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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青天白日师为祖师 ...

  •   “祖师爷,你同阿卓讲完话了吗?”敬籽浮不放心地回到房门外,探问道,“他个小霉星,您有什么事,同我计较,别同他一般见识。”
      “嗯,谈完了。扫把星君,你同我来。”说着,晋楚卿合上房门,银色的长袍一甩,淡定地伫立在敬籽浮面前,如神祇般威严。
      “我只是说说而已。”敬籽浮撇了撇嘴角,喃喃道,“真要同我计较吗?戏祖师爷,我是扫把星,跟我待久了,会染上衰运的,招来祸事的。”
      “这些年,只有霉运真君身上的霉运能稳住、不受我的衰气所扰。”敬籽浮说着,往后挪了挪,想保持一定距离,免得身上衰气四散。
      同时,也在暗戳戳地告诉晋楚卿,还是别与他们两个衰神计较了。计较多了,损着自个儿。
      “不会再计较了。”晋楚卿目光冷冷的,“往后莫要胡言乱语了,先前你对我和戏灵说的那些恶言,只要你和霉运真君去龙慈寺静了心就算了。”
      敬籽浮一声“好”还卡在喉咙上未出。晋楚卿一脸淡定道:“你去拜福星。”
      “祖师爷呐,祖师爷呐。你这可算是对我天大的惩罚啊。我同福寿星君又没什么交情,就不去他那儿了吧,免得给他碍眼。”敬籽浮喊道,“我可以……我可以去拜您,拜戏灵也成啊!!!”
      宣融隋刚拐了个角,落在白玉台阶上的步子一顿,便听见了两道声音。他停了停,放眼看去,细喃道:“祖师爷?是戏祖师爷吗?”
      他探了探半个上身,往那声音源头瞧去,眼窥见之人是——仙师,还有那……常带扫帚爱闹事的男子。
      那道仙姿玉立,是仙师,也是祖师爷,宣融隋一瞬间仿佛被雷电贯穿了,一动也动不了,怔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攥着拳,指甲掐着手心,一遍遍地尝试叫醒自己。
      仙师就是戏祖师爷?
      仙师就是戏祖师爷!
      宣融隋心上咯噔一下,觉着心脏都漏半拍了。
      仙师一直都称自己是戏祖师爷的好友,但好似戏祖师爷所思所想,仙师都能摸个遍,而且……
      宣融隋不禁想到了一尊神像——棠梨园中见过一次的……戏祖师爷神像。戏祖师爷的神像,眼角有一枚红痣,如梅妖冶,又风骨凛冽。与仙师眼角的红痣如出一辙。
      他初见的时候,就觉得那神像与仙师有几分相似。再加上那红痣……如果仙师就是戏祖师爷的话,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宣融隋这样想着,后背不禁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冷得他激灵一抖。

      晋楚卿眉心一抽,眼皮跳了跳道:“你方才还说只有霉运真君能稳住你身上的衰气,但我突然想着,福寿星君身上的福气滔天,想来,也是稳得住的。”
      “况且福寿星君和霉运真君是一起修行成神的兄弟,他们修行的时间都差不多,霉运真君身上的霉运有多少,福寿星君身上的福气就有多少。而且……向福寿星君求福气的信徒颇多,福寿星君受尽香火,福气只多不少。你去拜拜福寿星君也是好的。”
      “不行不行不行的。”敬籽浮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干脆果决,他坚定道,“我便如恶灵那般,至恶至毒至邪。”
      “非恶灵,是戏灵。戏灵至真至纯至善。我相信,你亦是如此。”晋楚卿规劝着,想起嬴璟绝说的话,鼓励道。
      宣融隋木楞楞的呆住了,他听了半句话,就在想……仙师曾经同他讲起过,戏灵至真至纯至善,仙师下凡,就是为了找到那戏灵。难道仙师对面这个人,就是戏灵。
      想来也是了。
      突然,宣融隋的心莫名酸涩涩的。
      仙师曾说戏祖师爷最偏爱戏灵了,可谓戏灵便是他心之所向,情定之人。
      可如今看来,仙师就是戏祖师爷,那仙师情定之人,就是此人吗?
      宣融隋低着头,眸子暗了暗。

