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苟雪丁宁

1、第 1 章

　　一
　　秦医生最近经常来我们科室晃动。
　　以前他来，多半是叫我出去吃饭。现在么——他经常来逛，却是和苏主任闲聊。
　　我们视线不经意相交。
　　而我又匆匆收回。

　　我想如果不是他经常来的缘故，我应当也不会在此时想起他，就好像我们过去的七年一样，平淡如水，毫无波澜。
　　见面时不会想，分别时更别说什么相思入骨了。
　　但是现在我们分手了。
　　却突然开始想他。

　　我记得那是天下午。
　　他掏出了准备很久的婚戒，那双笔直的长腿单膝下跪在我面前。
　　而我静静地看着他。
　　手里举着一张纸，却是分手协议。
　　协议是先分开一年，如果彼此都还相爱的话，在山角最烂漫的迎春花处重逢。
　　那时秦医生如墨般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我，然后利落的签下了他的名字。
　　不见尴尬，也不见遗憾。
　　在那样的目光中，我就像一个无可救药的患者。

　　或许我确实是，病名“任性”或者“持宠而娇”

　　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不识好歹的那个人。
　　毕竟秦医生出身医生世家，又算是英年才俊。
　　身材长相更是无可挑剔，属于是走在路上都会一见倾心的大帅哥。
　　最重要的是，他的钟情。
　　我们的七年，从没有别人介入过。

　　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我身上我知道。
　　当秦医生下跪的那一刻，餐厅里有好几个女生兴奋的尖叫。
　　只有他对面的我，慌张的想逃。

　　秦医生很好，好到我没办法说他半点不是。
　　但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我才会害怕。
　　闺蜜说我这就是矫情。
　　“你这脾气不改，以后有的是哭的。”她揽着我的肩，“你要是信我，就把你的秦晟追回来。”

　　比起我后悔，我更害怕，豁然答应了他，却不知道七年的相守源于爱或者是源于习惯、合适。
　　我记得他签字分手协议的利落。
　　那时我想，或许大家都是错的，秦医生他，根本没那么爱我。
　　他只是，习惯了。

　　“你会后悔的。”
　　很多人知道我和秦医生分手后都对我说过这样笃定的话。

　　我会后悔吗？
　　此刻我看着秦医生。
　　他是年纪轻轻就在各科主任之间口口相传的优秀青年。
　　苏主任这个小老头正拍着他的肩。
　　然而我想的却不是这些。

　　我看着他的唇，想起他的吻，温温凉凉，淡如水，只有一丝烟草气夹杂其中。
　　我看着他的手，那双终身服务于手术刀的手，也曾温柔的为我挽过发丝。
　　我看着他的眉眼，那双黝黑不见底的瞳眸里，也曾只映过我一个人的模样。

　　我会后悔吗？
　　昔日笃定的自信仿佛在一点点的瓦解。
　　也许我一直在害怕。

　　我最讨厌秦晟一点，他永远都要成全我。
　　而不是挽留我。
　　他不懂我的口是心非。
　　他只知道，不能拒绝我。

　　“小江，明天有联谊，你来吗？和秦医生科室那边。 ”
　　苏老头泡了壶茶，悠悠吸了口香气。
　　这小老头，平日里除了喝茶，最大的爱好就是撮合别人。
　　而我和秦医生之前的关系，在同学圈里不算秘密，在这不大不小的医院却鲜为人知。
　　一般人只觉得我们是同窗，才关系算好。
　　更何况，我们现在分手了。

　　我看了那边目不斜视的秦医生，心里不知道哪里冒出一股气。
　　“去啊，怎么不去！”我笑眯眯的对苏主任说。
　　往常他问我，我都借口有事就推了过去。
　　但今天，我答应的利落。

　　秦医生终于看向我。
　　那双眸子里仿佛有什么莫名的情绪在酝酿着，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苏主任笑得脸上褶子一叠一叠地颤。
　　“这就对了嘛，以前你们一个也不来。现在小秦要来，你也要来。新的一年，多多脱单，多多脱单…”

