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花期》钟不眠

15、二十六岁生日

　　花苒在高三那年的六月底，拿到了毕业证和自己工作了两个月的工资后，还有花欢给的零花钱，就出去旅游了。
　　九月底大专开学，她选了一个大家都认为十分稳定的专业——会计。
　　大专的三年里，她除了寒暑假之外，就没再回过连城。
　　春又去，冬又来。
　　时光如沙漏中的流沙，不断翻转、流动。
　　一晃眼，七年了。
　　花苒大专毕业后，就一直待在了读书的那座城市，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一趟连城。她毕业之后，并没有选择和会计相关的工作，而是开了一家花店。
　　这家花店是用她平时打临时工赚到的钱，还有花欢的资助开起来的。
　　又是一年的三月，三月天愁雨。这天下着密密麻麻的小雨，花店订的一批郁金香到了。花苒和送货的司机确定好数量没有问题后，就和一位女店员一起把花搬了进去。
　　“花姐，下周五我想请天假，那天同学结婚。”方玉弯下腰和花苒一起将花放在了地上，站起身说。
　　方玉是一位在花店里打临时工的大三学生，和她一起的是一位农大的大二学生，叫唐瑶。
　　花苒将刘海往耳后别了别，“下周五？”说着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日历，“不用请假了，那天我生日，直接放假！”
　　“哇！姐！真的吗！”方玉激动地上前拉住花苒的左手摇了起来。
　　“真的。”花苒笑着看了看她。
　　“花姐是三月十九生日吗？”离她们不远，在给花修枝的唐瑶听到了，问了一句。
　　“不是。是二月初九，我过农历生日的。”
　　“去年怎么都没听姐提起呢？”
　　“不是很注重生日，今年要不是小玉提起，我也就不过了。”
　　“噢……”
　　花苒背起了斜挎包，看店里没什么事，就准备离开了。看花苒准备离开了，唐瑶赶紧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早就包好的花递给了花苒，“姐，花。和往常一样，三朵粉玫瑰，不过那个双鱼座的粉玫瑰店里面没货了，今天只能用粉雪山代替了。”
　　花苒接过花，低头看着那三朵粉玫瑰，“没事，找个时间再定一批就好了，反正在大学这边这花卖得也挺好的。走了哈。”
　　“好的姐，你慢走。”
　　每周一束三朵粉玫瑰的习惯，花苒已经坚持很多年了。
　　花苒一路捧着花，回到了她在这座城租的房子里，换好鞋，走到房间的书桌旁，将花瓶里那已经黄了叶的三朵粉玫瑰拿了出来，洗了洗花瓶，装好清水，将三朵粉雪山放了进去。
　　玫瑰难养啊……花期也短，只有短短的一周。她看着那三朵粉玫瑰摇了摇头。
　　“叮咚”，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
　　花苒解锁手机看了一眼，是很久都没有出现在聊天界面的班群——九四班班群。
　　她点了进去，话题是当时她们班的班长——黄桉语，开启的，说是要在下周一来一场相隔十年的同学聚会。
　　有不少人同意，也有人因为在外地赶不来，或是因为要上班没有时间拒绝了。
　　花苒看着那一条条消息，和那些陌生的头像。她和初三的同学其实也不熟，玩得来的就那三四个人，她不去也行的。
　　忽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陈眠。
　　一个在花苒脑海里生了根的名字和人。
　　她一愣，她点了点那个头像，又点进了她的朋友圈。在没有联系的这么多年里，她都是靠陈眠的朋友圈来了解她的生活的。
　　花苒刚一点进去就愣住了，她看着陈眠最近的一条朋友圈，看到那三张照片和标题时，心一怔。
　　她已经结婚了，就在两天前。
　　花苒就这样，拿着手机，愣在了原地，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哭了。
　　陈眠结婚了，和那个女生，她们恋爱长跑了十年，终于在两天前，她们在国外结婚了，太辛苦了……
　　她也太辛苦了，一个人默默地喜欢了一个人十年。
　　喜欢到那个人已经结婚了。
　　花苒一下子崩溃了，她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
　　好一会儿，花苒的情绪才缓过来，她站起身子，长时间的下蹲导致她站起身时头有点晕，身子摇摇晃晃地，她撑着桌子才能够站稳。她扭头，看到了那在书桌上摆了十年的照片和旁边的三朵粉玫瑰，左眼又流下了一滴泪。
　　那是她和陈眠的第一张合照。
　　暗恋这颗糖真难吃，明明是糖，吃进嘴里却是苦的。
　　周一，这天的天气不错，是三月的首个晴天。
　　花苒还是决定去参加那场对她来说是陌生人的同学聚会。
　　再去见一面吧。
　　上午的九点，花苒来到了花店，两位大学生则早就来到了。
　　花苒进到店里，把斜挎包递给了负责前台的唐瑶，唐瑶看着那个挂在包上的小熊挂件，它已经洗得快发白了，花苒也没换掉，忍不住问道：“花姐，你这个熊洗的都从棕色变成白色了，怎么还不换一个呢？”
　　花苒听到一愣，随即笑道：“用了太久了，有感情了。不过你视力挺好，竟然还能看出来它原来是棕色的。”
　　唐瑶笑了笑说：“没有，这个熊的围巾下面，还是棕色的。”
