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如春》祝明朝

5、第 5 章

　　谈拢了合作，容妍可算有了个空闲周末，周五下班，她回了父母家，粗略算算，上次她回家已经是一月以前的事儿了。

　　自打工作后，她就一个人住，放假时，才会回她爸妈家住两天。
　　老两口住在云城的老城区，开车四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打开家门，容妍手撑在鞋柜上换鞋。
　　容青东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听到动静，看过来一眼：“闺女，真巧啊，你妈刚念叨完你，你就回来了。”
　　“嗯，”她笑着一应。

　　换好鞋，容妍走进厨房里洗手，顺嘴问了句她母亲：“妈，你念叨我什么了？”
　　颜芳手上正理着一把湛青汪绿，闻言回她：“还能念叨什么，念叨我未来女婿。”
　　容妍表情一僵，她就不该多嘴问，洗手时，她全程无言，愣是不敢说一句。

　　颜芳倒是没计较她的冷漠，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笑眯眯打听道：“上次那个怎么样？有戏吗？”
　　容妍在边上倒了杯水，喝前说：“有戏——”
　　听见这两个字，颜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期待着她后面的进展。
　　水见底后，容妍才补完后面的话：“才怪。”

　　她妈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瘪了下来，不甘心地追问：“怎么就没戏了？那小伙子看着挺好啊，老实本分。”
　　“就是没戏，”她淡淡地回。

　　那天她说自己去不了后，颜芳的轰炸就没停过，第一句就把她吓了一跳。
　　“不去就别回来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没回她妈的消息，一方面是她当时确实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另一方面，她也抱着逃避的心理。
　　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地冒出来，她吃完晚饭后，点开微信。
　　才回了一句，颜芳就一顿天花乱坠的输出，兜转几回的意思就是，她不去也得去。

　　隔着屏幕，容妍都能感受到她母亲不容置喙的语气，还有那压抑着的怒气。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她败下阵来，同意了。

　　结果显然，依旧没成。

　　那男生确实如颜芳所说，老实本分，准确地讲，应该叫木讷呆板，很典型的工科男生性格。
　　吃饭间，两人的话题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简直无趣的很。
　　也是被家里人逼着来相亲的，两人都没多大意愿，逢场作戏罢了，吃完饭，连微信也没加就散了。

　　容妍出了厨房，边走边劝道：“妈，你就别操心我的事了，你没事儿可以去锻炼锻炼身体，出去旅旅游啊。”
　　颜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手里拿着把豆角，喋喋不休：“不把你的人生大事解决了，我哪来的闲工夫搞这些，再说了，我一把年纪的，整不了那些费时费力的活儿……”

　　话说到一半，瞧见锅里的油冒出了烟，颜芳被迫掐断了后面的话。

　　她母亲的紧箍咒一停，容妍立马挪了两下位置，坐到容青东身边。
　　“闺女，吃水果，”容青东用叉子给她叉来了一块梨，“你哥寄回来的，挺甜。”
　　容妍根本没这心思，摆了摆手：“哥给我寄过了。”
　　意思是她已尝过了，容青东没强求，转手把那块梨喂进了自己嘴里。

　　容妍拍一拍她老父亲的胳膊，开始给他爸洗脑：“爸，你劝劝妈，感情这事儿真勉强不来。”
　　容青东从电视上移开视线，转头看她，容妍以为她爸能跟她统一战线，接着撺掇：“你看我现在，二十五岁，年纪又不大，事业蒸蒸日上，考虑个人问题再缓缓也行，而且，我还想多在家陪陪你们……”

　　容青东耐心地听她说完，颇为同意地点了点头，正当容妍觉得有希望时，她爸朝厨房那儿抬了抬下巴，然后两手一摊，表示我也无可奈何。
　　得，说了这么多，当白说了，容妍没辙，索性不说话。

　　—

　　饭桌上，颜芳做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累了这么多天，容妍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
　　颜芳没动筷子，抱着手机，来回滑动页面，像是在看照片。
　　容青东提醒道：“吃饭别看手机。”
　　颜芳扭头，瞥了她爸一眼，容青东立时不敢再说话，闷头吃着饭。
　　容妍见状，抿紧唇，忍住想笑的冲动。