      “我……真?纯?善吗?”敬籽浮眼皮颤了颤,这三个词,打死他自己,他都不敢往自己身上扯,也不敢这般不要脸地给自己安上。
      “戏灵真?纯?善?”敬籽浮也是不信的,“天上神官私下都说戏灵至恶至毒至邪,祖师爷,你这是又……鬼迷心窍了吧。”
      敬籽浮越说,见晋楚卿冰冷的脸上露出了彻骨的寒意,声音越来越小,渐如蚊蝇。
      “你说什么?”晋楚卿的抬指抵在鬓角,眸带肃穆之色,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缕着鬓角发丝,最后,点在眼尾的红痣上。
      他微瞥开眼,顿住的手,能明显令人感知到他情绪刹那间的跌宕起伏。
      “我就随便说说,戏祖师爷呐,戏祖师爷呐……”敬籽浮讨好地往晋楚卿那侧靠了靠,翻手,嘴角噙着笑意,手中的扫帚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阵仗极大地朝晋楚卿扑过来。
      晋楚卿入鬓的剑眉一挑,嘴角扬起无奈的笑。
      下一秒,敬籽浮手中扫帚上的竹枝聚来,就像是一团小尾巴,靠到晋楚卿的背上,“小尾巴”一动,似是在给晋楚卿捶肩捏背。
      敬籽浮:“戏祖师爷呐,戏祖师爷呐……”
      晋楚卿:“你说。”
      敬籽浮原本嬉皮笑脸一换,严肃三分,他道:“祖师爷,你知道我为什么姓敬吗?”
      位列仙班之人,必定是天定之人,也必有脱俗之处。择其脱俗之处,飞升成神仙,位列仙班千万载。
      天上诸神佛数不胜数,所以多以星君真君称谓,或以凡人给的美名相称。至于本人的名字,千万载太久了,或许会记得,或许也不记得了。
      飞升成神仙,直至陨落,待下一代神官上来,说快也快,说慢也挺漫长的……
      晋楚卿没回,他瞥了眼敬籽浮,等他讲。

      “我还未飞升前,在凡间应当不是姓敬的,叫什么?飞升到现在太久了,我也忘了。”敬籽浮随性地笑了笑,他撩起袖子,把手上的扫帚一转,搭在肩上,半蹲下去,手指在地上画了个圈,仿佛在思考什么。
      突然,他唰的一下,又站起来了,眼冒精光,看着晋楚卿。
      “我只记得,我飞升上来不过几载,离我扫把殿还算近的几位神官就陨落了。”敬籽浮眼藏歉疚地道,“我都不太记得那几位神官叫什么,但官职我还记得点……好像是再往上两届的文曲星和……镇西边或是东边的……武神……我记不灵清了。”
      敬籽浮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继续道:“那时,我不过初到九重天,短短数载,就发生神官陨落的那种变故。我那时候就怕极了,也担心得不行,生怕我哪日就咔擦一下,也陨落了。”
      敬籽浮说着,用扫帚上的竹枝拂过自己的脖颈,神色夸张,好像下一刻,脖子就被拧断了。
      晋楚卿眯了眯眸子,仿佛在回忆。
      敬籽浮摇了摇头,道:“祖师爷,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几千年还是几万年前的了,你天庭要务繁重,应该是记不得了。”
      晋楚卿眸子仿佛被隔上了一层薄雾,他确实记不得扫把星君说的这桩事了,但在思绪往回翻的时候,他的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你就是戏祖师爷吗?是九重天上的老大吗?那你会陨落吗?”
      想到戏灵,晋楚卿眼底的迷雾慢慢散去。
      “怕?担心……”晋楚卿轻喃着,他在想……当时,戏灵是不是在担心他。等融隋好好地度完人间这一世,返回九重天上后,他得问一番。

