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恫断楼》昀里兀里

83、第 83 章

　　楚徽一进殿内，便看见黎氏正抱着七皇子，坐在床边，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到黎氏身边，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睡得正香的七皇子，

　　“辛苦你了，”

　　楚徽温柔的声音，将黎氏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抬头看着楚徽，眼中闪过一抹疲惫，

　　“皇上。”

　　黎氏说着，将怀中的七皇子递给了楚徽。

　　楚徽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小婴儿，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你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黎氏微微摇头，“臣妾只是在想，这孩子长得像皇上多一些，还是像臣妾多一些。”

　　“朕瞧着，这孩子眉眼像你，鼻子倒是和朕有几分相似。”楚徽笑着接过孩子，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背，眉宇间满是为人父的喜悦。

　　“朕的七皇子，长得可真俊俏，你说，朕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黎氏看着楚徽，脸上露出难得的一抹温柔笑容，

　　“皇上是九五之尊，这皇子们的名字，自然是要皇上亲自取才好。”

　　“嗯……”楚徽低头沉思了片刻，

　　“朕的这个七皇子，出生之时，恰逢大军凯旋，不如就叫……”

　　“皇上，”黎氏突然打断了楚徽的话，

　　“臣妾听说，四皇子已经从胡岭边塞胜战回隅阳城了，可是真的？”

　　“嗯，”楚徽点了点头，

　　“老四这孩子，这次在胡岭边塞立了大功，明日一早，他便会进宫，早朝的时候，朕会对他进行封赏，”

　　楚徽看着黎氏，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曲烬了？”

　　“没什么，”黎氏笑了笑，

　　“只是臣妾这两日怀着身孕行动不便，只是听闻，四皇子凯旋而归，这两日，宫中好似热闹了不少，这才想起来问问。”

　　“哈哈，老四这孩子，这次在胡岭边塞胜战，可是狠狠地提了咱们大楚国人的气势，可不只是宫中，就连隅阳城中，不少百姓都自发庆祝，确实热闹了不少。”

　　楚徽笑着说道，完全没有注意到黎氏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

　　天还未亮，曲烬便已起身。

　　他小心翼翼地从槐里怀中抽出自己的手臂，生怕惊扰了枕边人的美梦。

　　槐里睡得很沉，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唇角微微勾起，像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曲烬忍不住俯下身，在那抹淡粉上轻轻印下一吻。

　　“唔……”槐里发出一声轻哼，眼睫颤了颤，却没有醒来。

　　曲烬替他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更衣。

　　胡岭边塞一战，今日是曲烬接受封赏的日子，

　　宫中此时还是早朝，

　　曲烬一路乘着轿子，在宫门落轿，繁琐的流程后，便由一位领路的公公领着往偏殿走去。

　　“四皇子殿下，早朝还需要些时间才能结束，您先在此稍候片刻，奴才去去就回。”公公将曲烬带到一处偏殿，躬身说道。

　　曲烬微微颔首，算是应允，独自一人在偏殿等候。

　　殿内焚着上好的沉香，香气袅袅，让人心神宁静。

　　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曲烬还未来得及抬头，便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奴才给四皇子殿下请安，”来者正是楚徽身边的徐公公，只见他微微弯着腰，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神却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精明。

　　曲烬站起身，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问道：“徐公公怎么来了？可是父皇那边有什么吩咐？”

　　“回殿下，皇上让咱家陪您先去趟绍华殿。” 徐公公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语调不紧不慢。

　　绍华殿？曲烬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更甚。

　　这绍华殿不久前他和楚徽一同去过，乃是供奉了大楚国先祖先辈的牌位香案之处，此番让他此时再次前往，不知是何用意？

　　似是看出了曲烬的疑惑，徐公公笑着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皇上今日准备给您封王，按照流程，需要您先去绍华殿内殿，请长明灯放在外殿，然后才能在一会儿的早朝上下旨封王。”

　　“原来如此。” 曲烬淡淡应了一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楚国历来有给皇子封王的仪式传统，但请长明灯这一项，却从未在封王仪式之前进行过。

