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开不知数》羽茶言

13、两虎相斗

　　莫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镇南王府前。木华抬脚走了进去，随着下人引路，一路来到南君楼。

　　魏断负手而立于高堂之上，见到她后，一向沉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隐隐的急切。

　　“公主无事吧？”

　　木华抬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透过他，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魏来。

　　目光相触，魏来不动声色的对她点了点头。

　　木华心思微沉，随后轻轻的收回目光，抬眸笑道：

　　“无事，让王爷担心了。”

　　镇南王皱了皱眉头，踱步片刻，才道：

　　“公主刚回来，本应先行休息，只是事关重大，还是请公主先道明前因后果，本王才好派人下去彻查此事。”

　　木华点了点头，走到一个位置上，坐下来，眼波流转，却对上了长宁冷淡的目光。

　　木华对她笑了笑，长宁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思索片刻，她才开口道：

　　“一出城主府，我们便遇到了刺客。那些刺客非常猖狂，青天白日下，便敢明目张胆的行刺国朝贵族，想来这背后，必定有人为他们撑腰，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大胆。”

　　魏断沉声问道：

　　“你们在何处遇刺？”

　　木华回答道：

　　“不知何处，事发时，我与榔迦都坐在车内，只有苏禾坐在马车外沿，只是那孩子如今昏迷不醒，怕是也无法为王爷指路了。”

　　魏断垂下眼睛，思虑重重。他皱了皱眉头，道：

　　“公主遇刺之地，或许离城主府不远。你下落不明后，本王立刻派人搜查了城主府方圆十公里内的街角，未发现刺客行踪。只是在一处小巷口里，搜到了一辆散架的马车。”

　　木华立刻道：

　　“是了，想来那便是我们出行时搭乘的马车。车夫架着车，将我们引到巷子里后，便服毒自杀了，巷子里藏着十几个黑衣人——不，或许更多。”

　　木华想到那来的迅速的援兵，皱了皱眉头，继续道：

　　“敢问王爷，那个巷子附近，可挨着什么深水湖？我们被刺客追杀，莫约向北跑了四里地，逃到了一处水草藕花密布的池子里，通过游水入了林深处，这才摆脱了那些刺客追踪。”

　　魏断不动声色的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玉，沉声道：

　　“听公主口中描述之湖，倒像是太葆液池。”

　　“太葆液池？”

　　木华重复了一遍，目光带着点疑惑。

　　魏断道：

　　“那液池位于老城山下，因水草连绵不绝，才得了这个名字。常常有人因为其草木茂密而误以为此处有路而失足落水，液池深而幽，池水延绵不绝，一直到山林之内，想来公主林中之行，便是通过湖水游到了老城山林中了。”

　　木华只觉得这座山的名字非常耳熟，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才想到刚来临南时，大街上所见之景。那对求药无果的父子，不就是打算去老城山上拜一拜什么药王吗？

　　木华开口道：

　　“老城山上可有一座药王庙？”

　　魏断点点头，道：

　　“药王庙里有个百草仙翁，在临南地段有一些名气。公主入城不久，如何得知此事的？”

　　木华将刚入城时见到那对父子求医问药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魏断叹气道：

　　“许多病疾药石无医，百姓们便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神佛之上。百草仙翁年过百岁，大伙身上但凡有个三灾两病的，便都喜欢去拜一拜他，讨个平安吉利。”

　　木华只是听了，随后拿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在城主府内，偶然得知一事，想来问问王爷。”

　　魏断微微颔首，道：

　　“请讲。”

　　木华沉思片刻，道：

　　“王爷可曾听说过甜酒巷？”

　　听见这三个字，魏断没有着急开口回答，那双带着些威严的眼睛里散出肃穆之光，平静，祥和的落在木华身上。

　　木华抬着头，迎面对上他的探视，眼里清明。

　　良久，魏断叹了口气，道：

　　“实不相瞒，甜酒巷是失踪案初始之时，第一个被烧的老街，而公主脚下这片土地，便是曾经的甜酒巷子。”

　　木华心中微微一跳，继续道：

　　“听说临南王府先前不是在南海地段吗？怎么如今倒是搬到了这个地方来？”

　　魏断还没有说话，身后的魏来倒是率先开了口：

　　“公主有所不知，近些年，南海海岸海水大涨，已经淹了许多近海人家，眼看水要没至王府，父王便当机立断，带领居家搬迁到了原先甜酒巷的旧址，免了府内众人受海水侵扰。”

　　木华抿了抿唇，只觉得这个解释颇为合理，一时间竟然挑不出错来，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魏来俊朗的眉眼，随后便转向魏断，道：

　　“即是如此，王爷缘何没有上报国朝一声呢？在我印象中，陛下倒是从未提起过此事。”

　　魏断笑了笑，目光依然敦肃祥和。

　　“此等小事，在临南失踪大事面前，怎么值得一提？那个时候大家因为失踪案的事情忙的不可开交，新的王府也只是捡了个原先的旧府重修一番，既然未曾大动土木，便也没有上报陛下，以免扰了陛下清净。”

