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顶的决心》观繁星

15、跳跃的大流感线

　　游天地满脑门问号。
　　“我……我哪里看不起你了？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

　　元珍珠突然没声了。
　　她把脸塞在靠枕的缝隙里，一动不动。

　　就在游天地以为她终于睡着的时候，小小的声音响起来：“你夸了每个人，却单单把我落下了。”

　　游天地：？
　　我有吗？我没有吧！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元珍珠进一步提示：“那天晚上在四楼吃饭的时候。”

　　游天地仔细回忆了一番。
　　啊……对了。
　　我对她说的是：你喜欢跑步吗？

　　原来你想要的，是一句普通的夸奖吗？

　　游天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很有天赋。你的脚步很轻盈。”

　　元珍珠：“这句你跟侯荣说过了！”

　　游天地：！
　　你记性也太好了吧？难道我说过的每句话你都记得吗？
　　他心下软软，柔声道：“你比他更轻盈。”

　　元珍珠嘟囔着：“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就糊弄我吧。”

　　游天地：……

　　元珍珠在毛毯里蠕动了一番，艰难地整个人翻过来朝着游天地，埋怨道：“我脑袋还是好痛。止痛药怎么不起作用啊。你是不是给我吃错药了？”

　　游天地：“放心，绝对没吃错。”
　　他顿了顿，安慰道：“药物起效需要时间。你耐心点，过一会儿就不痛了。”

　　元珍珠哽咽道：“游师兄，我眼珠子好疼，感觉要流血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流血了？”

　　游天地：“没有。不会的。”

　　元珍珠眼睛瞪得圆圆：“游师兄，我眼珠子怎么咕叽咕叽的。它好像自己在动来动去。”
　　她惊恐道：“它会不会掉出来啊！”

　　游天地：“你闭上眼睛。闭上就不会掉出来了。”

　　元珍珠闭上眼，过敏的眼泪哗哗往外冒着。
　　她凄惨控诉：“游师兄，你好凶。”
　　“我都生病了，你连一句好话都不肯对我说。”

　　游天地：……
　　他试探着伸出手，摸摸女孩的额头，尽量温柔道：“快睡吧。睡醒了就会舒服了。”

　　元珍珠闭着眼喃喃：“妈妈也会这样摸我的头……”

　　游天地：……

　　元珍珠呼吸渐渐平稳下去。
　　睫毛像睡着的蝴蝶，终于安静下来。

　　看来止痛药起效了。
　　游天地松了一口气，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坐下，两腿伸开。
　　他望着沙发上隆起的毛毯小包。

　　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女孩在毛毯下安静地、轻轻地呼吸着。

　　……真是个傻瓜。

　　这么信任我吗？
　　我指给你的路，你就这样毫不怀疑、坚定地走下去？
　　哪怕让自己受伤？

　　果然是个傻瓜。

　　*

　　门口响起脚步声。
　　门锁咔嚓一下开了。

　　游天地轻声道：“别开灯。”

　　元宝石吓了一跳。
　　他哦哦地答应了，摸索着换鞋，等眼睛适应黑暗。

　　游天地解释道：“你姐姐眼睛畏光，见光会流眼泪。”
　　他站起身来，交代道：“药我放在茶几上了。是单纯的退烧止痛药。明天早晨起来如果不烧不痛了，就不用吃，否则就继续吃。”

　　元宝石：“哦哦，好的。”

　　游天地：“我回去了。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

　　元宝石：“好的好的。”

　　游天地在原地站了几秒，感觉实在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他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元珍珠，几步走出门去。
　　他回到自己的家，关上门。

　　元宝石那种小孩，会照顾人吗？
　　怕不是立刻就上床呼呼大睡，哪怕元珍珠从沙发上掉下来，在地板上冻一夜，他也根本不会发现吧。

　　真放不下心。但是……
　　但是我也没理由一整夜留在那里啊。

　　*

　　第二天早晨，登山社成员在校门口集合，登上前往近郊的公交车。
　　半小时后，公交车出了市区，到达北郊的一片农田。
　　社员们将在此处开始田野大拉练。

　　这一次游天地领队，在队伍最前方带领方向以及控制速度。
　　大金、李峰、元宝石、侯荣、文意、文心依次跟在后面。
　　他特意交代了双胞胎姐妹，男子女子组的速度标准不同，她们不用强求紧紧跟住。
　　但是双胞胎咬紧牙关跟住了。

　　中午，游天地请大家吃农家土菜。
　　大家热热闹闹围了一桌，菜一个接一个的上，几乎每一个都是瞬间光盘。
　　吃完第十盘，大家等来等去，没等到第十一盘。

　　社员们大眼瞪小眼，不可置信怪叫起来：“不是吧？没有了？”
　　“游师兄你不可以这么小气啊！”

　　游天地不容反驳道：“吃到八分饱就可以了。下午还要训练，吃太饱会吐。”

　　大家继续怪叫：“可是我还没到八分饱，我才七分饱呢！”
　　“我只有五分饱！”
　　“我还饿着呢！”

