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运河】午夜“仙境” ...
-
游讼早年曾经在杂志上看过一个一句话的恐怖故事——“我醒来时，看见侧边躺着自己的尸体” ——那时她并不能切实感受到其中的惊悚，也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真的会直面这种恐怖。
而现在，当她于睡梦中惊醒，转头对上“自己”——确切来说是卡尔——的身体时，她终于毛骨悚然，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游讼先是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又担忧是不是发生了灵魂出窍等其他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最后，她深呼吸了几下，秉持着“什么能比我穿越更魔幻”的态度，颤巍巍将手指伸到了对方的鼻下，感觉到气流轻拂而过。
哦，是有呼吸的，那大概率是活物了。
用手轻轻戳戳“活物”的脸，温热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导到大脑，游讼不由得开始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当她的脑洞从拟人史莱姆一路开到画皮时，游讼忽然感觉到手掌被什么覆盖。
她低头，对上了一双和自己同色调的眼睛。
***
卡尔在半梦半醒间恍惚感觉到有什么正在戳自己的脸，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那个“东西”，然后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自己”——确切来说是游讼——的身体的目光。
一时间，无数恐怖故事从卡尔脑海中呼啸而过，恐惧使他不自觉绷紧了肌肉，小心挪动以做出防御与准备反击的姿势来。
可随即他就发现，对方似乎比自己更加惊恐，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将手抽回，并迅速向后与他挪开距离，摆出防御的动作，抿着嘴警惕地瞪视他。
也许……“她”是活的？
回忆起刚才握手时感觉到的温度，卡尔确定对方现在应该是属于恒温动物范畴的——至少看起来像个人类。
要尝试和这个“未知生物”交谈一下吗？还是……先下手为强呢？
***
游讼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位“熟悉的陌生人”，她一边盯着他，一边思考着新的问题。
现在，她感受不到身下原本应有的，床的质感——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还在那个房间里。周围很暗，仍然是夜晚的颜色，尽管不影响她视物，游讼还是产生了一点希望：要是能开灯就好了……
她对那房间的布局并不十分熟悉，也不擅长在夜间战斗，面对“活物”，如果打起来可能会吃亏。
这念头刚落下，整个空间一下亮起，好像有一颗闪光弹在他们中间爆炸了一样——两人不自觉地眯起眼，而游讼更快一步反应过来这是绝好的时机——她的力气不一定大过对方，最好能先一击制敌——她瞬间扑了上去，拽着对方一滚一扭，双腿死死卡住了对方的脖子。
管你什么玩意……反正弄死就没威胁了！
***
被牢牢控制住的一刹，卡尔想起自己幼年时祖父的教导——那个从一战凡尔登绞肉机与索姆河地狱中爬出来的老人用严肃的口吻告诉他：“绝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
好吧，他想，相较于对方而言，我确实高估了自己……准确一点是高估了自己的反应速度。所以，这儿为什么会突然亮起来？
顶着一脑袋问号，卡尔奋力挣扎，成功在窒息前挣脱，接着不假思索地反击。两个人随即展开了武全行，你来我往，使出浑身解数攻击对方。
在几次闪避的过程中，卡尔也偶然冒出过“她是否就是游讼”的念头，毕竟他记忆中的游讼完全会做出这样的反应。但在对方狠厉的招式下，他找不到让对方冷静下来的机会。
不行，必须得开口问一句。于是卡尔自然而然地用汉语叫出了她的名字：“游讼，是你吗？游小姐？”
***
见鬼了。游讼想，这玩意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作为一个穿越过的唯物主义者，游讼不是没想过对方可能就是身体的原主卡尔，但比起这个，她更相信自己可能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甚至她早就死亡，而包括二十一世纪的一切都是作为“缸中之脑”被某些疯狂科学家操纵下的幻想——或许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欸，等等，要真是这样，不就意味着我的努力没什么意义吗？游讼猛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明悟：那我还挣扎个什么？摆喽！
她停下攻击的动作，歪头笑了：“卡尔·冯·韦斯特海姆先生？”
对方露出了惊喜的表情，微微点头，也笑了起来。
***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声，而后笑声立刻感染了另一个人——众所周知，当有人在笑的时候，听到笑声的人也会莫名其妙地乐出来，两个人就可以成为笑声“永动机”，一直笑到双方都没力气。
“所以好笑的点在哪里啊？！”
“不知道，我是跟着你笑的。”
浑身筋疲力尽才终于停止发笑，两人腰腹酸痛地躺在地上，靠深呼吸调整呼吸节奏，都有一种从差点活活笑死中逃生的感觉。
“额……”/“啊……”
“你先说。”/“你先说。”
再次“心有灵犀”地异口同声，两人忍住笑意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会，卡尔抬手做了个“女士优先”的手势。
“那就我先。”游讼撑着地坐起来，“第一个问题：你是换到我的身体里了吗？”
卡尔也坐了起来：“是。你也换到我的身体里了，对吗？”
“对。”游讼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我家人现在怎么样？”