　　那一瞬间，别说什么心虚了，我简直都想把秦医生吃了。
　　所谓女人的双标就是这样。

　　我可以写协议，你不可以签协议。
　　我就要你挽留我，就要你承认你爱我。
　　我可以参加联谊，但你不可以在我之前答应。
　　我就要你生气，就要看你吃醋的样子。

　　可是每一次，我只能看见秦医生的一再后退。
　　我忍不住想，他真的好狡猾啊。
　　或许已经不爱的人是他，而所有人眼里却又是他最深情。

　　今天我没有晚班，我知道秦医生也没有。
　　所以我跳进了他的副驾驶。
　　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驾驶盘上。
　　好像已经等了很久。
　　会是等我吗？
　　我的心不知为何砰砰直跳。团成一团紧绷绷的逼问也悄悄舒展开了。

　　他看着我，弯了弯唇。
　　那天晚上灯光静谧，而车流拥挤。
　　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呼吸都在重叠。
　　不知道为什么，我喉咙发干。
　　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想法也没有。
　　现在看着他微微上翘的眼睫，忽然有捂住他的眸，从鼻尖吻到喉结的冲动。
　　可惜现在，我们分手了。

　　秦医生一直都是个性感的男人。
　　但我直到我们的分手的今天才意识到。

　　就像是没分手一样，我们一起走进了合租的房子。
　　其实第三年，秦医生就买下来了。
　　上面是我和他的名字。
　　那个时候，一辈子在我眼里真的太短太短。
　　短到我真的以为平淡的日子我可以一直过下去。
　　不用担心什么分开。

　　我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秦医生此时一般在看新闻。
　　游戏的“double kill”响起时，新闻也走向末尾。
　　秦医生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小江，我明天搬出去。”

　　我心绪纷杂。
　　我想说我们只是分手一年，迟早和好。
　　我又想说秦晟，这是你的房子，该搬出去的人是我，不是你。
　　可我最想说，你别走了。
　　我舍不得你。
　　偏偏又最难开口。

　　不过是短短几分钟，队友已经骂了我祖宗十八代。
　　我甩下耳机。
　　秦医生静静的站在我对面。
　　眉目如春。

　　我想起那年夏日在海边，海风清凉。
　　秦医生穿着白色的衬衫，绿色的短裤。
　　周围一群姑娘穿着性感可爱的泳装问他要联系方式。
　　他却只是眉眼含笑，就像现在这般看着我。
　　低低的声音唤我，“江江。”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你为什么要搬出去？该搬出去的人是我。”
　　“你脑子傻了？这是你买的房子！”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却在他的寸寸目光里节节败退。

　　我最怕他如此宽容，仿佛我真的是什么不懂礼貌的小孩。
　　“我们分手了，再呆在一起不合适。”
　　他温声解释道。
　　“那他妈搬出去的也该是我，你这个pin种！”
　　“小江，现在一时半会你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而我一个男生，住酒店肯定比你合适。更何况我爸妈在医院附近正好有个空房子我可以搬进去。”

　　他的无数理由，都是在为我考虑。
　　却一句比一句让我闹心。
　　那天晚上我看见秦医生收拾出了两个行李箱。
　　那个小的行李箱，是我们第四年旅行时买的。
　　那个大的行李箱，是我有年送他的礼物。
　　我一直觉得白色很配他。
　　所以这两个行李箱都是雪白的，简单的样式，不夹杂一丝花纹。
　　就像秦医生，是最上乘的玉。

　　秦医生东西一直很少，所以他收拾的很快。
　　收拾完他就回了侧卧。
　　我却睡在了客厅。
　　往日我最爱的是秦医生的简洁，今日一看却分外闹眼。
　　深夜易多思，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我们的七年，在秦医生眼里也只有两个行李箱的容量。

　　他到底爱不爱我，为什么当初答应的时候那么干脆。
　　他到底爱不爱我，怎么可以先答应去联谊，后又说要搬出去
　　他到底爱不爱我，怎么可以，把什么狗屁分手当真

　　隐约，我感觉有人为我披上了曾厚被。
　　我知道那是秦医生。
　　可是如果是我的秦医生，为什么不能把我抱到床上。
　　那他就不是我的秦医生，只是秦医生。
　　不是我的了。