      “我那时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听旁人说,祖师爷您是咱们天上神官的老大,你姓晋,我就跟着姓敬,我跟着你,那我断然不会轻易陨落的。”敬籽浮想起这缘由,还有点兴奋,总觉得自己有点机智。
      晋楚卿回过神来,拍了拍敬籽浮的肩,道:“无须担心这些,陨落与否,顺其自然就好。”
      敬籽浮道:“我现在是不担心了。”
      晋籽浮微微惊诧:“嗯?”
      敬籽浮道:“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轻易陨落。”
      “不同于祖师爷您。”敬籽浮说道,“您是因为德高望重,天上地下独一份的戏魂在您身上,您又掌他人命,这般大任,自是不会轻易陨落的。”
      “但……我嘛。”敬籽浮抖了抖自己的扫帚,苦笑道,“我这扫把星,厄运和招致灾祸的能力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不过……现在想想当初的担心,还真是可笑……那时我刚飞升,怎么一来,就……没准……当时我扫把殿附近的那几个
      神官陨落还是沾了我的厄运呢。”
      晋楚卿:“神官之所以陨落,是因为世间出现了更能胜任那个神职的天定之人。扫把星君你无须将担子往自己身上揽。”
      “我清楚。”敬籽浮看起来漫不经心的,但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天上神官之所以陨落,一来,是因为世间出现了更好的人选,二来,是因为那神官的人间香火不够旺盛。
      就拿文曲星为例,若是这世间出现了才学比文曲星更登峰造极的人,那人在文人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极为德高望重的,而那文曲星的神运就要被那人削去半分,日积月累,文曲星的神运被那人压得越来越低。
      又恰逢此时,人间百姓都跑去拜旁的神佛去了,文曲星君的人间香火弱了下来,不如从前,那么文曲星的神运达到极低,一个不慎,就容易陨落。
      而下一任文曲星很快就能飞升代替,在千载万载里,不知前一个文曲星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后来者会是谁,只知道眼下这个是能力最强的文曲星君,仅此而已。
      人往高处走为神,神若是陨落了,那便身形俱灭,于世间荡然无存。
      ……
      敬籽浮眸子加深,暗了暗,他从前还担心,担心自己某日会陨落,但是九重天呆久了,见各个神官来,又见各个神官走,他慢慢成了九重天上的老人——资历老练的扫把星君,慢慢地,他好像就不怕了。
      他有时候在天上无聊,还会想,谁会取代他呢?
      可是,他又想笑。
      扫把星,人间少有人会去拜扫把星,毕竟没人会想求厄运,所以,他于人间的观宇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香火气。
      人间缺香火。神官陨落的条件之一,他怕是万分符合了,但是这他都没陨落,硬是活了这千万载,那看来,他在扫把运道上的修行上还真就登峰造极,无人能及了。