　　木华一时语噎，心中暗叹：不愧是镇南王，说话滴水不漏！

　　电光火石间，木华迅速调整好状态，对着魏断微笑道：

　　“原是如此，倒是我多虑了。刺客的事情，劳烦您仔细调查，我今日甚是疲惫，恐不能在此多留，便先行回去休息了，如若事情有了消息，王爷可随时差人去报我。”

　　魏断点点头，道：

　　“公主请。魏来，送送公主。”

　　木华站起身，魏来走到她身旁，神色未动。

　　那边的长宁也起了身，淡漠的扫了她一眼，随后提了提黑裙，直着腰板徐徐出了南君楼。

　　魏来跟在木华身后，不动声色的走着。直到离开了南君楼很远之后，魏来才幽幽开口道：

　　“王府搬迁的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是姐姐不让我说，那个时候正值淮安内战，姐姐怕你多想，便没有告诉你。”

　　木华哼哼道：

　　“嗯，所以呢？怕我多想什么？”

　　魏来见她挑眉，便知木华心中定是有脾气了。他叹了口气，无奈道：

　　“王府在南海坐落了十余年，期间从未出过事情，突然搬迁，传到国朝那边，定然使人生疑，姐姐不愿你被扯入是非当中，又不愿让有心人盯上临南，这才瞒了下来，没让任何人知道。”

　　木华继续哼哼道：

　　“哦，我信了。”

　　魏来：“……你满脸写着不信。”

　　木华不再与他闹，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魏来清俊的脸庞，道：

　　“魏来，你与我说实话，临南失踪案的事情，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以我们十数年的情分，你不许瞒我。”

　　魏来一噎，浅色长眉微动，眼睛似乎向下撇了撇。

　　“你，唉。”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木华道：

　　“进屋再说吧。”

　　明黄的烛火在烛台上翩跹跃动，屋内都是暖融融的清晕。木华拿了茶来，给魏来泡上，随后说道：

　　“尝尝我泡的茶，手艺虽比不上禾儿，但定然能喝就是了。”

　　魏来接过茶，轻闻了闻，实话实说：

　　“……恩，确实比禾儿泡的差远了。”

　　木华嘴角微抽，道：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行吗？”

　　魏来不在意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擦着茶杯边缘，片刻后，抬起眼皮，道：

　　“你猜想的不错，甜酒巷被烧后，父王是故意将府邸搬到这里来的，他怀疑，原先的甜酒巷里藏了东西。”

　　木华挑眉，问道：

　　“何以见得？”

　　魏来说：

　　“白小贤上位后，大力推广重建政令，许多古旧房屋若是被迫拆除，必定要过官府的手。所有要被重建的房屋，都得先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无人无物后，才能放火连烧。我们怀疑，歹徒绑走白小贤的原因，便是不想让他检查那些屋子。”

　　木华微微一顿，偏头道：

　　“你是说，或许这些官府计划拆掉的屋子旧街里，藏了歹徒不想被官府发现的东西，所以他才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颁布这条政令的前城主掳走，使政令失效，然后再先下手为强，抢先烧了原本计划拆除的甜酒巷，将所有证据都掩盖起来？”

　　魏来轻轻的吹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道：

　　“正是如此。父王怀疑此事，便将王府从南海搬到了此地，为的就是想要一探此处究竟。”

　　木华垂下眼帘，心中思定。

　　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绑走城主也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会是什么？

　　这样一个偌大的巷子，究竟藏了什么歹徒在意的东西？

　　木华抿了抿唇，继续道：

　　“王爷可查出什么来了吗？”

　　魏来摇了摇头，回应道：

　　“这些事，都是父王与姐姐在管的。我知道的实在有限。”

　　木华重重的嗯了一声，慢条斯理的拿起手绢，擦了擦白皙修长的手指。昏黄的烛光落在她的眉眼间，原本精致的容色隐隐透出几分瑰丽。

　　月光在屋内移步，平缓的晕着烛光，光影交融，是难言的幽静。

　　“还有件事，今天刺杀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多？你不是就安排了七八个人吗？我瞅着那队伍，至少有三十余人了。”

　　魏来抬起薄薄的眼皮，冷笑了一声，道：

　　“局中局，我们给榔迦下套，却被别人利用了。我派去的刺客，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都被平白出来的另一批刺客赶尽杀绝了。”

　　木华垂下眼帘，继续擦着手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时，便喜欢擦手指。

　　魏来见状，便继续问：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木华抿着唇线，侧脸精致好看。

　　“没有，榔迦武功身法变幻莫测，一时间看不出师从何处，我对蔻家功法不熟悉，当然，也不怎么熟悉柳家功法。这件事，只能等柳月明她们来了才能确认。”

　　魏来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后说道：

　　“榔迦，还杀吗？”

　　木华放下手帕，手指轻轻的叩击着桌面，声音漠然：

　　“疑罪从无，先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他不是蔻氏的派来的，我们反而错怪好人了……茶茶很信任他，他还有用处。”

　　魏来目光看向地板，舒朗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淡淡的愁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