　　第二天清晨，秦医生给我做了早饭，却早早就走了。
　　我照了照镜子，只看见一双熊猫眼苦大仇深的表情。
　　“喂，苏主任，您在吗？我是小江…对，是说联谊这件事…今天恐怕去不了了…别催我呀…我还年轻着呢主任…我不急…哈哈哈好。”
　　我最后还是推了联谊。

　　不是为了秦医生。
　　我只是在照镜子的时候，忽然深深疲倦了。
　　或许那七年，早就消磨了我去爱人的热情和能力。

　　秦医生就像是在盘核桃一样，只是不一样的是，核桃是慢慢盘圆，他是在把我的棱角慢慢扯出来。
　　我成了个刺猬。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购物。
　　我本想拉着我的闺蜜一起。
　　她却说她今天要去相亲。
　　那个人复姓欧阳，倒是和她初恋一个姓。

　　所以摩肩接踵的大街上，只有我一个闲散人。
　　我在想什么
　　看见漂亮的领带，想的是秦医生性感的喉结。
　　看见银色的手表，想起秦医生的小臂。

　　又或者，我还在想他今天的联谊。
　　这是不是秦医生第一次参加联谊。
　　他会不会手足无措，会不会对别人产生兴趣。

　　我没有想到，分手之后我第一次痛哭流涕，却是在人流纷纷的街道。
　　孤立无援，又丢脸至极。
　　有些时候，我多盼着能有人从天而降拉我一把。
　　我又多希望，那个人是秦医生。