　　颜芳低着头，不忘问她一句：“闺女啊，你确定和上次那个男生没可能？”
　　容妍给了她个“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的表情。
　　“行，”她妈回了她个笑脸。
　　容妍正奇怪，这次她的态度怎么和原来的不一样了，下一秒，颜芳把手机递到她面前，给她看男生的照片：“你再看看这几个，有没有喜欢的。”

　　容妍两眼一闭，明显不愿意。
　　颜芳又把手机往她那儿递了点：“你先看看再说。”
　　容妍暗叹一声，接过来，快速滑过看了看后，把手机还给她：“没眼缘。”
　　“一个都没啊？”颜芳不死心。
　　“没。”

　　这几个男生是小区里的熟人给她介绍的，工作长相这些都过得去，颜芳正要像原来一样，让她怎么着都要挑一个，想了想，自家姑娘，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呗。
　　她关掉手机，说：“那行，没眼缘就不见了。”
　　容妍更纳闷了，她妈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再给你找合适的，”颜芳接着说。
　　她就知道。

　　容妍停下动作，深吸一口气，认真说：“妈，我现在一个人生活得挺好的，真不着急考虑个人的事，你再等等好吗？”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颜芳不吃她这一套，苦心说道，“你要多和别人接触接触，试一试。”
　　“我不是在接触吗？你约出来见的我不是都见了吗？”容妍吃了一口饭，闷声反驳着她母亲。

　　提起这个，颜芳就来气，每次约她出来和人见面，她不是工作忙就是身体不舒服，十次有八次都推了，最后被她说得没办法才会来见上一面。
　　偏偏见了面后，什么进展都没有。到头来，还是她自己瞎忙活一场。

　　颜芳被她堵得哑口无言，低头吃起了饭，没有搭理她。
　　容青东看局面不对，给颜芳夹了一筷子菜，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她自己有打算，再说了，咱闺女这优质女青年，你还怕找不到啊？”

　　这话倒不假，颜芳脸色缓和了些，她闺女，从小就让人省心，高中和大学读的都是云城最好的学校，工作也没让他俩操心。

　　人漂亮，工作体面，经济独立，放在现在的相亲市场上，怎么着都是个千争万抢的香饽饽。
　　只是她自己不愿意找，她要是愿意，早就脱离单身的苦海了。

　　容妍给了他爸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又宽慰颜芳：“妈，感情这事儿强求不来，说不定我哪天就遇见喜欢的了。”
　　“你先遇见了再说，在此之前，我先帮你物色着，”颜芳才不信她这漂亮话，面无表情地戳穿。
　　容妍没办法，犟不过她妈，无奈点头，态度极度敷衍：“好好好。”

　　眼见终于说完了她的事，容妍立马转移战火：“对了，妈，你也要记得操心操心我哥，他比我还先到三十。”
　　容昀大她两岁，大学在邻省读的军校，毕业后，分配工作也在那里，现在也是单身汉一个。

　　颜芳咽下那口饭，叹了声气，念念叨叨的，最后蹦出来一句数落：“兄妹俩没有一个令人省心的。”

　　—

　　饭后，容妍主动洗了碗，回到自己房间，刚歇一会儿，徐清与就打来了电话，让她出来喝酒。
　　容妍一听她声儿就感觉不对，她拿上衣服，同老两口解释了两句，就着急忙慌地出门了。

　　担心清与出事，容妍一路踩着油门过去，所幸她在的餐厅离她家不远，没用半小时，就到了地方 。

　　徐清与喝得晕乎乎的，还笑呵呵地招呼她坐下，随即招手，让服务员添一双碗筷。
　　容妍赶忙制止，拧着眉将桌上的空酒瓶收拾了，又过去扶她：“还喝呢？走吧，回家了。”

　　徐清与趴在桌子上，连连摆手，说自己还能喝，劝不动她，容妍叹口气，乖乖地坐在一旁陪她。
　　许是近段时间太累了，徐清与喝完这一瓶，就趴在了桌子上，这酒量，跟她平常的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容妍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正准备把人摇醒，弄回家，忽地望见了玻璃窗上滑落的水珠。

