桃往茶几上一拍：“你这是在说谁？”
　　“谁都没说？”周虞往沙发上一靠：“就是来跟您老报告一下。”
　　老周董压住怒火，“你打算怎么处理？”周虞淡定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老周董一惊：“这是什么意思？”埋怨道：“也是你闹那么大动静，现在瞒也不好瞒！”压低声音道，“但是尽量，还是要在集团内部解决。”
　　周虞也没好气道：“怎么在集团内部解决？要是我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我都知道了，难道您老要让你儿子担上个包庇？您可真会为难自家人！”
　　周坤心中一惊，“你的意思是……”周虞凉凉说：“我已经让法务部跟相关部门联系了，欠的税，我们周家补！”
　　老周董咬牙：“那可是一大笔钱！”周虞追着道：“如果集团一时拿不出来这么多现金，还得让您老的荷包出出血！”
　　老周董气哼哼的地道：“算计你老子家底的时候，你小子倒有精神！”一边又问：“当真要出这一笔钱？你说你小子没事查什么账，尽给老子破财！”
　　周虞半点没带怕的：“既是破财，就说明了这财就不该我们周家得！本来就是该缴的，主动补上，还体面一点。”
　　老周董斟酌一二，他到底不是蠢人：“那也只能这样了。以后你小子做事，给我冷静点！”
　　周虞掀掀眼皮，道：“爸！我很冷静，你也冷静一点。”
　　老周董斜眼问：“又什么事情？周虞抓了个橘子，剥着皮道：“这么一大笔钱都出了，还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周家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嘴角一翘：“账目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问题？当年是谁经手的？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大笔漏税？而且到底是漏税，还是……”吐出两个字：“偷税？”笑着道：：这总要一查到底吧？”
　　老周董盯着儿子说，“你还是打着清除异己的目的？”
　　周虞直接问：“看您老说的，谁叫他们跟我不是一条心呢？”拿手点着账本道：“既不会做事，又来碍我的事 ，还养的肥头大耳的，难道不该宰了吗？”
　　老周董怒道：“你把老子的人都撵走了，天坤上下你自己说了算！”
　　周虞比他老子还硬，道：“那又怎么了！这当老子的打下家业，不该传给儿子吗？你的家业还不是爷爷传给你的。不传给我，还想传给谁！您那坐或牢的小儿子，还是您那新娶的小老婆？”
　　他根本不在意他爹气红了脸，继续道：“您要是不想让我当这个总裁，您就直说！还给您老就是。您老爱让谁管，谁管。”
　　扔了两瓣橘子到嘴里，语气凉凉地道：“但我话说在前头，天坤家电和天坤制衣，您老以前可没怎么管。都是我的心血。要分家，这两样归我！”
　　老周董气的把一摞文件拍得啪啪响，这个儿子从小就不听话，简直就是来克他的！他也不能真让儿子一气撂挑子，“说！你想怎么样！”
　　周虞把吃剩下的半个橘子扒了皮，孝敬老爹，道“您可别糊涂，分不清远近亲疏！您老活着，我得恭恭敬敬孝敬着。您老没了，还得靠我捧罐摔盆、上香烧纸。你那小儿子小老婆靠得住吗？不和您亲儿子一条心，到跟外人一条心。搞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亲生的？”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老周董斜着眼气道：“你个小畜生，要不是老子亲生的，老子早把你剁吧了。还能容得了你在老子面前发威！”
　　周虞算是给老爹一个台阶：“我们周家念旧情，有些事情我们不追究，就交给警方和税务部门。”
　　周坤虽然猜到儿子要清除异己，但他只想着，估计儿子想收回权利，或者至多把人赶出集团，没想到儿子这是要把人往死里弄啊。
　　他转着手里的文玩核桃，在客厅转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盯着儿子道：“你小子够狠，是我周家的种！”
　　周家主动清查账目，并补了近10年的税，在a市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更让众人深感意外的是，天坤好几位元老级高管因此进了局子。现在商界对周虞的普遍看法是，虎父无犬子，老子蛮横儿子更狠。
　　虽然说大家都认为这是天坤内斗，周虞要清洗高层、收拢权柄，但是依法纳税、主动补税、举报偷税，这些事情都是合法公民的应尽的义务，大面上也无可指责，只是私下纷纷猜测，周家到周虞这一代，怕不是要洗白了。
　　周虞便以此为契机，清理旧人、安插心腹。同时，他对于天坤家电和天坤制衣这两块的业务，更加的用心。虽然之前失去了和国昌合作的机会，周虞仍不气馁，耐心地苦练内功，夯实基础。