　　二
　　苏子木出现在我极度落魄之时。
　　人流纷涌的街道，只有他停驻在我面前，一双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些许狡黠的笑意。
　　他向我伸出手，手背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字母“j”
　　“漂亮姐姐，哭了可就不漂亮了哦。”
　　我缓缓抬起头。
　　这世上原来真的会有人出现在你极度落魄之时。
　　但是，偏偏又不是我的秦医生。
　　只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陌生人相当自来熟。
　　他扯住我的衣角，拉着我走向一家咖啡馆。
　　咖啡馆灯光昏黄，恰到好处的星星装饰摇曳出清厚的氛围。
　　“两杯卡布奇诺。”
　　他撑起下巴，眸子发亮。
　　看起来却是个极年轻的少年。
　　我一时有些羞涩。
　　我多大了一个人了，还需要小孩哄我。
　　“刚才，谢谢你了。”
　　没有他，我不知道要蹲在哪里丢脸多久。
　　“姐姐谢我什么啊？”他轻轻眨了眨眼。
　　“不是姐姐要带我来喝咖啡么？”语调上扬，带点狡黠的弧度。
　　我一时无语。
　　却哑然失笑。
　　这个年龄的少年，似乎天生带点意气风发。
　　他穿的极花哨，红黑色的外搭，内里却是一件浅蓝色的上衣，阔大的肥腿裤。
　　身板极正，个子也很高。
　　那张脸也肆意张扬，微微上挑的眼角具是笑意，只是脸颊处的婴儿肥去了些许棱角，而多了些清甜。
　　可以想象，他在他们学校一定是走到哪里都会有小姑娘叽叽喳喳议论的人物。
　　“小弟弟，几年级了啊？”我问。
　　“啊这。”他弯了弯眉。
　　“姐姐，我今年24，已经工作了哦。”
　　我心里吓了一跳。
　　不过就比我小上两岁。
　　“我以为你最多十八。”
　　“嗯，是啊。我的粉丝也说我永远十八。”
　　粉丝…？
　　“你是网红吗？”我看着那张脸，却也觉得不奇怪了。
　　“没有哦，姐姐，我是一个主播。我叫苏子木，网上可以搜我哦，走过路过，加个关注嘛。”
　　“姐姐怎么对我这么感兴趣啊？”
　　我摇了摇头。
　　“只是好奇而已。”
　　“那我可以问姐姐几个问题吗？”
　　苏子木一直看着我，那双浅色的眸熠熠生辉，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
　　“刚刚在街上，姐姐为什么哭了啊？”
　　这只是个陌生人，我大可以避而不谈，大可以谎造虚言。
　　但我真的好想找个人说出来。
　　“我分手了。”
　　我猜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他提的吗？”
　　“不，我提的。”我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们说的一直都是对的。
　　我是个很作的女人，失去了秦医生也是理所应当。
　　“我当时没想过他会答应的。”
　　“可是他答应仿佛才是理所应当。”
　　“我什么都比不上他。”
　　“我现在想想，或许一开始我的分手协议并不只是在逃避结婚，并不只是厌倦了平淡似水的生活。”
　　“在这段七年的感情里，没有哪个阶段让我觉得，这是我的男朋友，而不是秦医生。”
　　“是的，我们谈了七年。”
　　“可是这七年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任何一个要求。”
　　“他对我永远都是无条件的宠溺。”
　　“我摸不到他的底线，我也抓不住他的爱意。”
　　“我想象中的爱情，他不该是这样。”
　　“前几年我有多享受，后几年我就有多难受。”
　　“他的所有退让，不过只是让我觉得我是个不成熟的巨婴，而不是他爱我。”
　　“你知道我有多希望他对我生气一场，来证明我能牵动他的情绪吗？”
　　“你知道我看见他跪在地上求婚却在下一秒被告知分手，还能把我送回家时，我有多难过吗？”
　　“他们都说他爱我。”
　　“可是爱，真的是这样吗？”
　　“爱，真的可以这么没有活力，没有生机吗？”
　　“爱，真的可以做到一味退让吗？”
　　苏子木有几分手足无措。
　　而这些话我从没和别人说过。
　　纠结于爱不爱而分手的女人是不是都太傻了一点，这意味着，她深爱这个男人。
　　所以无法容忍不爱。
　　等我说完，我的妆已经哗啦啦的湿了。
　　苏子木为我递过纸巾。
　　“姐姐，你应该找他谈一谈。”
　　“与其想这么多，不如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但是你们之间有整个七年，在我看来还不如正常人的一年哪怕半年呢。”
　　“他把嘴撅起来了，难道你也是个葫芦不会说话吗？”
　　等我回家的时候，苏子木的话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回想。
　　我想他说的对。
　　今天我和秦医生都是休假。
　　为什么不干脆问问他呢？
　　管什么分手协议
　　他当真难道我也要当真吗？
　　“喂，秦医生…”
　　我迟疑了很久终于拨通了电话。
　　电话对面接通的人却不是我熟悉的他。
　　那是很嗲的女生。
