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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多金大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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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碧波宫上方的天还未完全亮,朦胧的晨光中透出一丝淡淡的蓝。
玹琻正睡着,却听见这泥糊的石头殿被敲得嗡嗡作响。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跳起来:“放肆,何人敢在我财神殿……”
话音未落,环顾四周,只见那腰稍微挺直便能触及的“宫殿”顶部,石子和灰尘簌簌落下。
其实祝绣敲门的动作极轻,但即便如此,糊在石头缝隙里的泥巴却直往下掉。
玹琻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上。说是床,其实不过是临时用仙法在石头里凿出一个大洞,勉强能窝在里面睡罢了。
而门外的“罪魁祸首”似乎对里面的狼狈一无所知,依旧在敲门,玹琻一记凌厉的眼刀扫过去,门上的灰尘仿佛受到了召唤,纷纷跃起,全部径直朝祝绣的鼻头撞去。
“噗——”祝绣冷不防被一鼻子灰尘撞得咳嗽连连,然而,她仿佛毫不在意,一边咳嗽一边兴奋地说道:“仙君莫恼,咳咳咳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咳咳咳。”
玹琻不为所动,毫不理会。
祝绣却自顾自说起来:“仙君,你知道吗?今日隐雾山内的南柯云台热闹非凡,听闻有场盛大的仙赛将要举办。听说啊,只要前去捧场的仙人,都能领到一只鸡呢!”
殿内毫无动静,祝绣耳朵贴着门,绘声绘色继续描述:
“那隐雾山虽绝顶偏僻,却是养鸡圣地,那里的鸡又大又肥,听说鸡翅硕大如牛、鸡胸厚实似石、鸡腿粗壮如树,做成汤后的美味比普通的鸡要高出十倍不止呢。”
依然没有声音,安静得能听见风卷起落叶的细微响动。
祝绣撇撇嘴,算了,太难哄了,不哄了,走人!
她转身要走,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卷倒在地。
只见玹琻这厮已经穿戴整齐,神气活现地闪现在她面前:“走,去领鸡。”
玹琻一步跨出,便已经飘然至碧波宫外。
祝绣扒了扒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上去。
去往隐雾山的路上,仙人如潮,络绎不绝,均是一脸喜色,如赶集般热闹。
只是玹琻觉得实在不忍直视。
往日他参加各种仙宴时,仙人们或驾着五彩斑斓的祥云,轻盈飘逸,或骑着威武雄壮的神兽,气势如虹。飘过的仙袍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如绚烂的彩带蜿蜒而过。
可如今,这场景却大相径庭。仙人们竟然都驾着驴车,一个个颠颠簸簸地向前驶去。
他和祝绣所乘坐的驴车,更是破得不能再破。那驴车的轮子似乎已年久失修,明明此刻驴车飘在云上,但那轮子却每行一段路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响。
玹琻咬着牙忍住嫌弃,但一开口嫌弃却如破堤的水,无法抑制地涌出:“你们好歹攒些仙金买匹像样的仙马吧,光天化日,驴车遍天飞,简直成何体统!”
一旁的仙人飞驰越过,他那同样拉着车的驴后蹄潇洒一抬,顿时屎尿齐飞。
玹琻见状,脸色登时变得铁青,又气又无奈,连忙拂袖去挡。
祝绣她笑嘻嘻地拍了拍驴子的背,说道:“这驴子虽然看着丢脸,但它比起只能用来耍威风的仙马,却能一驴两用:出门拉车,在家拉磨。再说了,今日去领鸡的恐怕都是许久未沾荤腥儿的打工仙,不讲派头,只求实用。”
玹琻被这番解释说得哑口无言,他从未见过如此抠如此穷的仙人们,想仰天长叹一声却实在害怕前面的驴把屎尿甩进他嘴里,只得默默用袖子掩着脸乔装改扮一番,将全身的淡淡金光捂得严严实实,叫人看不出半分财神少君的身份。
然后他轻轻捏诀,驴车瞬间快起来,将其他仙人们远远甩在后面,他实在不想再跟在别的仙身后闻驴味儿了。
若真论起来,这隐雾山甚至比幽篁秘市还要偏僻些,路也极难走。
幽篁秘市隐匿在第四十一重天的云雾之中,隐雾山则长在第四十二重天的仙石峭壁之上,是一座山中山。
颠簸许久,总算是到了。
隐雾山外,一片荒芜的泥泞地映入眼帘,湿滑的泥土之上寸草不生,明明在仙界,却一丝儿仙气的痕迹都察觉不到。
玹琻拎起衣袍边角,避开泥泞,狐疑地问祝绣:“就这?养肥鸡?”