　　花苒听到这话也笑了笑，看着那个已经褪了色的熊，不由得想到了她送出去的那个粉玫瑰挂件，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陈眠有没有用过它，它还在不在。
　　花苒正想着往事，刚刚在一旁在给花喷水的方玉跑了过来，凑到花苒身边问道：“花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花苒扭头看了一眼她，“什么问题？”
　　方玉凑到花苒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感觉非常害怕被人听到一样，“姐，你为什么每周都要带三朵粉玫瑰回家啊，而且只要粉玫瑰，其他花都不要。”方玉已经在这里工作五个月了，在这五个月里，每周都能看到花苒带三朵粉玫瑰走，而且只要粉玫瑰。她刚来这家花店工作的时候，也听到一些前辈说起，但她们都不敢问花苒。方玉对此一直感到很疑惑，今天终于问出了口。
　　花苒听到这个问题，心一慌，有种自己的小秘密被别人发现的感觉，“没有……哪有什么意义，就是喜欢粉玫瑰而已。”
　　方玉听到她的回答半信半疑，“真的吗？姐……那我上网搜搜看。”说着就打开了手机，嘴里还念叨着：“三朵粉玫瑰的花语是什么，搜索。”方玉看着手机里的搜索结果，她狐疑地又带着点兴奋看着花苒说道：“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花苒一愣，忙说道：“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方玉把手机屏幕递到花苒眼前，花苒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心一惊，她看了眼方玉的搜索词条，立马就说道：“你这搜索什么啊，三朵花怎么会有花语呢，花语都是花代表的意思，而不是多少朵花代表的意思。你这明显地搜索错问题了。”
　　“是吗？”
　　花苒清了一下嗓子，差点秘密就被发现了，“中午的时候，上周五订的花应该就到了，数量不多，你们有问题就打电话给我，今天中午我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就不来店里了。”
　　“OK！”
　　刚刚特意避开她们讲话的唐瑶也回了声：“好的。”
　　十点半，花苒离开了花店，离开前，她在门口看了看落地窗里忙活的两人，又抬头看了看花店的名字。
　　花开未眠。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花店的名字，转身走了。
　　今天说了违心话呢。
　　她当然有喜欢的人，还是一个喜欢了十年的人。
　　同学聚会的时间定在了十二点，花苒十一点二十多分就出门了。虽然聚会的地点在同一座城，但是不在同一个区，坐车去得花点时间。
　　花苒来到了他们订好的酒店，上到三楼，打开了306包间的门，交谈声瞬间传来。她往餐桌一瞥，看到了那熟悉的侧脸。
　　陈眠的侧着头，和旁边的同学、朋友说话。花苒看着她，太陌生，又太熟悉了。
　　陈眠的身边已经被坐满了，她坐到离陈眠两个位子距离的地方。不一会儿，她的身边也坐了人，十二点整，他们点的菜也陆续上了。
　　花苒低着头，吃着饭，旁边的人时不时和她说上一两句话，她也只是微笑回应，她虽然在笑着，可眼里却满是落寞。
　　这场饭局持续到了十三点钟，花苒本以为吃完饭就可以走了，结果他们还要去KTV，她正愁要怎么拒绝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方玉的电话，刚接通对面就急忙地喊了声花姐。
　　“怎么了？”
　　“姐，店里出事了，你快回来一趟，手机里说不清楚。”
　　花苒听后，微微皱了皱眉，“好。”随即站起身来，“各位不好意思，那个店里临时有事，需要回去一趟，就先走了。”
　　她说完后，同学们也没有为难她，直接放她走了。
　　花苒拿起自己的手提包，转身走了，在即将关上门时，她看了眼陈眠，真可惜啊，她们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打招呼了。
　　已经见上一面了，不遗憾了。
　　花苒关上了门，心里安慰着自己。
　　花苒打了辆车赶紧赶回了店里，“怎么了？”她看着方玉问。
　　方玉说：“李先生给我们送错了花。是三十朵粉雪山，他给我们送成了粉佳人，还有陈夫人订的那十盆粉玫瑰，有两盆给我们送成了红玫瑰，还有一盆不应季的粉玫瑰！陈夫人下订单的时候再三叮嘱要三四月能开的玫瑰，可那盆粉玫瑰起码得要到今年的七八月才能开花。”
　　花苒听完她说的话后，看了看那送错的花说：“这样，你去找找看我们店里还有没有土栽的粉玫瑰，能在三四月份开花的就行，品种是什么不重要，然后你再给陈夫人打个电话和她说明一下情况，看她接不接受这样的解决方法，然后再给她优惠一点。陈夫人的玫瑰花什么时候要？”
　　“这周三。”
　　“重新送的话，那来不及了，你先打电话给她，看她接不接受这个解决方法。我现在给李先生打个电话，说一下情况，让他明天还是后天来让人把这花拉回去。”
　　“好的姐，我现在就去给陈夫人打电话，不过那盆没到花期的花要留在店里吗？”
　　花苒看着那盆没到花期的花，“粉玫瑰是吧……我拿回家养吧。”
　　“好的姐。”
