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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禹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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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禹城作为各路人马入帝京前的落脚之所,消息自然是格外灵通的。最近经常被大家作为茶余饭后谈资的,就是袁氏祠堂重修之事。
祠堂重修本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一次却有两件事,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一件是袁氏重修的祠堂特新修了一块女祠,将袁家的历代主母供奉其中。
这事其实是有章程可依的,原是宫中圣上为已故的太后点了长明灯,袁家效仿天子而行,御史们也不好多说什么,但百姓之中却有不少人认为袁家沽名钓誉,谄媚圣上,更有那闹事的嫌女祠晦气,屡次砸坏女祠,原本春天就该重开的祠堂硬是拖到了入冬才完工。
另一件则是这袁家女祠中除了供奉历代主母,还要供奉一位未出阁的嫡女,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送这位嫡女牌位入女祠的,竟是袁家的死对头,“武李文袁”中李家的嫡子,
掌管帝京城治安的京卫府指挥使,李怀瑾。
这消息一出,在坊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西州李氏,武将世家,当今皇后便是姓李,其地位可见一斑。
李氏手握重兵,祖上立下军功无数,在重武轻文的萧国,李氏的风头一直都在袁氏之上,位居世家之首。
不过嘛,这位李将军的风评却并不怎么好。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李怀瑾是西州李氏的长房嫡子,自打少年时就与父亲一起驻守西州,也曾立下过不少战功,可谓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直到三年前,他率领两千精兵在岭麓关下遭到北晋叛军的伏击,整支队伍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据说李家当时连灵堂都布置好了,谁知他竟然在头七封棺那日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吓坏了当时一众前去祭拜的人。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人们纷纷传说李怀瑾命格有煞,是个不死的活阎王。
没过多久,朝廷就以身患恶疾无法继续镇守边关为由将他调回了帝京。
但是流言并未因此消失,反而随着调令一并传去了帝京。
帝京之中认识李怀瑾的人不多,流言也被传的千奇百怪。
本是说李怀瑾是阎王命格,却被传成了是阎王长相,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他歪嘴斜眼,样貌骇人,是天煞孤星,还说他不死是因为吸了亲近之人的寿命,克死了旁人。
说书先生还煞有其事地举了例子:
比如他所率领的那两千亲兵都死了,只活他一人,又比如他那因为悲伤过度而病逝的母亲,再比如,接受不了他的死讯一心奔赴西州而意外丧命的他的未婚妻,也就是这位未能出嫁的袁氏嫡女,袁婉宁。
“那这姓李的来了不会给咱们惹上晦气吧?”门外负责守门的护院甲问道。
“瞧你那怂样,这都三年多了,也没听说他又克死了谁啊,再说了,是咱大爷安排他来送排位的,二爷外头的席面都准备好了,主子都不怕,你怕什么!”一旁同样负责守门的护院乙揶揄道。
而此时已经挣脱捆绳,倚在门后听着两个护院说了半晌闲话的姜若,也终于知道了那位“帝京来的贵人”究竟是谁。
李怀瑾,还活着。
另一边,袁府正东门外,管家郑擎赶到时,袁二爷袁文成已经领着袁家整个二房的人在大门口候着李怀瑾了。
一向跋扈的二房嫡子袁南时见郑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很是不服气地同他嘀咕道:“不过一个京卫府指挥使,排场弄得如此大,难道这活阎王还真长出了三头六臂不成!”