　　“您好，有什么事吗？是秦晟的病号吗？”
　　“是哦。”我忽然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了。
　　我确实是秦医生的病号，这事很久之前我就明白。
　　怎么偏偏忘了，今天联谊，我没参加，但他确实参加了呢？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
　　忽然心里好像有什么空了一块。
　　我想起很久之前也是六点，也是假期，秦晟牵着我的手，在市中心公园里慢慢散步。
　　那时星光很美。
　　但我顾不得看什么星光，我只是盯着我们的脚尖。
　　一双黑板鞋，一双白球鞋。
　　本就最相配。
　　我并不算爱哭的人，可是短短一天不到，我就痛哭了好几次。
　　我是不是真的后悔了。
　　但是好像已经成定局了。
　　那一刻我无比清楚的意识到，秦医生不会哄我，甚至一年之后，我都等不到山脚重逢。
　　无论之前有没有爱，秦晟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答应过后，就一定会遵守。
　　所以在他签了那张分手协议后。
　　我们不是先分手一年，看看还有没有感觉。
　　在他眼里，我们已经分手了。
　　而不只是分手一年。
　　所以我不是江江，我只是“小江。”
　　但是在我眼里，我只是在等他。
　　等他和我说“不，江江，我不可以没有你。”
　　就像我一样，好像真的没有办法离开他。
　　我抱住自己，忽然想起以前秦医生总爱这样环住我。
　　他的发丝搭在耳边，毛绒绒的，刚长出的胡茬还来不及刮，一下下地蹭着我的侧颊，直到要磨得我耳根发红才肯罢休。
　　可是我的秦医生现在会在哪里？
　　他会不会已经爱上了别人。
　　我的秦医生。
　　我把手机关机。
　　决定睡个早觉。
　　摸了摸抽屉翻出一些褪黑素。
　　都是很久以前秦医生出差买的了，他在身边的时候，我一向睡得香甜。
　　但现在，我无比清楚的意识到，他离开后，我的每个夜晚都终将想他。
　　听说人的一晚会连续做四五个梦。
　　而我的最后一梦是我们初次相识。
　　那天我拖着行李箱大一入学，我记得我穿着一身白裙子，长发飘飘，笑容腼腆。
　　而他站在不远处，双手抄兜，眉目冷峻。
　　我们擦肩而过。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要在我生命里留下怎样的痕迹。
　　可我还是记住了他。
　　也许是因为秦医生的眉眼，像我的梦中人。
　　起床后，我沉思了半响，忽然不太想去上班。
　　不太想看见联谊过来的秦医生。
　　不想看见，眼里有别人的他。
　　于是我请了今年的第一个假。
　　苏主任批的很痛快，但他有些担心我。
　　“小江啊，昨天联谊你就没来，今天又请假，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可以和我说的嘛，我也不是个死板的老头。”
　　“没什么时，主任，你放心好了，就是小风寒，我明天就回去了。”
　　我翻出藏在床底的小箱子，里面是所有秦医生给我写的小纸条。
　　我跑出去，买了一箱啤酒。
　　我酒量很差，闺蜜曾笑话过我，看起来像KTV最嗨的老手，却是醉倒在第一杯的小白。
　　但是今天，没有秦医生，我也想任性一下。
　　不是被偏爱的任性，到底要有多可怜。
　　小纸盒压箱底的第一张是秦医生在图书馆给我写的。
　　“同学，想认识你很久了。”
　　那个时候我很惊讶，表情甚至有些呆滞。
　　可是我对面的秦医生却比我更呆些。
　　他拘谨的、不安的。
　　那是七年秦医生唯一一次在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像是考零分被家长发现的小学生那样无地自容。
　　我记得我笑了笑。
　　轻声说，“好啊。”
　　其实在那之前我早知道秦医生的名字。
　　在很多人生口里，他一向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
　　清白的吓人，从不传什么绯闻。
　　却偏偏有张那么好看的脸。
　　站在树荫下，浑身都是光芒。
　　这样的人却和我说，“想认识你很久了。”
　　可那时最令我心动的，是他通红的耳角。
　　那双黝黑深邃的眸，曾几何时，也为我闪闪发光。
　　可是我弄丢了。
　　我拆了一瓶酒，酒水洒落。
　　那张纸条被我团进了酒杯。
　　压箱底的第二张是认识一个月后秦医生给我带饭的时候放的。
　　“早饭不要经常吃油腻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做饭。”
　　并不像其他男生一样，天天高喊着“君子远庖厨房”，在家里，秦医生永远都是做饭做的比较多的一个。
　　可是我弄丢了这样的他。
　　我又拆了一瓶酒，手已经有些不稳
　　第二张纸条也被我团进空酒瓶。
　　第三张纸条是一次他给我列的痛经注意事项，却忘了其实我们都是医生。
　　第三瓶酒撒了一半，我眼睛已经花花了。
　　第四张，第四瓶。
　　第五张，第五瓶。
　　…
　　到了后面我已经喝不下去了，只是把纸条团了又团。
　　客厅的味闻着发呕，就像我现在这个样子一样。

