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春深》千花星

9、宫宴

　　来到晋国，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呼延定还没有想好。

　　当他随挚羽离开北戎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不受他的掌控的。不过好在，目标是确定的。

　　晋国如他想象般的奢华，也如他想象般的腐烂。

　　卫郑带他去了晋国的很多地方，晋国的文化是无与伦比的，这在他之前几十年的生涯里一直这么认为。可是那些让他很感兴趣的瑰宝，在卫郑不遗余力的介绍下，却仿佛在晋国消失了般的，见不到踪影。

　　他只看到了一群沉醉在欲望中的弱者。他们嬉笑着，看不到身边张开了獠牙的敌人。

　　呼延定随着他们嬉笑，他们也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如同梦幻般的自我麻醉。

　　.

　　晚宴开始了。

　　清风明月，美酒佳肴。晋王的年岁不算大，与卫将军一般的岁数，说起话的时候，却轻飘飘的，带着些疲懒。

　　坐在她左侧的女子懒懒的微笑，染着丹寇的手指揽起放在她面前的杯子，轻飘飘的倒进自己的嘴唇里。

　　如同晋王一样的慵懒，像在阳光下面晒着太阳的猫，这是卫婵。晋王的宠妃，卫将军的妹妹。

　　晋王右侧是一个脸上带着微笑的妇人，仪态端庄，和煦如春风拂面。

　　皇后--许氏。

　　朱良和挚羽在左侧入座，最初的行礼之后，朱良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挚羽却喝着自己面前的酒，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坐在上首的三人。

　　在北戎的时候，他见过北戎的大王和王后。北戎的大王也有很多的妃子，可是召见将士的时候，永远只是夫妻两个人，相敬如宾，互敬互爱。

　　如同晋王这般的，公然让一个妃子同皇后平起平坐，还真是稀奇。

　　可让人感兴趣的又岂止于此呢？

　　坐在皇后下方的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晋国的规矩挚羽了解过几分，重文轻武，武将在左，文臣处右。文臣论辈，多以年岁学识，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怎么有资格坐在一干耋耄之年的老者前方呢？

　　朱良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发现呼延定不在宴会上。

　　呼延定被押解到晋都的第二天，就换去了自己身上的旧衣，得到了自由。

　　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就从一个囚犯变成了上宾。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他一直活跃在晋国的王公贵族之间。晋国有地位的贵族宴会上基本都能见到他的身影，出现的时候，身旁总是围着一群人。

　　这种场景朱良是见不到的，因为回了晋都之后，他就待在螭场极少出门，可挚羽不同。

　　同呼延定一样，他出现在各种热闹的场所，只是不像呼延定那样，身旁总是围着一圈人。

　　挚羽与呼延定之间恩怨极深，朱良几次奉劝挚羽安生一点，避免与呼延定遇上起冲突，可是挚羽不听他的话，依旧我行我素。

　　渐渐地他发现其实他根本就不了解挚羽，也就不再劝他。

　　这么多年未见，总归是有了隔阂。

　　宫中规矩繁杂，可今日却比较简单，上上下下都弥漫着皇帝的宽容与优待。皇后慢声细语的说话，夸赞他们都是晋国的好男儿，以后要多与许侍郎接触，共同为晋国效力。

　　提起这个挚羽便来了兴致，他对能坐在皇后下首的青年才俊很是关注，青年浑身一股端华之气，神情却有些羸弱。听皇后话中之意，这就是年少有为的许侍郎了。

　　挚羽初到晋都，他到了之后便展现出了他极不安分的一面。朱良看了心中担忧，甚至有些惊疑。他在封城时曾经答允过挚羽要把他这些年在晋国拥有的一切都交给他，现在也起了别念，挚羽不开口，他便不会告诉挚羽任何事情。

　　因此挚羽变成了无头的鹰，对晋国朝堂上的事情一概不知。

　　挚羽不了解许侍郎，朱良却知道。

　　许侍郎是皇后的侄儿，许皇后娘家唯一的男丁。许家世代簪缨，到了许皇后哥哥这一代，却出了一个情圣。

　　这个情圣便是许侍郎的爹爹，一生只娶了他娘一个夫人。

　　如此子嗣凋零便是自然而然的事。前年北戎犯关，许侍郎的爹爹披挂上战场，被北戎大将俘虏，不受降最终被杀。之后消息传回晋国，晋王下令不许许夫人知道，而最终消息还是没瞒住，许夫人知道后殉夫而去。

　　晋王以国士之礼相待，可斯人已逝，留给许侍郎的就只剩下无尽的伤痛。

　　原本生活在羽翼之下，被双亲疼爱的许侍郎，就成了一个孤儿。

　　皇后怜许侍郎年少便经此大难，将其许侍郎接入宫中，吃住都与皇子一起。皇帝赐了爵位，许侍郎成了晋国最年轻的王爷。

　　尊荣加乎至此，众人心中对许侍郎还是亏欠，曾经一度有传言说皇后要过继许侍郎，给予许侍郎真正的皇子名分。

　　朱良把着盏，无意间看到身旁的挚羽，他正有些玩味的看着许侍郎。

　　朱良在他耳旁提醒：“许韶，中宫皇后的外侄，如今寄居在宫中，皇帝和皇后最宠爱的晚辈。”

　　挚羽笑了笑，收回目光不再看。

　　.

