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账》圻早

7、生辰宴

　　终于到了裕王生辰这日，城内热闹非凡，精美的官车挂着统一的红康锦一辆接着一辆都驶进康南城，目的地正是康南的瞎子也认识的府邸——裕王府。府门口一片张灯结彩，挂的的琉璃八角赛宫灯，上面描摹的花鸟鱼虫等自然意象各不相同。两侧备着千年响四盘，等宴席开始时燃放。宾客送上的礼物大大小小被一个接着一个搬进裕王府。

　　郭诲在远处先看了一会儿，心道：怪不得需要修个照楼储宝，这一日收的也能填满两间房罢？但看着那些个大人一个个进去，郭诲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起去送礼单，递请帖。”郭起从怀里拿出那寿字纹蜀锦的请帖递给府门口迎宾的管家，顺口核对礼单：“燕西白虎皮十尺，祥云工纹暖玉一对，古楼兰夜明珠一对……”这些都是从郭家老宅找来的珍宝，问郭诲送什么时，他便说挑最好的。

　　还没等郭起报完礼单，管家先拿着请帖上前询问：“阁下可是辽疆侯府的人？”

　　郭起疑问，他们来康南后为了出行方便已经换掉来时乘坐的马车，这新马车上又没有郭氏符纹他如何认出？低头看到管家手中的请帖他一下明了，原来只有郭诲这一份是寿字纹蜀绣包的，其他人只是寻常红康锦。

　　“正是。”

　　“王爷吩咐，侯爷到了就立马请进去不可半分怠慢。”家丁立马拥到马车前给郭诲请下马车。没想到车中的柳飞霜立马窜出，盘于腰间的软剑打在空气中发出铮铮声，给家丁吓了一跳，见只是寻常家丁柳飞霜才收起了剑，抱拳致歉。

　　郭起撇下礼单插身拦在家丁和柳飞霜中间，解释道：“我家侯爷面薄，一般都是我二人伺候，不劳烦各位。”王府的家丁为郭诲主仆开了一条路出来直达内厅，这样的排场加上郭诲坐着轮椅，路过的人也都知道他的身份，长足侯府的面子。

　　内院也如门口一样，只不过里面挂的就不是琉璃了，而是一尺一金的烟云纱灯。女婢端着的盛器都来自大观各名窑的天成品瓷器，其釉色、工艺各异都是商市少见的物件儿。

　　内庭里蒋璟穿着件李紫色翻领袍，银丝唐草绣在两臂，领上嵌着黄玉扣与腰间的如意黄玉佩十分搭配。他站在理石栏边与康南刺史交谈，立挺如竹的身形在那群人中相当显眼。许是注意到这面骚动，回头看向这面。眼底和嘴角都浮上暖意，微微低头向这面拱手，以示欢迎，随即碎步跑向这面。

　　“侯爷您来了？”说话间蒋璟招来侍女让其去开上席，他等的人已经到了，侍女点头答应随即退下。接着他过来接郭诲的素舆推手：“本王已经为侯爷准备了特定的酒席。”

　　柳飞霜死死抓着推手不肯退让：“推人小事不足王爷亲力为之。”柳飞霜的语气向来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冷若冰霜，不针对任何人，对任何人都如此，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郭诲。

　　蒋璟也不寻无趣，缩回了手跟在郭诲身边亦步亦趋。

　　“王爷，郭某不过是众多宾客之一何必如此特殊。”说话间郭诲神情微动，眼眸抬起看向逆光而立的蒋璟。他不明白蒋璟这么做的原因，在梁州时他倒也有这样的优待，但那时他是西北将军可护万民安宁，那份优待他拿得起、配得上。

　　这是郭诲与他说的为数不多的闲话，蒋璟定然好好回答：“侯爷于本王，份量可抵万人；于大观，可至西北七州太平赓续十载，突厥宵小长刀挥不进大观半分国土。”说这些话时蒋璟望向上方的眼睛发着光，好似看着曜日。

　　郭诲听完这话眼睛里盛上笑意，倒不是觉得蒋璟的话多可笑，而是他比程庚更先找到关于“裕王求郭诲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第一次带兵时才十六岁，出人意料的赢了。这年的蒋璟应该才十二三正是喜欢听英雄传记的年纪，估计他也是把郭诲称作战神的那些人的其中之一。

　　知道如此，郭诲深吸口气压住咳嗽，轻声开口：“皇恩圣命，郭家历代与西北诸族缠斗数十载，做的只是应做的，殿下不需要因此对我这般好。”这话确实符合郭诲这人在蒋璟心中的形象。他的眼中又涌现出尊崇之色，连忙道：“侯爷大义，但这是本王的选择。”

　　如今郭诲腿疾不能站立，日日出行都要靠着一副轮椅，再加上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病消耗，看他现在的状态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武将的样子。因此，蒋璟这近半个月日日往辽疆侯府送补品，但这次郭诲带来的礼物可远超自己那些药草的价值。