　　三
　　我已经好久没有去工作了。
　　苏主任从一开始的暴跳如雷到温言相劝。
　　“小江…你发生了什么事，和我们说，我们都会理解的。但你不能一直呆着。”
　　我捂住嘴，泪珠一滴滴地滑落。
　　我该怎么告诉他，我只是失恋了。
　　我该怎么告诉他，这都是我自己作的。

　　或许我的问题一直存在，我天性脆弱如草，一弯便折。
　　可是他之前一直在，便支撑起了我。
　　我的脆弱在秦医生的手心呵护。
　　现在他走了。
　　我的所有噼里啪啦的碎了。

　　忽然响起一阵门铃声，我的手机也响起。
　　“小江，我在门外，你开门。”
　　电话里的声音如此熟悉，却恍如隔世。
　　“对不起，秦晟，我不在家。”
　　我怎能让他看见满地狼藉。
　　我怎能让他闻到作呕的酒气。
　　于是我又重复了一遍。
　　“秦晟，我今天不在家。”

　　“那我们电话里说吧。”
　　隔着一个门的距离的电话，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前几天我去联谊，你没有去，对吗？小江。”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心里还有我？”
　　“十几天前的分手协议，就当个笑话，我们谁都不要再提，好吗？”
　　“好吗？江江。”
　　最后一声江江，百转千回。
　　我捂住鼻息，泪已经流够了，可是心还是疼。

　　我听见自己说，“不可以。”
　　“不可以，秦晟。”
　　“我不是心里还有你，我是心里全是你。”
　　“离开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段感情里，我有多不懂事，多会践踏心意。”
　　“离开你之后我才发现，我没有办法脱离你独自生活。”
　　“我每天都在想你，很想很想。”

　　“可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可以。”
　　“那天你去联谊了对不对，你送那个姑娘回家了对不对？”
　　“你怎么可以对谁都这么温柔？”
　　“你怎么可以让我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一味索求爱？”
　　“我又怎么能在七年之后，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我最后这样说，像是终于给过去做了宣判。
　　这几天我真的想透了很多。
　　“所以，秦晟，有没有我你都无所谓。但我失去你之后却不能独活。”
　　“很多人都觉得这段感情主动权在我手里，但其实我只是一只青蛙，温水煮青蛙要被你煮死的青蛙。”
　　“而现在，秦晟，秦医生，我要跳出来了。”

　　他沉默很久，久到我以为这个月话费要超标了。
　　“如果这就是你想的，那么我如你所愿。”
　　他这样回复我，在最后。
　　就像当初一样。
　　秦医生从来不会挽留任何一个人。
　　哪怕我以为我是有些那么不同的。
　　很多年之后回首往事，我才发现秦医生的骄傲。
　　他的骄傲是他足够的资本，所以他可以主动进取。
　　他的骄傲也是他唯一的败笔，所以他从不强求要离开的人。
　　后来他对我说
　　“其实那天，我最想说的是，听到你说爱我，我很高兴。”

　　我发誓我只是要去河边转一圈。
　　我没想过要轻生。
　　那么浅的河都不够我跳的。
　　那是市中心公园里最别致的景观。
　　大家都叫它“护城河”，很久之前，我和秦医生在中秋节的时候来这里放过灯花。
　　那时很多情侣。

　　明明灭灭的灯花，曾是我以为最永恒的爱情。
　　可是灯火易逝，激情易褪。荷尔蒙消失之后，谁还敢保证爱情的模样是当初？
　　或者那本就是激素的迷情意乱。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
　　却看见了苏子木。
　　他好像总是在这种时刻出现。
　　不过今天他身后跟了个摄像头。
　　我躲在人群中，缩着头。
　　向我这种社恐，最怕这种热情的小孩。

　　可他还是把我挑了出来，挥着手，热情烂漫。
　　“大家好…嗯嗯…是她，是我之前说过的学姐。”
　　“姐姐，我的粉丝朋友们说，你长得好漂亮！”
　　我有些拘谨。

　　他总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在我想一个人散心的时候。
　　他就像一场烟花，一定要把我炸开。

　　苏子木给我买了个灯花，又让我对着屏幕和他的粉丝朋友们说了几句话才放我走。
　　“虽然不知道灯花姐姐要和谁一起放，但是，还是希望姐姐要快乐。”

　　河边人流拥挤，于是我只能往头走。
　　我却看见了秦医生。
　　我有些认不出他了。
　　他穿的一身黑。
　　剑眉星目，昔日我最爱的温柔色已经褪去，只剩下了深深的疲倦。

　　或许我们谁都没有活的很好。
　　我向他跑过去。
　　我想说，秦晟。
　　我们一起看烟火吧。

　　爱是反复，是退缩，是口是心非，是伤害。
　　是我这样的矫情女人却爱上了不善言爱的他。
　　那个时候我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石头，我只是想，上午说不要，下午又追着他跑，是不是太没面子了一点。

　　这样一想脚步就慢了。
　　于是偏偏被那块石头歪到了脚。
　　本就是多日没出门活动，身体僵硬得很，重心不稳。
　　我倒进了河。

　　溺水的感觉原来是这样，鼻尖呼噜噜的进水，你张口却只能更加窒息。
　　我看见秦晟叫了我。
　　我看见他越水。
　　可是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我看着他。
　　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会握紧他的手再也不迟疑。
　　我想，我应该是死不了的
　　……

