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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铁门 ...

  •   和平常一样,哪怕是在冬日的早晨,喻子念也早早地起了床。

      昨晚一夜无雨,但泥土的味道还是钻着老房子的空隙闯了进来,既潮湿又阴冷。推开窗户,冷风一下子灌满了整个房间,这时要是陈婷婷在,肯定会裹紧衣服破口大骂,把窗户关得死死的。

      但她不会,因为冷风带走了她讨厌的味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尽管她也被吹得打哆嗦。

      墙上挂钟的指针一点一点地移动,她盯着看了一会,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昨夜喝剩的咖啡。

      她喝咖啡不图品质和口感,只要效果好,手冲速溶没什么区别,但咖啡因到底是好是坏,她也说不清,只觉得咖啡喝多了会成为续命药,所以她并不爱喝。

      因为那杯咖啡,她一整晚没休息好,神经不顾肉/体的疲倦,持续亢奋。

      “咦,哪来的熊猫?”陈婷婷满嘴的泡沫,咕噜咕噜地说。

      喻子念没有理会,把水龙头的把手转到蓝色一面。

      陈婷婷吐出漱口水,贼兮兮地看着她:“大冬天用冷水洗脸,果然有心事,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你今天起这么早?”喻子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把浸湿的毛巾敷在侧颈。

      “唉,我懂,35岁的老阿姨了,这对你来说太有难度了。”陈婷婷本来还兴致勃勃的,一见到这样的回答,瞬间就焉了下去,“不过我还真希望你找个伴,你太固执了,有的时候真得有人来管管你。”

      老阿姨,难度,固执,管管。

      好家伙,雷区全踩了。

      但喻子念清醒得很,她放下毛巾,淡然道:“激将法没用。”

      她轻扫一眼陈婷婷,接着说:“还有,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我才是你的监护人。”

      此路不通另寻他路,陈婷婷擦干嘴边的水渍,说:“话先说前面,我可不想在我步入婚姻殿堂后还要照顾某个孤寡老人。”

      喻子念见招拆招:“我没听错吧,婚姻殿堂?你扪心自问,之前那几个小男生,有超过一个月的吗?手都没牵热就婚姻殿堂,民政局都要夸你内行。”

      陈婷婷一听,挽起袖子就要揪喻子念的头发。

      喻子念却伸手一挡,左手顺势握住陈婷婷的手腕,右手沿着手臂滑到肘关节,在绕到后面的时候猛然发力。

      下一秒,陈婷婷的脸就紧贴在洗手间的瓷砖上。

      “唔唔!不公平不公平!你有本事松开我,我们再来一次。”陈婷婷左右挣扎着,但只要喻子念的左手稍稍使劲,她就疼的嗷嗷叫。

      她再一次后悔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我之前不是教过你吗?看来是忘了,要我说,下次你用左手胜算会大一点,惯用手简直漏洞百出。”说完,喻子念就松开了她。

      陈婷婷吃痛地活动刚刚被折叠的手臂,心里暗想:左手右手的,遇上你三只手都不够用。

      看她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喻子念就想笑。

      “休战?”

      “休战!”

      早上七点半,正值高峰期,车辆就像是粘稠的污渍,在河里停滞不前。

      “不妙,要迟到了,老刘会杀了我的,你可要来替我收尸啊。”陈婷婷把头探出窗外,一眼无尽的队伍让她心如死灰,手里的大肉包也瞬时无味。

      早在去年,她就考入了当地著名的综合大学,以油画第一的成绩进入美术学院油画系,而油画系的主任,也就是她们班的任课老师,是出了名的严格。

      都说大学成绩七分靠自己三分靠老师,很多老师为了自身名誉是不会让过多学生挂科的,监考的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私下解决的绝不带去教务处。

      而她的老师恰恰相反,且不说不会捞学生,光是送去教务处的作弊考生就有一个班那么多。

      人送外号——考场捕头。

      话虽如此,陈婷婷还是很敬佩他的,综大能有现在的地位有一半的功劳都属他。

      而另一半则属隔壁生物系的温淼洲教授。

      一个人文艺术,一个自然科学,两人一文一武的让综大在全国名校中站住了脚。

      “谁叫你要和我闹,再说了,遵守交通规则,做守法市民。”喻子念才不顾陈婷婷的抱怨,自觉地排在队伍后面。

      一般来说,大学实施全日制管理,没有特殊情况所有学生都要办理住宿手续,但陈婷婷执意要走读,说是不习惯寝室生活,怕室友孤立她。

      类似的话,喻子念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从高中开始,她就不愿再住校,无论喻子念怎么问,她都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了,以至于喻子念真的以为她在学校受了委屈不敢说出来,第二天还去学校讨说法,虽然后面闹了个乌龙,但作为监护人,喻子念还是尊重她的意愿。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她真的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喻子念不会原谅自己的。

      “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接送上下学,我的时间很宝贵的。”喻子念打开驾驶位的车窗,迎着冷风打了个哈欠。

      她单手撑着脑袋,溃散的目光顺着车队无限延伸,却在某一处瞬间汇聚,她先是一愣,随后抬起手想指给陈婷婷看,伸出去的手指却停在了半空。

      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喻子念重新拄着脑袋,在车载屏幕上随便点了一首钢琴轻音乐。

      “哔哔——”

      “前面车子走不走啊!老子上班要迟到了!”