“我不好判断，我觉得他们有点怀疑‘我们’了。”卡尔将过往两个多月的生活大概叙述了一下，“但他们应该没有想到灵魂互换这种可能。”
游讼微微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最好继续保密？”
“不得不。”卡尔轻轻耸肩，“我只要想开口说这个就会心脏刺痛。”
“你也！”游讼瞪大眼睛，“我是只要想告知历史就心脏刺痛，还没试过告知身份……”
她把两个多月的经历快速向他过了一遍：“我回去试试说身份，看看会不会反应一样！”
“等等！这个先放一放，”卡尔一脸被棍子抡圆了击中脑袋的表情，“你再说一遍我哥和我妹怎么了？！”
“爱情，年轻人，爱情啊。”故意压低嗓音，游讼又把两场爱情故事叙述了一遍。这次可生动详细得多，卡尔听着脸都黑了。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大概会支持家人的决定？”
“如果我没有查历史的话。”一声叹息后，他向她诉说了“他们”的结局。
“你说……那位‘王牌艇长’是谁呢？”
***
“先就这样吧。”把磁吸马克笔按在白板上，转身扑进一大团软绵绵的抱枕中，游讼打了个哈欠，“乏了，后面的等发生什么了再继续探索吧。”
“实际上，我们已经整理出了不少线索了。”举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卡尔继续盯着白板。
“如果把我们的‘穿越’当作待探索的规则怪谈游戏，那么已知的规则有：
一、‘穿越者’不可直接向所在世界其他人士泄露‘穿越者’身份；
二、‘穿越者’不可直接向所在世界其他人士泄露未发生的‘历史’；
三、‘穿越者’可以进入‘该空间’，在‘该空间’内相互接触；
四、‘穿越者’可根据需要在‘该空间’内进行改变，并创造与‘现实’完全一致的物体；
五、‘穿越者’目前无法回到自己的原世界。”
“好样的伙计，你已经把规则怪谈吃透了。”
吐槽了一句，游讼随手捞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兴致缺缺地补充：
“关于第二条，不允许直接言语泄露，但不一定影响‘穿越者’通过非言语的行动改变‘未来’；
关于第三条，不清楚进入‘该空间’的机制及进入‘该空间’时‘穿越者’在现实的状态——卡尔，你下次可以试试能不能用录像设备录一下——我想弄清楚我们在 ‘该空间’里时，现实中的身体是否消失——虽然就我们以自己原本样子出现的情况看来，大概率进入‘该空间’的是‘灵魂’……对了，还要记一下时间！也不清楚‘该空间’和现实的时间流速；
而关于第四条……”
她指尖飞出斑斓的蝴蝶，蝴蝶又在空中消失成碎光：“这难道合乎能量守恒定律吗？”
“我们都穿越近百年灵魂互换了。”卡尔眨眨眼，空间一明一地闪动，现在他知道刚才的“闪光弹”是怎么来的了，“我早就放弃纠结‘怎么穿越的’这个问题了……也许这是上帝的意思。”
“我更喜欢称呼其为‘目前不可观测的高维存在’。”游讼坐起来拍了他一下，停止了光线的变换，“要相信科学。”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他说，“而且我不认为凭我们的科学知识能够找到通过科学手段互换回去的方法。”
“……说实话就太扎心了，朋友。”游讼把抱枕塞给卡尔，自己又重新捞了一个，“话说这时候——我是指1940年——说这句话的爱因斯坦已经是美国人了吧。”
“说到这个，”卡尔忽然转头，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表情凝视着她，“我的家人，还要麻烦你照顾了。”
“当然。”她也认真地与他对视，“我会替你照顾好家人的。那么，我的家人也就托付给你了。”
看到他点头，她伸出手：“拉钩，永不背叛。”
“永不背叛。”
他们勾起小指，用拇指盖章，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那时，游讼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因这句话咬着牙撑过无数艰难的日子，卡尔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念着这句话扛过死神的镰刀——在那很漫长的一段时光里，坚守与对方的承诺成为他们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
“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别用这么暴力的手段比较好。”
死死拽着游讼的手臂，防止她一不留神就将肩上RPG的发射出去，卡尔生生把人半抱着拖离了“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门”好像抖了一下。
“说真的，你和你哥拖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忿忿放下火箭筒，游讼长长吐了一口气，“拽也拽了砸也砸了，怎么都打不开——如果只有自己能打开自己对应的那扇‘门’，不就意味着通过对方的‘门’就能回家吗？！”
“往好处想，也可能我们按着‘门’走，这一回就能各回各家。”
“这话你自己信吗？！”
咳嗽两声，卡尔心虚地撇开眼。
那两扇自他们想要离开“空间”就突然出现的“门”仍静静悬浮着，四周发出柔和的光晕。
“算了。”武器落地，化作一片细碎的光点。
“把我们的规则怪谈再加两条吧，”游讼笑起来，“六、‘该空间’中存在‘门’，‘门’也许能够让‘穿越者’回到现实——这点很快就能印证——对应的‘门’只有对应的‘穿越者’才能打开。”
“七、暂时不能暴力破坏‘门’，虽然根据破坏性物质来源于‘该空间’的特点可以推测物质不能破坏大概率属于‘该空间’一部分的‘门’，但仍需要小心。”
“看来我们想的一样。”游讼鼓掌，歪头“呵”了一声，“那走？”
“走吧。”
打开“门”，背后是一片刺眼的白光。踏入的一霎那仿佛从高空坠落，却轻轻倒在了柔软云朵上。
***
游讼睁开眼，清晨的阳光穿过模糊的玻璃跃入卧室，她还穿着那套老式睡衣。
推开窗，雪已经停了，青蓝的天空边际泛起朝阳的光芒。
于是她知道，他们没能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运河】午夜“仙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