　　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花苒拖着疲惫的身体，还抱着一盆花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结果刚到家没多久，就收到了房东阿姨消息，说她儿子要结婚了，她现在租的这间房子要给小两口住，让她在这周搬出去。
　　花苒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今天怎么诸事不顺呢……
　　接下来的这两三天她便在找房子，还好，这次上天没有再为难她，周三的上午她和中介去看了间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带一个小阳台，和她之前租的那间房子没什么差距，就是离花店远了点，之前走十几分钟就能到花店，现在这个要走二三十分钟，但旁边就有公交站，也挺方便的，于是花苒就签下了租房合同，周三的晚上就搬了进去，只是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下，周四那天就开始认真收拾了。
　　她忙忙碌碌了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基本上就都收拾好了，现在只剩下她自己的房间还没有收拾了。
　　她弯下腰，将放在纸箱子里的书拿了出来，站起身的那一刻，夹在书与书之间的一本本子掉了出来。花苒将手中的书放进了书柜，捡起了那个笔记本，她看着封面，却怎么也想不来这是什么时候的笔记本。于是，她翻开看了看，看到第一页的内容后，她愣了愣，这才不是什么笔记本，这明明是日记本。
　　她翻动着已经泛黄的纸张，看着上面少年时的自己写下的一句句话。
　　突然，她的手一顿，她看着一页页上的话，仿佛回到了那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和思念她的日子。
　　3月13日，今天！我确认我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她叫陈眠！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好激动，已经是凌晨了，可我都还没有睡着嘿嘿。
　　3月18日，今天！我还是觉得很遗憾，为什么和她在一起不是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是她看起来很幸福……
　　4月13日，今天！我终于把粉玫瑰送给我喜欢的女孩子啦，好开心，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呢！
　　6月23日，今天！距离中考没有几天了，可是我一点都不紧张，只是很舍不得她。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吧！
　　8月27日，今天！我看到陈眠了，不过我想，她肯定没有看到我。
　　9月1日，今天！没有看到她……
　　9月23日，今天！还是没有看到她，都快一个月了……
　　……
　　12月23日，今天！还是没有见到她！不是吧……在同一个学校连见一面都这么难吗！
　　4月8日，今天！终于见到她了！还和她打了招呼！蛮开心的，嘿嘿。
　　9月16日，今天！看到她了，可惜只有一个背影。
　　9月24日，今天！也看到她了，可惜只是侧脸。
　　12月31日，今天！看到她了，今天的她好漂亮！！！好美啊！！！
　　3月6日，今天！没有看到她。
　　3月12，今天！看到她了，她去了十八班。
　　……
　　这样的话，在这本笔记上有很多句。
　　花苒看着，心里胀胀的，她拿着笔记本去到了厨房，拿了一个不锈钢盆，又在客厅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
　　她撕下了笔记本的一张纸，用打火机点燃，扔进了不锈钢盆里。花苒看着一点点被火吞噬，最终化为了灰烬的纸张，接着又撕下了一张。
　　她一边撕着纸，扔进不锈钢盆里，一边眼里流着泪。
　　十年了，马上就要十一年了。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一直喜欢着一个人，没有人知道。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明天她就二十六岁了。
　　二十六岁的她不要再喜欢陈眠了。
　　陈眠，你不会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的，曾经有一个女孩喜欢了你一整个青春。
　　爱意因火灭，随风散。
　　纸张烧完了，花苒将灰烬倒进了垃圾桶里，拿纸巾擦了擦眼泪，继续去收拾房间去了。
　　三月十九号，农历二月初九。
　　清晨，旭日初升，清风徐徐。
　　九点钟的闹钟响起，被一只手关掉后，就没了动静。
　　枕头旁的手机亮起了屏幕，一条来自两分钟前的消息。
　　妈妈：【乖宝！今天是你的二十六岁生日，妈妈希望你……】
　　屏幕熄灭。
　　十五岁生日时是喜欢上。
　　二十六岁生日时是放下。
　　十一年暗恋，就此终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