      没人能把他从位置上给挤下去。

      敬籽浮握紧手中的扫帚,望向晋楚卿道:“祖师爷,我讲这么些事,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吧。”
      晋楚卿:“算是明白了点。”
      “你无非是不想去福寿星君的观宇,不想去沾沾福气,你是怕沾了太多福气,挡了扫把运,影响修行,容易陨落?”晋楚卿抬眸,一语道破,“还是——你不想连累福星,觉得福寿星君沾上你的运,易殒命。”
      晋楚卿:“看来,你和福星的关系,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
      敬籽浮气着,矢口否认道:“什么啊!我就是单纯我不想去拜福寿星君!他天生福气那么好,我嫉妒,我眼红,我怕他那破福运挡我修扫把运道。”
      “而且!而且!我是要好好修行的,当九重天上最厉害的扫把星!绝不殒命!”敬籽浮说着,叉腰气道,“祖师爷,你要是什么时候传灵信给福寿星君,你记得给我捎句话,你告诉他,以后他福寿星君见着我,最好绕道走。我的修为高,扫把运强,小心给他沾了,我又要看到一个神官殒命。”
      “当初,我可是看他飞升上来的,他这个小毛孩,最好撑久一点,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万一下一个福星飞升上来,我还得处理一番‘神际关系’,我可没那闲工夫。”
      晋楚卿嘴角噙着冷冷的笑,听着敬籽浮叨叨一堆话。
      敬籽浮最后总结道:“反正——我是不去福寿星君的观里的。”
      “随你。”晋楚卿淡淡道,他原本想着两人关系僵硬,还想指点调和一番,但眼下,好像不必了。反正,福寿星君都跟着扫把星君去寺里,拜不拜福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啊啊啊啊!太好了!”敬籽浮差点儿一蹦三尺高,他抱着跟他相依为命的扫帚,直扑向晋楚卿。晋楚卿反应快,抬手,把敬籽浮往扫帚杆上扒拉开去。
      敬籽浮笑道:“祖师爷呐,祖师爷呐,我和阿卓一定不会忘记去你观中拜拜你。”
      晋楚卿神色未变,敬籽浮又急着改口道,“算了,您信徒极多,我还是不去添乱了。”
      敬籽浮说完,周身只是片刻的落寞,顷刻间,落寞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

      “老大!”转角处,一道黑灰色的身影走来,嬴璟绝的遮面术罩已然在了,他一副霉运真君的面容,学着霉运真君喊人的口吻,喊得正亲切。
      “哟,阿卓,你来了,咱们收拾收拾,去龙慈庙吧。”敬籽浮乐呵呵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发霉观冷清,还是我的扫把观冷清。”
      嬴璟绝朝着晋楚卿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赶忙随着前头的那把扫帚,快步跟了上去,“自然是我的观信徒更多。”
      “怎么?”敬籽浮佯怒地瞪了眼嬴璟绝,玩笑道,“信徒去你那发霉观学着长毛吗,还不如去我的扫把观,我扫把观里天天打扫,还干净。”
      嬴璟绝:“我那观子才不脏,我的观子最干净。”
      敬籽浮沉不住气道:“我的观子才干净。”

      “观宇比什么干净,比的不应该是信徒吗?信徒越多越好,这两个神官真的是……唉……”万殇华倚着栏杆,站在高处,从上往下望,不禁感叹。
      宣融隋手发凉,不知道他离开的时候是朝上走的,还是顺着白玉台阶向下走的。他只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但他还是无头绪地想要一直往前走,因为,他一时半刻还缓不过来。

      仙师或许就是戏祖师爷了,他敬重的师父,成了他多年所敬仰的戏祖师爷,但他总觉得这重身份将他和仙师隔得好远好远,仙师一下子变得越发虚无缥缈。
      而且,仙师好像找到了戏灵,仙师偏爱戏灵,觉着戏灵至真至善至纯,但是,旁人觉着戏灵至恶至毒至邪,想着,好像也是对上了。
      那戏灵好像是扫把星君,一来园中就闹事,是有点他想象中恶灵的样子了,但他方才都听着了,那戏灵内里却是还是挺……真……善……纯的。
      那戏灵会挂心几个邻里的神官是不是沾了他的厄运才殒命的,也会嘴硬心软,担心福星沾上他的扫把运,所以,离得福星远远的……
      看来那扫把星君就是戏灵了,宣融隋先入为主地想着。
      而且……戏灵和仙师的关系还挺好的,戏灵为了追随仙师,还学着仙师,追了“敬”姓,情谊深厚,不愿仙师陨落。仙师也安慰那戏灵——殒落与否,顺其自然。
      想到这,宣融隋的心都纠到了一处。
      巨大的疼痛拉扯着他的脑袋,他想着……仙师也会陨落吗,仙师不是戏祖师吗,应该不会陨落吧……那……陨落了会怎样?
      一大连串问题压着他,他觉着呼吸都是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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