　　陆昕被叔叔连连提醒，要她主动一些、体贴一些。特别是天坤的事情一出，陆耀再次和侄女说，“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周虞这孩子有出息！他在外面拼搏，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将来，你要多温柔体贴一些。”
　　陆母和陆家婶子也说：“昕昕啊，咱们家里的孩子，都是娇养大的。也不让你洗手做羹汤、给人家洗衣做饭的。你就多主动给他打打电话，关心关心周虞。”
　　陆昕被长辈念叨的头疼，而且她和周虞许久不见，心里还是想念的，便主动打电话约他。
　　周虞独掌天坤的第一步棋，下得很顺畅。周家的水，比他想象的浑。那些老古董，比他想象的更不干净。这一波先送进去几个，剩下的也被杀鸡儆猴，不敢再给他找麻烦了。
　　周虞觉得林曦说的对，这些泥点子一天在天坤，别人就始终觉得天坤不干净。更何况周虞自己有底气，他接手天坤以来，不敢说没有用过一些尔虞我诈的商场手段，但是最起码也都是正当经营、没有违法乱纪。所以，他能掀别人的老底子，别人掀不到他的老底子。至于那些鬼蜮伎俩，就更不怕了。周家是什么出身？他不去拿这些手段去对付别人，就不错了。还能怕这些？
　　陆昕来的时候，周虞正在酒吧里喝酒。自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来打扰，独占了一个大大的包厅，这原本也就是给一些贵客预备的。几个常来常往的弟兄陪在一边，见陆昕来到，纷纷起身招呼嫂子。
　　周虞示意陆昕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给她递了酒杯，然后就一边悠闲地喝着酒，一边盯着陆昕的侧脸看。
　　陆昕几次想出声，周虞打断道：“别说话，坐着陪我喝点酒。”
　　继续这样沉默地喝酒，沉默地盯着陆昕。周虞明显自得其乐，而陆昕觉得周虞目光太过有侵略性，很不自在。还是试图关心道：“听说你最近很忙，现在应该能告一段落了吧？”
　　周虞皱着眉点头。陆昕又说：“那你可要好好休息一下。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或者攀岩？”
　　周虞这时眉头皱得更紧，有些不耐得道：“陆昕，你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就坐在这里陪我喝喝酒，有这么难吗？”
　　陆昕体谅周虞最近工作压力大，也不和他生气，笑着道：“我不是在陪着你喝酒吗？”
　　周虞冷淡的道：“可是你话太多了。别说话，也别笑，就坐在这里。”
　　他这么一说，陆昕反而更想笑了，觉得周虞和小孩子脾气似的，“这哪做得到？我又不是个雕塑，也不是一幅画，哪能一动不动？”
　　周虞被提醒，竟觉得这主意不错，问：“你以前那个男友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画家？”
　　陆昕终于有些不悦。她并不介意别人知道她之前有过男友。但是，前段时间，她刚碰见何久洵，心情不好。而且，周虞要是吃醋，她一点不生气。但周虞这语气，就像个看戏的没事儿人，让她很不高兴。
　　往后靠座，防御性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虞态度自然道：“如果有你的画，我可以高价买下来。”
　　陆昕冷冷道：“就算有，也是别人的东西。艺术品的价值，不能用单纯价格来衡量。”
　　但艺术品终归有个价格。而且你们陆家做的，就是艺术品行当。话不投机，周虞彻底没了兴致，但他也不想和陆昕吵，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昕不说话，在场其他人更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周虞想起一事，拿出手机，调出一个照片给陆昕看，问：“你是美院的，这幅画有什么讲究吗？”
　　陆昕很奇怪，周虞对画一向不感兴趣的。凑近一看，是一副抽象画，红黄蓝的色块简洁清晰、色彩明亮。
　　她对美术很有见地，不假思索地道：“画应该是风格派的仿品。”
　　周虞点头，他知道这画肯定不是什么正品，关心的也不是这个，疑惑地重复问：“这幅画是什么派？”
　　陆昕气过就消了，耐心解释道：“是风格派。他们的代表作家是康定斯基和蒙德里安等人。风格派的特色是……”
　　周虞被这一连串人名说的头晕，道：“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就是风格派是吧？”
　　陆昕肯定道：“对，风格派。之前请你去看画展，你就说不感兴趣。我们学院明年还有一系列画展，其中就有这个风格派的。”陆昕很高兴说：“你要是感兴趣……”
　　周虞打断道，“我不感兴趣。只是一次谈工作的时候，看到了这幅画。”
　　陆昕对周虞的喜好是了解的，确实不包括绘画和艺术品，可能只是偶尔看到，觉得比较特别吧。于是也不再说，陪着周虞又喝了两杯酒。只要陆昕安安静静的，周虞就很满意，也跟着喝了几杯，方让人送陆昕回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