仙界的鸡种类繁多,但若论起最为珍贵的一等,那无疑是财神殿里特供的金鸡了。金鸡常年受到财神殿的仙气滋养,体态丰盈,羽毛灿烂,每一根羽毛尖儿都闪耀着财富与好运的光芒。那金鸡即使只用清水煮,也挡不住鲜嫩的肉质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按理说,仙气愈浓厚之处,滋养出的仙鸡便愈发美味。
祝绣也是第一次来,见这里极度狭窄且荒芜,山峦苍老光秃,云层厚重而低沉,飞鸟掠过却叫声凄厉。
二人还未来得及停下步伐一探究竟,便见乌泱泱一群仙人们如同蜂拥般降下来,从驴车上急吼吼跳落,纷纷向山内涌去。
仙人们你推我搡,不时传来各种抱怨和争吵声。
“呀,你踩到我脚了!”不知是哪位仙子在尖声怒斥。
“欸,我的仙袍怎么被踩到了?”另一位仙人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这可是十仙金一件呢,踩坏了可要赔我双倍!”
也有想要维持秩序的仙:“别吵了,仙友们快快往里走!”
众仙在争吵和推搡中艰难前行。祝绣和玹琻被推着挤着几乎站立不稳。
祝绣被身旁的仙人挤得一个趔趄,疼得呲牙咧嘴。
玹琻则是一脸生无可恋,他试图稳住身形,却发现根本是徒劳,只得随波逐流任凭自己被来回推扯。
进了山内,宽阔许多,祝绣的双脚终于落了地,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叹道:“今日真是长了见识,我竟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夹着送进来的。”
转头却见玹琻气得头发一根根竖起来:“放肆!太放肆了!究竟是哪个缺德仙,竟如此无耻将本君衣袍上的金羽毛薅走了!”
玹琻身上那件流云鎏金袍,是由金云、金羽、金线织就的。在霞光满天的时辰将天边最绚烂的云霞裁下,以金云为底巧妙织入袍身,流动的金色云袍之上,又缀以金羽,每一片都细腻飘逸,随风轻舞之时格外威风凛凛。
然而,袍身腰部以下,原本应该是金羽簇拥的地方,此刻却变成光秃秃的白,如同被秋风扫过的荒原。玹琻低头望去,脸色青白交加。
他虽已施法掩住全身金光,但若是触碰到这衣袍,便能感觉到华贵柔软的金羽毛。想来是有浑水摸鱼之仙,偷偷拔掉了金羽毛。
这仙也真是聪明,为了防止玹琻发现,只拔腰部以下的金羽毛,但这就让玹琻看起来像一只被拔了毛半秃的跳脚鸡。
“放肆!太放肆!简直放肆!”玹琻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祝绣在一旁观察着,心中暗笑。她发现玹琻有个独特的习惯,那就是特别喜欢用“放肆”二字。而且,他还会根据自己的心情给“放肆”加上各种修饰词,修饰词越多,说明他生气的程度就越重。
不过,每次玹琻跳脚大喊“放肆”的时候,都很容易被哄住或是被打断。
祝绣实在担忧他被气得厥过去,决定上前哄哄他。
她正准备开口,突然,隐雾山的上空飘来一句响彻云霄的“放肆”,那声音雄浑有力,回响不断,瞬间盖过玹琻的声音。
如此洪亮的一声“放肆”将原本刚进到山内还有些吵嚷的仙人们惊得都安静下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道金光自天际射来,璀璨夺目,令人不敢直视。与此同时,隐雾山内升起阵阵白雾,白雾逐渐弥漫,一个身影在金光与雾气的交织中浮在半空缓缓显现。
此仙身着绣满各种珍禽异兽的仙袍,缀满的金羽毛让每一只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跃然而出。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那条硕大的金腰带,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每颗宝石都大如鸽蛋,晶莹剔透。
分明是个男仙,他的脸上却铺满金粉,唇上涂着亮如宝石的红脂,看上去富贵极了。
“哟,这么大阵仗……”祝绣嘀咕道。
一旁的仙女扯了扯祝绣,道:“不可无礼,这是隐雾山的天地无极金尊玉贵多金财仙。”
祝绣道:“财仙?那他和财神有何关系?”