　　夜晚，宫殿里没有开灯。

　　蓝茵坐在卷案之下，简洁的花纹，与禁宮繁复华美的装饰风格相异。

　　她伸手取下了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滑落，顺畅的披在肩背之上。

　　她身形原本就小，在一身发丝的遮挡下更显娇弱。

　　门外传来了走路的声音。

　　蓝茵没有动。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月光透过门窗，在蓝茵前方的地面上晕上了一层斑驳的暗色。时间久到蓝茵以为门口的人已经离开，却惶惑于自己并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门外传来了声音：“阁下还要在我房间中呆多久？”

　　是被发现了吗？

　　蓝茵心中想着，身形却未动，伴随吱呀的开门声，门口的男人显出了他的身影。

　　北戎太子呼延定，却有着与北戎大部分人不同的清秀的面孔。

　　若是收敛起自己身上的一身锐意，恐怕说他是晋国的书生也有人相信。

　　门内，少女画着淡金色的妆，眼神清亮而寂静。

　　“果然是不速之客。”呼延定看到是她，并没有进门，只是在外间说话：“姑娘还是请回吧。”

　　蓝茵眨了眨眼睛，没有动。

　　“姑娘若不走，我只能请大内侍卫来请姑娘了。”呼延定道。

　　能了解他的行踪，而且轻易的将一个姑娘留在此地的人，在晋国的身份必定不一般。

　　阴谋总是可欺，只因它藏在暗处。一旦被暴露到阳光之下，就失去了它所有的依仗。

　　呼延定用这一招，已经支走了很多同蓝茵一样的女子。

　　蓝茵起身，轻移莲步，走到了他跟前。

　　瘦小的女子，在庞大外袍的笼罩下，袅袅行来的样子，不似凡人。

　　呼延定的目光在她的身下驻足。

　　她竟然是光着脚的。

　　一步步踏在冰冷的石砖之上，在皎洁的月光之下，如同美丽的仙子。

　　倒是用了心的。呼延定冷笑，不过奈何不了他。

　　蓝茵走到他身旁，抬头看着他，声音娇弱：“公子救我？”

　　“哦？”呼延定嗤笑，呼出的热气铺在蓝茵的鼻尖之上：“姑娘还需我救？”

　　蓝茵垂下了眼睛。

　　许是看出了她一瞬间的犹疑，呼延定轻笑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几分暧昧的暖意：“姑娘要我怎么救？”

　　蓝茵眼神轻动，眼睫与蝴蝶般眨动。她想要做些什么，却慢慢的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

　　以往的教导在她耳边出现，她现在该要伸出自己的手，攀上呼延定的腰腹。

　　蓦然抬头，呼延定正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装扮举止如此完美的女人，的确有可以动他身心的能力。

　　可是举止还是太过稚嫩。

　　他耳根发红，心头突然起了几丝燥热。又靠近了蓝茵道：“姑娘说啊，要我怎么救？”

　　蓝茵后退了一步，脚步有些踉跄。眼见她差点要摔倒，呼延定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娇小的人儿，浑身笼着清香。

　　呼延定瞬间收回了手，平复了自己的思绪：“谁让你来的？”

　　蓝茵没有看呼延定：“是我自己要来的。”

　　呼延定笑：“想不出姑娘竟然有通天的本领，能进了禁宮，还能通行无碍的找到这里。既是姑娘自己要来的，那本宫就要问问姑娘，如何知道本宫在此？”

　　蓝茵垂了眉，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呼延定心头了然，冷声道：“你回去吧。”

　　蓝茵慌张起来，手指藏在宽大的衣袖中乱动，她抬头看向呼延定，少女的眼神，带着清澈的慌乱。

　　晋国有很多大臣会养女子，专门用来媚上求取利益，这呼延定是知道的。这些天他也见到了很多，可是像蓝茵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顶尖的美貌，头等的清纯。

　　或许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或许并不一定。这些说不出口的事情已经被搬上了台面，更遑论其他。

　　女人最会骗人。

　　他转头不再理会蓝茵：“要我叫侍卫来吗？”

　　蓝茵低下头，手指微动，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她如同一个飞鸟般灵活的转身，手中匕首已经直指呼延定的胸膛。

　　呼延定眼光一动，已经迅捷的跳到了后面。他躲开了蓝茵手中的匕首，手指挟住蓝茵的手腕，稍一用力，匕首已经落到了地上。

　　他俯身去拿匕首，蓝茵已经先他一步伸出了手，他下意识的用脚将匕首踢了出去。

　　蓝茵已经被他带到了怀中。温厚的男人的味道，一瞬间涌进她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