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长恨空

5、朋友

　　是我主动招惹的，
　　但也是她自己出现的。
　　——叶桐

　　“你这次为什么掉到第二了？”

　　叶桐打开门，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正看着电视，听到开门声就转过了视线。

　　她的那句“妈”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

　　顿了一秒，她弯下腰换鞋，单肩背的书包就这么顺着她的动作滑落，砸在地上发出一声“砰”的轻响。

　　“说话啊！是不是又在学校干些七七八八的事了？”尖锐的女声穿透她的耳膜，在脑海中炸开，让她有点头痛。

　　“你别以为自己干的那些事我不知道，要不是我次次低声下气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你以为自己还可以呆在承佑吗？”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淡淡反驳了一句：“又不是我非要呆在这的。”

　　下一瞬，有一个坚硬的东西重重砸在自己脑袋上，然后掉下去，摔得粉碎。

　　茶几上的瓷杯。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叶桐静静看着那对碎片。

　　“你不想呆也得给我呆住了！不仅要呆住，你还得给我呆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

　　温素站起身，食指指向她，怒不可遏。

　　仿佛她干了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样。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承佑厉害的人那么多，偶尔掉下来也算是正常吧？”她轻声辩解道。

　　“厉害的人再多，你也要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

　　叶桐沉默。

　　温素看到她额角的一道血痕，也莫名安静下来，手慢慢放了下去。

　　一道温润的男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对峙：“就差两分而已，下次追上来就好了。”

　　像是被这道声音惊醒，温素突然有些慌张地凑近叶桐：“桐桐，对不起啊桐桐，妈妈也是一时气到了。”

　　她慌乱地拿起纸巾摁在她的额角，目光颤颤巍巍地上下打量着她，眼泪在腮颊两侧大颗大颗地滚过，没留下一点泪痕。

　　“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气妈妈了知道吗？你知道的，妈妈最希望的就是我的桐桐能够好好地学习，成为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你会为了妈妈的希望努力的对吧？”

　　叶桐顿了两秒，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温素欣喜地将她搂在怀里：“我就知道我的桐桐最乖了。这次差两分，下次桐桐一定会反超的对吧？妈妈相信桐桐一定可以的。”

　　柔弱的手掌轻抚着少女柔顺的长发，声音又轻又柔：“对吧？桐桐。”

　　叶桐转了下眼珠，看向在一旁扫着瓷片碎片的男人，他此刻正好抬眼与她对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干干净净。

　　——

　　见到了。

　　那个刚转过来就拿了她的第一的人。

　　夏柯。

　　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高高瘦瘦的，整个人像是没睡醒一样，眼下一圈青黑。

　　要是让她来形容，她更觉得这人是吸毒了。

　　但是她很好看。

　　即使精神状态的萎靡也不过减少了几分那副五官的攻击性，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尤其抬起眼皮看人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总会让你不自觉地想是不是哪里惹到过她。

　　如果那张脸上出现了求饶的神色，会不会很好玩？

　　她莫名有了这个念头。

　　于是她带着人去围堵她、恐吓她、群殴她——虽然没打过。

　　她甚至不认识自己，她突然有点认同温素曾经跟她说的那句话了。

　　但是夏柯比预想之中还难搞定。

　　那一声声竹竿划破长空的声音仿佛助长着她的气势。

　　等她手中的长棍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一下她就知道这场架她赢不了了。

　　但这不影响她继续——能让她酣畅淋漓打一场，尽兴的时候已经很少了。

　　她做到了。

　　叶桐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

　　——她也是愉悦的。

　　所以在她即将走掉的时候她才会急急地喊住她，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这样便算认识了。

　　吧？

　　去过她的教室找过人，但找不到她，于是只能放学后在校门口蹲人。

　　但她却躲着自己走，仍旧穿着校服，头低下来露出脖颈优美的弧线，头发还有些湿，背着她那个破旧的书包，像是不认识她一样走出去。

　　“夏柯。”

　　她叫住她。

　　夏柯没有停下来。

　　叶桐脊背用力，将自己从墙上撑起来，小跑两步到她身边。

　　“还记得我吗？”笑着的。

　　“对不起啊上次。”苦恼的。

　　“我给你钱当补偿了怎么样？”高高在上的。

　　“你就不用放学后还去那边帮忙了。”关心的。

　　夏柯抬手两指夹过那几张红钞票，折了几下塞进自己兜里。

　　“那我们算朋友了吧？”提出目的的。

　　夏柯看她一眼，嗯了一声。

　　笑得灿烂的。

　　“那你可以跟我去玩吗？”

　　“有事。”

　　“沐客烧烤摊？”

　　“嗯。”

　　“正好，我也打算去那里。”

　　……那就一起吧。

　　她看着夏柯在每桌间游走，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油腻糊满了口腔。

　　她却感觉不到似的继续一口一口塞进去。

　　烧烤摊的老板娘是个带着口罩的女人，看年纪不过三十上下，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皱皱巴巴的，像是被火燎过。

　　她给每桌送上一杯可乐，说因为老板今天开心，解释的嗓音有些粗粝，却很温柔，眉眼都长得温和，不难看出是个温婉的人。

　　她听见旁边桌的人给另外一个人解释。

　　说这老板娘前几年是在一场火灾中被救下来的，毁容了，也伤了嗓子，怕自己脸吓到别人所以会带口罩。

　　“那多吓人啊？老板不怕吗？”

　　老板是个穿着短袖的大汉，此刻满头大汗站在烧烤架旁，叼着烟皱着眉，一手翻着烧烤串，一手撒着调料。

　　“哼，鬼知道。可能人家就好那口吧。”

　　夏柯估计就是做个兼职，她全程跟老板和老板娘的交流都不多。

　　但那老板娘却对她格外喜欢，时不时就拉着她让她歇会。

　　老板谁也不理，只专心自己眼前的工作，偶尔应着新报过来的菜单。

　　她耐心地等着、看着。

　　她今天跟温素说了要在学校多学会，晚点回去，温素自然欢喜答应。

　　甚至让她学完后自己去玩玩。

　　正想着，身边一只手伸出来拿走了她面前的所有签子和托盘。

　　“走吧。”

　　她下意识跟着她走。

　　“去哪？”

　　夏柯没回答，只对那对夫妻打了个招呼。

　　那女人笑着应了一声，男人却没理她。

　　“好嘞，好好玩啊！”

　　叶桐露出个礼貌的笑容。

　　“小桐以后也多来啊，阿姨给你免费！”

　　她快速瞥了眼夏柯，却没在那张脸上发现什么。

　　跟上前面大步走出去的人。

　　“去哪？”叶桐又问了一遍。

　　夏柯拎起自己轻飘飘的书包：“不是朋友吗？带你去玩。”

　　叶桐一愣。

　　朋友啊。

　　“嗯，是朋友。”

　　那人在她前面半步，带着她走。

　　既然是朋友，那为朋友做些牺牲，应该也没什么吧？

　　叶桐眼睛弯起，像是浸了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