      “哔哔——”

      “哔哔——”

      刺耳的喇叭声盖过了钢琴曲,换做平常,她只会关上车窗把音量开到最大。但今天,身后的喇叭震碎了她最后一点耐心,她跳下车,指着后面骂:

      “大爷的,按什么按!前面不走我能走?全中国只有你一个人要上班是吧,再按我把你头按在方向盘上!”

      “臭娘们,你有病啊!老子迟到了就没全勤了,你给我钱啊!”对方也不甘示弱,开门下车骂了回去。

      两人越骂越激,车流中有不少人伸着脑袋看热闹。

      喻子念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跳下车的时候陈婷婷还没反应过来,她站在旁边,感觉头都大了,她有想过上前把喻子念拉回来,但凭喻子念的性格,肯定不会听她的。

      要不是队伍开始慢慢地移动,她真不知道这场闹剧要演到什么时候。

      不出意外,她迟到了。

      陈婷婷低头站在办公室里,偶尔看一眼老师的脸色。

      要命,比炭笔还黑。

      “陈婷婷。”

      “到……刘主任。”她抬起头,试图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感化对方。

      “叫我老师。”刘享推了推眼镜,班里的出勤情况表在他手里翻得哗哗响。

      陈婷婷双手合十:“刘老师,这次你就原谅我吧,今天真有特殊情况,不然我怎么敢在你的课上迟到。”

      “特殊情况,你是指这个吗?”刘享放下考勤表,把手机里播放的视频给她看。

      此时此刻,陈婷婷只佩服当代互联网的传播速度之快,她突然觉得迟到与否那都是身外之物了,有无地洞才是最重要的。

      为什么会有人怕视频发到网上啊喂!

      于是,这一整天她都低着头走路,生怕别人认出她就是视频里那个叼着半个包子的女生。

      而当事人喻子念却没受任何影响。

      午饭是在父母那边吃的,母亲做了她最爱的红糖粑粑和小炒黄牛肉,她不得已又多添了几碗饭。

      下午有来访者预约了咨询,是位从事消防事业的男人,他患有应激性创伤后遗症。

      一场大火夺走了他的队友,在那之后,他开始惧怕火焰,再也上不了火场。

      白日里,他无法集中注意力,耳边甚至回响着队友的呼救声;夜晚,他总能梦到队友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救他。

      在一次自杀无果后,中队把他送到这里。

      今天是他最后一次咨询,喻子念有意观察他的眼睛,发现比以往有神多了,眼睛最能代表一个人的心境,眼睛有神就说明心境强大。

      很好,喻子念心想。

      五十分钟的咨询很快就结束了,男人张开双臂想拥抱她,但出于治疗效果和职业道德,喻子念拒绝了他的要求。

      二人分别时,男人向她表达感谢,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喻子念都还愣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返身回到休息室,直愣愣地倒在床上。

      谢谢你救了我。

      他刚刚是这么说的?

      我救了他。

      我救了他?

      这个问题,直到晚上训练的时候,喻子念都没得出答案。

      健身房天花板的大风扇因为天气的原因被撤下,喻子念靠在哑铃凳上休息,向偶遇的朋友问好。

      按陈婷婷的说法,她就是个四肢发达的糙人,整天和破铜烂铁打交道不说,衣柜里永远都是那几件便装。

      但不得不说,陈婷婷是对的。

      可喻子念不认为四肢发达是个贬义词,你跑得比别人快,跳得比别人高,难道是件坏事吗?至于衣服,她只是觉得休闲装的活动空间大一点,不像正装那样处处受限制。

      等完成了所有的训练计划,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半。

      夜晚风大,喻子念刚从室内出来,背上还有一层薄汗,她原地跳了几下,从背包里取出一件外套披上。

      总觉得人们在晚上的情绪更为真实。

      她走在路上,这样想着。

      出于职业问题,她有观察周边环境和人的习惯,无论是愉悦还是疲倦,夜晚路人的左右脸一致性总是比白日里高。

      她停下脚步,身旁就是一家店铺的玻璃橱窗,但她没有走近,停留片刻后又朝着原来的方向前进。

      真不真实的,和我没关系。

      她拿出手机,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300米。

      300米。

      距离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只有300米。

      直到人工智能响起“目的地已到达”的声音,喻子念也没为这个想法找到合适的理由。

      她站在门口,有些无措。

      和早上在车里看到的一样,银灰色的卷帘门和店内充满生机的绿色格格不入。

      暖橘色的路灯打在铁门上也显得暗沉,像是闯进霾里的一束阳光,显眼却又无望。

      喻子念向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向招牌——向阳花店。

      向阳向阳,向阳而生吗?

      但若不把那厚重的铁门撤去,阳光可是照不进来的。

      她这么想着,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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