　　郭诲点点头不做反驳。没等二人走远就听到人群中一片哗然，看来是又有贵客来了。
　　“蒋观毓！蒋观毓！我也前来赴宴了，你人呢？”那少年估计十四五一身兰花纹蓝衣，肩上用铁棍做扁担，两头坠着桃木匣子，高声呼喊蒋璟的名讳。

　　“康南清月山的临氏。”郭诲放低声，郭柳二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郭诲身上自然能听到：“想不到裕王还会结识江湖人。”

　　少年耳朵微动，眉毛一挑，眼睛追踪向郭诲主仆：“今日这府上来了不得了的人物啊。”随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掉重物挥棍向郭诲打去。柳飞霜能随行郭诲自然不是吃素的，锵锵连声，两指粗的铁棍在柳飞霜的双手上化为弯刀，毫不费力的将冲上来的少年弹了回去：“辽疆侯在此，何人胆敢造次！”

　　被弹飞的少年轻盈落地收起长棍，低头抱拳道：“清月山临岳星见过侯爷。”

　　“清月山是什么？”郭起这是第一次进中原，驻军西北他又在军中常年不出自然鲜少知道中原江湖的事。

　　“清月山乃东南第一山，以棍法出名，湘南道统帅梁清就是清月山的弟子。”郭诲在一旁说，目光打量着那少年。柳飞霜收式立在郭诲身边：“小小年纪基本功扎实是从军的好苗子。”

　　估计临岳星听到了柳飞霜的话：“姐姐，我们终究是江湖人，又有多少庙堂高官出身草莽？”说完提起放在地上的礼盒走了过来：“辽疆侯——康南郭家，听阿爹说过。”少年人倒是有着少年心性，语气不似他们那般客气。

　　“今日就你来了？”蒋璟这会在打量临岳星的身后，被临岳星挡住，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当然，因为我是偷跑出来的，等他们发现我失踪了，我就跟他们回去呗。”临岳星不在乎的耸耸肩看来这事儿他常干。

　　“不过郭家世袭罔替的不应该是平北王嘛？怎么出来个辽疆侯？你不是主家？”他说的主家正是郭诲这一脉，他发完一连串的问就被蒋璟重重的打了下后脑勺：“没大没小，多嘴！”蒋璟拽住他的领子不顾自己形象的将他拖走。

　　郭诲看着远处蒋璟因为刚刚的事在教训临岳星，看这架势还是特别维护他的那批崇拜者。

　　“阿起办事不力，清月山我明日亲自探查。”郭起自己给自己的任务是负责康南城的消息笼络，可是他并不知道城外的山上还有人。

　　郭诲自然不会怪罪他，低声说：“无妨，我以前与江湖没有来往，以后也不需要有。”清月山棍法虽传习天下人但也只是外家棍法，真正懂得清月山棍法内中奥妙的只有他们临氏传人。

　　除了地处东南的康南州清月山，还有善制毒解毒的西南云纳州滕谷石林，机关制器之术大观境内无人能敌的北境重机鬼堂，以刀法为长的西边城支愉州枋绛山庄。四家绝学在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很多平常百姓因为没见过都将他们当做传说。

　　郭诲转着轮椅遥遥招着手：“王爷不必怪罪临小公子，活泼些好。”

　　蒋璟听到这话明显有些别扭，看看临岳星的德行又看看郭起，最后问郭诲：“侯爷这般性格竟会喜欢活泼的人吗？”如果不是郭诲放纵，那也不会把郭起养出恣意妄为的性格，难不成郭诲看着面子清冷，内心其实也有一丝少年心性存在？

　　郭诲不知道短短一瞬蒋璟心中就已经导了这么出大戏，他为临岳星说话不过是今天是裕王生辰总不能真起冲突。

　　“军营烦闷，每日不是练兵就是研究对阵，阿起这样的人在身边当然有趣很多。临小公子让我想起来小时候的阿起，我自然喜欢。”郭起是郭定山早年收的义子，他陪伴郭定山的时间甚至长于作为亲生儿子的郭诲。郭诲每年去梁州小住的几个月常在他身旁的也是郭起，他自然将郭起当弟弟看，而临岳星的莽撞劲像极了郭起。

　　“侯爷心胸开阔定是不会与我计较的。”临岳星笑意明显，靠近郭诲问：“我早就听闻郭家长枪的威名，我能看看侯爷你的长枪斩空吗？”看来蒋璟的训话应该是告知了他的身份，怪不得刚刚过来时临岳星一脸歉意，直至自己给他求情才好转些。

　　可惜，临岳星的愿望郭诲是实现不了，斩空被留在了梁州，平静的眼中惊起一分哀色：“只是一把兵器定然不会小气的不给临小公子看，只是郭某此次回乡其中原因错综复杂，并没有将斩空带回。”郭家锻器师会在郭氏子弟封上军衔那日送上专属的长枪，以示继承将门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