仙女想了想:“据说是财神的祖宗的祖宗的祖宗的祖宗的祖宗,但他不慕名利,实在不屑于和财神攀上关系,所以只让我们称呼他为多金大仙。”
祝绣愣住,也就是说这多金大仙是自玹琻他爹往上数的五辈祖宗?
玹琻十分震惊:“什么?”
仙女这才看到玹琻,她眼前一亮,道:“仙友真是太诚心了,你这一身是模仿多金大仙的仙袍所制吧,只是这下面……没事我理解,咱肯定买不起金羽毛,模仿半身衣袍已能体现十足诚心了。”
玹琻冷哼一声,提及自己这半身金羽仙袍,脸拉得老长。
祝绣却灵机一动,问那仙女:“仙友,我们的确是诚心来见多金大仙的,只是第一次来,不懂规矩,这隐雾山是每月都有吃食相送么?”
仙女道:“是了,多金大仙心疼我们这些打工仙吃不饱,每月都送吃食,而且你们今日真是好福气,第一次来便撞上了三个月才有一次的嘴炮仙赛,若是在仙赛上拔得头名,受到多金大仙青眼,说不定能被单独接见,从此便不用打工受苦了。”
玹琻正色起来:“仙友,这多金大仙声名竟然如此鼎盛,比真正的财神还厉害么?”
仙女道:“什么真不真的,那财神一族居于九十九重天最顶端,我们从未见过,也未曾受到任何恩泽,而多金大仙是真真切切关心我们,他就是我们的活财神。”
玹琻见那仙女坚定如最忠实的信徒,不再询问,而是将祝绣拉到一边:“一定是骗子!”
祝绣却说:“仙君,方才那仙女所言不一定为虚,居于九十九重天最下层的打工仙们即使日夜祈祷,最上方的财神殿也是听不见的,听说从未有打工仙许愿成功。”
她又补了句:“即使是我如今所居住的第三十九重天,也有不少仙人抱怨供奉了财神却根本不灵呢。”
玹琻不解:“这怎么可能,财神殿每月都会收集凡界和整个九十九重天所有仙的财愿,这都是有专门的仙官负责的。”
祝绣道:“那仙君你想想近几年以来,你手里实现的财愿有多少是第一重天的打工仙们的?”
玹琻沉默了,他搜肠刮肚想了一番,但还真没有。
向财神殿许愿不是张张嘴就行的,凡人要供香火,仙人要献功德,如此方为诚心。
实际上,向财神殿祈愿的过程很像是投资仙铺,正如不是每一间仙铺都能赚钱,同样并不是每一个财愿都可以被实现。
财神殿接收财愿后,由专门的低阶仙官收集整理,首先剔除罪大恶极之辈,绝不给他们发财机会,然后层层审核最终到玹琻手里,由玹琻施法实现财愿。
但那些没有实现的财愿,相应的香火和功德均不会返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