　　游天地全不理睬，伸手叫来服务员阿姨，要了两壶茶。
　　“还饿着？那就多喝点水。”他笑眯眯道。

　　大家一片鬼哭狼嚎。

　　游天地在桌子底下偷偷给元珍珠发消息：
　　【在家休息吗？没出门吧？】
　　至于为什么要偷偷地，他也不太清楚。

　　那边立刻回复：【在在在】
　　接着发来一张电视上正在播午间新闻的照片。

　　游天地点开照片，放大，在右下角找到时间，满意地点点头。

　　元珍珠：【游师兄你还好吧。我担心传染给你。】

　　游天地：【我没事。】

　　元珍珠：【宝石没事吧？】

　　游天地抬头看了一眼。
　　那个傻小子已经蹲到地上去和店里的土狗玩起来了。
　　【他也没事，放心。】

　　消息刚发出，桌子对面便传来巨大一声喷嚏。

　　文心关心道：“宝石你怎么啦，感冒了吗？”
　　文意：“不会是流感吧！被珍珠传染了。”
　　她欢快笑道：“说不定我们全都被传染了，哈哈！”

　　游天地：……

　　*

　　饭后稍事休息之后，游天地带着社员们低强度练了两个小时，之后便坐车回家。

　　傍晚，游天地本来想下楼吃饭，却感觉全身发懒，不想动弹。
　　于是点了外卖。
　　外卖送到，打开包装，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游天地心想，果然中招了。
　　他回忆了一下昨晚医生开给元珍珠的药，打开外卖软件，照样下单一份，接着便爬上床去。

　　另一边，元宝石晚饭吃了没两口，就哼哼唧唧放下筷子了。

　　元珍珠摸摸弟弟的额头，果然已经烫起来了。
　　测了体温，38度。
　　但除此之外，元宝石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症状，什么不舒服也没有，精神也好得很，抓着游戏手柄在电视机前玩得热火朝天。

　　元珍珠叹为观止。
　　这就是传说的傻小子火力旺吗？

　　她看了一眼电视机后面的白墙。
　　墙后面是隔壁户的客厅。

　　不知道游师兄怎么样了？会不会也中招了？

　　不过游师兄体质那么好，怎么看都比元宝石更好，应该是没事的吧？
　　应该……吧？

　　元珍珠咬住嘴唇。

　　她意识到，自己是在故意找理由。
　　她是在找理由，好让自己不用面对游师兄。
　　她昨晚头疼得稀里糊涂，都跟游师兄说了些什么胡话啊！

　　……怎么看，都像是撒娇吧！

　　丢死人了！
　　呜呜，没脸见人了。

　　所以说，都是理由。
　　流感这个事情，和体质好不好也没多大关系。
　　我还体质好呢，昨晚还不是那么惨？

　　元珍珠站在门口，深呼吸，打开家门。
　　隔壁门把手上挂着药店的塑料袋，上面贴着外卖小票。
　　撕开一看，里面是止痛药。
　　她急急敲门：“游师兄？你在吗？开门！”
　　没有回应。

　　会不会是痛得太严重，昏过去了？
　　很可能。完全可能。

　　元珍珠跑回家，跑过客厅，跑进卧室。

　　元宝石回头看了一眼，奇道：“姐姐，你干嘛呢？”

　　元珍珠从卧室里喊：“没什么！你继续打游戏！”

　　元宝石哦一声，回到游戏。

　　元珍珠再度从阳台爬出去，一个跳跃，落在隔壁阳台。
　　还好，阳台门依然是没锁。
　　她轻轻打开门，一眼就看到游天地蜷在床上，被子一半搭在床尾，另一半垂到地下。

　　怎么连被子都不盖？

　　她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呼唤：“游师兄？游师兄？”

　　游天地没有反应。

　　元珍珠犹豫着伸出手，摸摸对方的额头，又摸摸对方的背心。
　　不但滚烫，还湿哒哒的。
　　妈啊！好像很严重的样子！要不要叫救护车？

　　元珍珠想起昨天晚上急诊人山人海的样子。
　　还有护士那句不耐烦的“年轻人回家多喝水，多睡觉，过几天就好了。留在这里没准还交叉感染上别的。”

　　元珍珠紧急打开社媒，搜索：发烧怎么照顾。

　　排在第一位的是一位妈妈的分享：
　　“尽量让孩子感觉舒服就好了。”
　　“太烫了就帮忙降温，出汗了就帮忙擦干。”
　　“孩子的身体是很强健的。饱饱睡一觉，睡醒了肚子饿了，就是好了。”

　　嗯，好，感觉很有道理，就照她说的做。

　　*

　　游天地又置身于那片无边无垠的白色之中。
　　他在白色中跋涉。
　　双腿像灌了铅，呼吸也很困难，全身都在疼。
　　但是他一直咬牙向前。

　　并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向前，他只是凭着本能这样做着。

　　前方突然冒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游天地眯起眼睛去看。

　　地鼠？
　　好像不是地鼠。

　　游天地艰难向前，靠近那个可疑物体。

　　啊……好像是一颗头，女孩子的头。
　　头发卷卷、下巴尖尖、眼睛像像黑葡萄一样，滴溜溜的，真是怪可爱的。

　　那张脸突然露出笑容。
　　嘴唇张开，似乎要说什么。

　　游天地屏住呼吸，全身紧张。
　　然后他听见那张脸说：

　　“妈～妈～”

　　游天地吓得整个人往上一窜。
　　他睁开眼睛。

　　梦里那张脸就在眼前。
　　绒绒的睫毛，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就在眼前十厘米的地方，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
　　非常有冲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