　　再次醒来是医院，作为医生我最熟悉这里，作为病患，我却来的很少。
　　我久居北方的母亲，一路南下，居然也来到了我跟前，削起了苹果。
　　见我醒来，她一阵后怕，数落了我一会。
　　然后顿了顿又说，
　　“我看着人家小秦是不错的，最起码这次跳水救你就没有犹豫，孩子真心最难得。”
　　“你们都谈了七年，什么时候结婚呢…别扯你的不婚理论啊！”
　　小秦是谁？
　　我只记得有人救了我
　　可是小秦是谁？我又和谁谈了七年？
　　“医生说你撞到脑子了，可能会有些记忆创伤，但我感觉你还好，应该不至于忘了太多，等等你爸回来，他本来就生气，你别惹着他…”
　　我张了张口
　　却只是问
　　“妈，小秦是谁？”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空气的凝固，我抬眼，一个身姿修长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他气色不太好，看起来熬夜了很久。
　　但是那眉眼，那高鼻，那薄唇，仍是少有的大帅哥。

　　“小江，”他这样唤我。
　　我死死的盯着他。
　　脑子里却只有一声又一声的“江江”。
　　那么熟悉那么亲密，可又那么遥远。

　　可是，他是谁啊。
　　“我是秦晟。”

　　The end

　　苏子木

　　我之前没想过不学医，就像我没想过要遇见她。
　　我的妈妈开了一家私人医院。
　　所以我出生之后所有的规划她都给我设置好了。

　　我是和妈妈姓的。
　　因为我的爸爸酗酒还家暴，所以他们早早就离婚了。

　　我的舅舅也是医生，但他和我们家里的其他医生都不一样，他选择去公立医院。
　　族里都说他叛逆。

　　我妈妈不允许我和舅舅学。
　　可我很喜欢舅舅。
　　可我真的，不喜欢当医生。

　　我天性如此，背负不起生命的重量。
　　可我又如此软弱，没办法对一手拉扯我长大的母亲说不。

　　后来我遇见了她。
　　她是我的学姐。
　　我知道她姓江。
　　我真的很喜欢她，从第一眼就很喜欢。
　　我知道她是个很娇气的女生。
　　可我可以陪她疯陪她闹陪她作陪她戏精…我敢发誓，我会契合她的。

　　可是我偏偏又从没和她说过话。
　　因为我们都知道，她和隔壁系的秦晟是一对碧人。

　　我常常看见他们手牵着手逛操场。
　　秦晟步子很大，却总是慢她半拍。
　　她蹦蹦跳跳，最爱穿黑色的性感小礼裙。
　　可是秦晟从不管她，只是贴心的为她准备好大衣。
　　如果是我，我不会让她穿给别人看的。

　　那个时候我想，或许秦晟比我更适合她。
　　后来我去做主播了，母亲对我无可奈何。
　　或许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控制欲强的人，是我一直不敢去做自己。

　　我的手上有一个字母j，是为了她留下。
　　当时我是如此期待着，见面再重逢。

　　可我真正看到了她，我却再也笑不出来。
　　怎么可以那么可怜兮兮的在人流往来的大街溃不成声。

　　后来她和我说，她分手了。
　　我有多高兴啊。
　　可是，我知道，她爱他。
　　可是，苏子木，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呢。

　　那天晚上我开直播，终于和粉丝朋友们讲了我暗恋的故事。
　　有的喜欢是杂草，割不断割不尽。
　　所有以为的断了，不知道在哪一天又要春风吹又生。

　　粉丝朋友说我怂。
　　所以那天灯火阑珊，我叫住她。
　　她站在我的镜头里。
　　恍惚中，在这场盛大的舞台上，我就是男主，她就是女主，而不只是我偷来的光。

　　我如此爱她。
　　最后却也只是送了灯花。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或许我知道她在等谁。
　　所以我才是个怂人。

　　“妈妈，明天我去相亲。”
　　那天晚上我终于答应了母亲。
　　我看着水面因灯花明明灭灭。
　　我看着人来人去，情侣相依。
　　我看着她走向至深处。

　　我看着自己的沦陷，也看见了自己要迈出去的脚。
　　有的时候你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过客，可有的时候，你没办法不回头不期望。
　　再见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