　　下雨了？
　　停车位离餐厅还有段距离，她看了看醉倒着的人，还是打算去买把伞。

　　将人仔细地托付给服务员后，容妍就拿着手机出了去，一会儿的功夫，雨就已经下大了，哗啦啦的雨声，让整个夜晚都消音了。

　　容妍轻吸一口气，将手挡在头顶，跑进了雨幕中，她对周围不是很熟悉，又是下雨天，她按着地图显示，绕了好一会，才找到一家挨近路口的便利店。
　　到了门口，容妍掸了掸身上的水珠，才打开门进去，自动的一声“欢迎光临”代替了人声。

　　这个点，店里除了店员和她，好像就没别人了，雨伞就在门口处，容妍走到伞架前，挑了一把普通的透明伞，而后放去收银台。
　　女店员温柔地问她：“是现金还是手机支付？”
　　容妍低着头，擦了擦手机屏幕，说：“手机。”
　　“好。”

　　沾了水，手机解锁有点困难，容妍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女店员还在等着，她有点着急，想用现金支付，一摸口袋才发现身上没带现金，容妍咬咬唇，不好意思地和女店员解释了下，又任命地去按手机。

　　无措的瞬间，身侧忽然洒下来一片阴影，笔挺的黑裤，锃亮的皮鞋扑进她的视野里，容妍低着头，往旁边让了让，下一秒，台面上放来一盒醒酒药，清淡磁性的“我们一起”紧随其后响起。
　　容妍惊讶地抬起头，与程临远淡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男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黑色，明亮的灯光把他俊朗的五官衬托得更加清逸。

　　她惊喜地喊了一声：“程总？”
　　程临远温和一笑，应了句“嗯”，随后将钱递出去，女店员看出他们认识，也就无所顾忌地让他买了雨伞的单。

　　走出便利店，容妍真诚地朝他道了声谢，说来也巧，他刚付过款，她的手机就奇迹般地解锁了，容妍不禁吐槽，你早点开该有多好。

　　店外，雨势转急，夜风夹着雨吹来，掀起阵阵凉意。
　　狭窄的檐下，容妍和他并身站着，她握着亮屏的手机，犹豫了会儿，鼓起勇气问：“程总，我加您个联系方式可以吗？我把伞的钱转给您。”
　　三四十块钱，也许对他来说是小钱，但她这边，不能白占人便宜。

　　程临远一顿，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报给了她一串手机号。
　　加上他后，容妍就把钱转了过去，她把页面给他看：“程总，您记得收一下钱。”
　　程临远淡淡地瞥了屏幕一眼，漫不经心地说：“知道。”

　　提醒过后，容妍把手机揣回兜里，忽地看见了他手中的醒酒药，于是小心问：“程总，您是……不舒服吗？”
　　“没有，”程临远摇摇头，编了个理由，“只是适才发现车里没有了，买来备着。”
　　他哪里能告诉她，自己是停车等红灯时，看见了雨夜中淋雨的人，才进来买了这所谓的醒酒药。

　　程临远低头，瞥见她那被洇湿的灰色衣领，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容妍笑一笑，解释说：“和朋友在附近见面。”
　　“您呢？”她问。
　　问话时，容妍的眼眸是清亮亮的，程临远散漫地笑了下，朝路口处的黑色车辆点了点下颌：“碰巧路过。”

　　容妍顺着那方向看过去了一眼，苍茫雨幕里，她看不真切车型，只隐隐看到了那流利的车身，正胡乱猜测时，忽而听见程临远的询问：“你们要去哪儿？”
　　容妍微愣，还没回答，他就接着说：“我送你吧。”
　　“不用麻烦，”容妍抿了抿唇，婉拒道，“我开了车来的。”
　　“那好，”程临远没再勉强。

　　这个话题过去后，容妍猛然忆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她快速撑开伞，准备离开：“程总，我忘了，我朋友还在等我，就先走了。”
　　程临远见来不及留她，只好说了一句：“好，路上小心。”
　　“嗯，您也是，”容妍匆匆地迈下台阶，往雨里跑去，还不忘回头关心他一句，“您注意身体。”

　　程临远捏着那盒多余的醒酒药，凝望着雨中小跑的她，蓦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