　　更何况，这请长明灯一事，还需要由正经的大楚国皇室血脉，才能点亮这长明灯……

　　难道是对他的身份有疑？

　　曲烬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徐公公，只见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怎么？四皇子殿下可是还有什么疑惑？” 徐公公见曲烬久久没有动作，便开口问道。

　　“长明灯应该是封王仪式后才进行的吧，为何父皇要这么急，让我在宣赏前就请长明灯？”曲烬直言不讳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徐公公，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破绽。

　　徐公公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他微微鞠躬，语气恭敬却透着一丝疏离：“殿下，咱家只是个奴才，断然不敢揣测圣意。”

　　曲烬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微微低头思考着对策，迈步向绍华殿内殿走去，徐公公紧随其后。

　　绍华殿寻常不会有宫中的婢女进殿打扫，虽是看上起比旁的殿落败些，但却更庄严肃穆，

　　徐公公站在绍华殿门口目送着曲烬进了外殿，再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进入绍华殿的内殿，

　　绍华殿的内殿，比曲烬想象中还要简陋许多，甚至可以说有些破败。

　　殿内除了贴墙的一排供奉着大楚国列祖列宗牌位的香案外，再无其他摆设。

　　香案上，那盏已经熄灭的长明灯，静静地立在那里，

　　曲烬站在长明灯前一动不动，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来之前，曲升提到过这大楚国长明灯一事，这长明灯只有拥有大楚国皇室血脉的人才能点亮，不过当时并没有想到过，会有真的需要他来点亮的一天，

　　“若非大楚国皇室血脉，这长明灯是点不亮的……”

　　曲烬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伸出手，拿起香案上放置的火折子，点燃了一旁的蜡烛，然后尝试着用烛火去点亮长明灯。

　　然而，无论他如何尝试，那长明灯都始终没有半点反应，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徐公公尖细的嗓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恭敬：“殿下，长明灯可是已经点亮？点亮后殿下将其拿出，放在外殿的案桌上便可。”

　　曲烬没有回答，手中的烛台轻轻放下，目光转向了内殿唯一的那扇顶窗。

　　顶窗的位置很高，几乎挨着绍华殿的殿顶，上面布满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而就在刚刚，曲烬清晰地听到，从那顶窗处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上面爬动。

　　徐公公的话音刚落，那响动声便更大了些，伴随着瓦片摩擦产生的轻微’刺啦‘声，让人想忽略都难。

　　曲烬不动声色地走到顶窗下方，抬头向上看去，却因为角度问题，什么也看不到。

　　曲烬心中一凛，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殿外徐公公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曲烬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对着殿外高声应道：“无事，只是在准备点灯”

　　下一秒，那扇顶窗被从外推开，

　　一道全是包裹着黑色紧身衣服的人影从窗户进来。

　　那人影似乎对曲烬的存在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连一点停顿都没有，就那么直直地落在了曲烬面前。

　　动作虽然谈不上多流畅，甚至有些僵硬，但那腰身，却是在那身夜行衣的包裹下，显得格外的纤细柔软。

　　“殿下可信我？”人影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曲烬微微颔首，面色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眼底却平静无波。

　　人影得到回应，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希望殿下一直记得本心。”

　　人影没有丝毫迟疑，动作利落地拿起一旁还在燃烧的蜡烛，将烛台上的长明灯点亮。

　　火焰跳跃着，迅速舔舐上灯芯，将原本昏暗的内殿照亮了几分。

　　曲烬微微眯起眼，看着那盏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长明灯，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人影已经转身，起落间便攀上了顶窗，黑色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槐里……”曲烬心中一紧，鬼使神差地低声唤道。

　　那抹黑影果然身形一顿，短暂的停顿后，人影没有回头，最终还是消失在了逐渐明亮的天空中，只留下曲烬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内殿。

　　曲烬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火光映照的温热，那感觉让他微微一怔。

　　缓缓将长明灯拿起，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转身走出内殿时，曲烬的步伐依旧沉稳，

　　殿外的徐公公早已等候多时，见曲烬出来，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尖声细气地说道：“殿下，可算是点亮了，是时候直接往太和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