袁文成闻言回头瞪了袁南时一眼,袁南时便知趣地闭了嘴。
这时,远处有一行人正骑着马慢慢靠近。
为首的年轻男子,一身月白色束腰锦袍,外披深色毛皮披袍,眉目俊朗,贵气逼人,正是李怀瑾。
他身后跟着几个身形壮实的男子,虽都是布衣装扮,但目光凌厉,腰间还配了长刀,一看就知是行军之人。
众人皆把李怀瑾想成了面目骇人的阎罗王,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位英俊的郎君,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袁文成是见过李怀瑾的,他向前迎了几步,笑眯眯地弯腰作揖道:“李将军,一路辛苦了。”
李怀瑾见状,连忙下马回礼:“袁二爷不必多礼,今日我一行人并非公干,只因袁尚书嘱托,由我护送袁小姐的牌位回祖宅,您行这样的礼于公不合规矩,于私更是折煞晚辈了。”
袁文成笑道:“此言差矣,就算是私事,您这样的身份来此,也是令府上蓬荜生辉,我已在正厅安排了酒宴,刘郡守王县令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乡里都在席间候着,就等着将军呢。”
“还是先把袁小姐请入祠堂吧。”李怀瑾差人将袁婉宁的牌位从木箱中取出,递给袁文成,“袁尚书的嘱托实在不敢忘,还望袁二爷见谅。”
袁文成早就想到李怀瑾会推拒,他也准备好了后招。
他接过袁婉宁的牌位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请牌位入祠堂是有讲究的,得请凌云观的道长算日子和时辰,可不是说入就入的,你来之前我已让道长算过,最好的时辰是两日后辰时,可得委屈李将军这两日在府上小住了。”
李怀瑾闻言转过头看了一眼副将沈莫,沈莫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他思量一番,笑道:“既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袁府外面门头瞧着十分普通 ,内里却大有乾坤。
光是院子就分了东西南北四个院。
其中东院最大,东院前院即为正厅。
整个东院粗看起来与一般富贵人家的院子无甚差别,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就连那连廊的木头上都浅浅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山水图画,可谓步步别致,处处匠心。
另有南侧院和北侧院,南侧院供客人居住,北侧院,则是下人杂役的居所。
剩下的顶在北侧院后头专门放置杂物的西侧院,则很少有人去。
据说那里有对下人施刑的刑房,常常惨叫不断,偶尔还会有人死在院子里,是以,袁府府内人人都避而远之。
李怀瑾一行人随着袁文成,自东正门进,穿过连廊,直入正厅。
正厅内铺一长桌,桌上尽是山珍海味美食佳酿。长桌两旁,立着两排水晶雕花琉璃盏,光彩夺目,尽显这府中的高贵华丽。
禹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在席上了,李怀瑾刚一入席,这些人便挨个过来敬酒,有几位新贵甚至转了个圈又回来再敬一杯,众人都想要在这位京卫府指挥使面前混个脸熟。
李怀瑾初来乍到,自是不好推拒,每个人的酒他都接下,结果宴席才进行到一半,就已醉的不省人事。
管家郑擎见状,赶忙安排了几个美貌的贴身奴婢上前伺候,被李怀瑾的副将沈莫给拦了下来。
沈莫道:“女子近身不合规矩,烦请管家带路去客房,指挥使大人要休息了。”
郑擎本还想让几个奴婢跟着一起去客房伺候,可见沈莫和其他几个护卫一脸冷意,只好讪讪地领着他们去南侧院休息。
一行人到了南侧院的厢房,沈莫以指挥使不喜外人伺候为由,强硬地把郑擎和原本在厢房里候着的小厮婢女们全都赶了出去。
郑擎被赶出门后还不死心地在门外候了好一会儿,见屋子里头确实熄了灯没了动静,方才悻悻离开。
郑擎刚一离开,躺在床上的李怀瑾便坐了起来。
他并未点灯,只是借着月光接过沈莫递来的醒酒丸服下,将席上喝下的酒吐了个干净。
“那位郑管家一直带人来给将军敬酒,像是非要灌醉你似的,实在奇怪。”沈莫说道。
“咱们既然住下了,就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人你可找到了?”李怀瑾问沈莫。
“回将军,属下在门外迎候的人里没看见袁五公子,席间也未曾得见,中途问了一个小厮,说是五公子前几日染上恶疾,去了庄子上养病,不便见客。”沈莫答道。
“他既送信给我,定然是要等我来的,怎么会养病去了?”
“将军,先是袁尚书说你当年害死了袁小姐,非逼着你来禹城,后又有这位五公子送信给你,引你前来,软硬兼施,此事恐怕有诈。”
“我本就答应了袁尚书会送袁小姐这一程,又何必多此一举?袁南靖与我也算旧识,这人有些才学,为人也正直,只可惜庶子出身,一直不得袁家重用,他既说袁家有异,那必定是有确凿的证据,如今人不见了,只怕是出了变故。无论如何,这两日我们住在袁府,先尽力找一找他的下落。”
李怀瑾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今夜袁家安排了偌大的排场迎接他,在外人面前把样子做的十分漂亮,可明里暗里的小动作又都说明袁家有心针对于他。
袁家,究竟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