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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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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阮晞白一直闭门在家中查阅古籍,从耒耜使用看到如何使稻谷高产,又翻阅了柔然乌苏的礼仪制度。
脑海里将叫得上名的谷物及种作方法梳理了一遍,养蚕缫丝的工艺也倒背如流后,阮晞白将这些一一隽写在纸张上,不知不觉,起初单薄的纸张已然变成厚厚一沓。
虽说东西是整理好了 ,但最终的展现形式和选择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自从那日下了朝,崔琰便未找过阮晞白,倒是礼部一直派人过来问进度。
七月暑气氤氲,阮晞白四仰八叉躺在榻上,盯了会房梁,突然又坐起来,一骨碌下床朝着阮正的书房小跑过去。
“爹,爹,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急什么,大丈夫应泰山......”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知道啦,我这是有要事。”阮晞白接过话茬,一屁股坐在了阮太傅的太师椅上。
阮正不急不慢喝了口热茶,“是朝会那差事吧。”
“爹你知道啊。”阮晞白瘫在太师椅上,一幅生无可恋的神态。
“你整理怎么样了?这几日你闭门不出,且让为父看看成果。”阮正从阮晞白手里将纸张拿起。
仔细看过,阮正默不作声,阮晞白有些紧张,有种幼时被检查功课的感觉。
阮晞白有些坐立不安,“爹,我整理是整理好了,但这怎么个呈现,我没想好,礼部那边问我要不要画出来,好纠结啊,平时都是我问别人怎么办。这下成了拿主意的人,我其实有点不适应。”
阮正闻言放下手稿,“你做的很好了,这些内容是费了心思的。”
“为官之道不仅仅是做好手头上的事”,话末,顿了顿,阮父声音压低,“前日陛下留我在宫里议事,陛下他……有拉拢梁王之意。”
阮晞白闻言有些诧异,但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此前朝堂上崔淮之可以说是将朝会全权交给梁王办了。
“那我这几日把东西整理好递给梁王过目吧,既然陛下有这个意思。”
【做人好难,各路神仙打架,一天一个主意。】
阮正摸了摸胡须,“给梁王过目是应当的,陛下虽有拉拢之意,但梁王不一定愿意。陛下想隔山看右相和崔淮之斗,咱们远离波折当然是最好的,你老老实实办事,不该过问的不去打听,凡事及时和你爹我商量,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阮晞白闷闷不乐,重新窝回椅子里,陪阮父又聊了为官之道后回了屋。
【梁王、皇上还有右相这些人好像戏文里的主角一样,随意几句话,一个想法都可以左右他人哪怕是国家的命运,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旁人的推波助澜,就连父亲也不能独善其身,我又如何能左右自己的事情。】
阮晞白有些郁闷,屋子里沉闷的暑气压得人心里发慌。
书童麦冬见状,在一旁殷勤摇扇子,嬉皮笑脸道:“少爷,听说永宁门宛宁湖荷花开了,可好看了,不如咱们游湖去?”
“游湖?麦冬你还挺有闲情逸致的,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一想到清凉的湖风拂面,阮晞白有些心动。
“少爷你闷在屋子里好久了,也该出去晒晒太阳,不然发霉了都要。”
少年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方才的郁闷减轻不少,阮晞白眼睛都亮了几分,“拿上小爷我的银子,咱去包个画舫,且看看美景!”
梁王府内。
暗卫十三向崔琰禀报:“主子,阮府探子说小阮大人带着一个书童,两人打算去宛宁湖观景。”
崔琰放下手中的笔,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几日崔琰也没闲下来,处理乌苏战俘及城池、安置流民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间可以完成的。眼下自己因为朝会一事在上京滞留已久,只能尽可能多的传信给心腹将领。上京的凶险比起塞北更是过之而不及。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隐于暗处的虫蚁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是有几日未曾听见阮晞白的碎碎念了。
“走吧,看看小阮大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崔琰起身对十三说道。
梁王府离宛宁湖距离有些远,马车到时已近黄昏。
“王爷,咱们去那边的凉亭吧,属下已经派护卫在四周了。”暗卫十三说道。
崔琰颔首,朝着凉亭走去。
宛宁湖荷花开得艳,荷叶亭亭玉立,暑气蒸腾,潮湿的空气弥漫着荷花香。
“麦冬,快看那有个莲蓬。”画舫上阮晞白喝了点果酒,脸颊上有两团红晕。
崔琰看着不远处的白衣少年,不由得轻笑出声,还真是巧,刚来就碰见了。
黄昏光线柔和,阮晞白在船上嬉闹,倚在船侧伸手摘莲蓬。荷叶层层遮掩下,崔琰觉得自己好似在窥探一幅画。
崔琰耐心等着画舫一点点靠近。
阮晞白骤然看见梁王在岸上,一时惊讶愣住,眼睛微微睁大,手里刚剥好的莲子掉了一地。
【好突然呀,原打算明日找他,怎地现在就碰见了,该不会是嫌我没及时给他汇报,来找我算账,敲打我?】
崔琰丝毫没有理会阮晞白的尴尬情绪,揶揄道:“阮大人今日也来游湖,真是巧了。阮大人不请本王去船上坐坐?”
“怪下官一时见着王爷,喜不自胜,一时竟忘了。”阮晞白连忙躬身行礼,赔笑道。
画舫上乐妓也放下了手中正弹奏的乐器,崔琰示意身旁的护卫留在原地,自己走出凉亭,对着船上的阮晞白笑道:“那就谢过阮大人画舫相邀了。”
上了画舫,崔琰怡然自得坐在椅子上,“继续弹,曲子不错。”
琵琶音色清脆,正是时下新兴的曲。
阮晞白在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动声色,将桌子上剥好的一盘莲子往崔琰那边挪了挪,笑着说道:“王爷好雅兴,今日宛宁湖碰见也是缘分。“话末,突然想到什么,献宝似的说道:“这莲子有清目养身功效,王爷尝尝。”
【这莲子可是我剥了好久才得来一盘,吃了莲子败败火,一会说不定就不给我穿小鞋了】
崔琰内心觉得好笑,莲子败火,不亏是阮晞白。
虽然有些嫌弃,但崔琰还是拿了几颗莲子,接过小厮倒的茶慢慢品着,一派悠然模样。
看着阮晞白拘谨的样子,崔琰还是决定不为难他了。
“本王这几日忙于乌苏战后安顿一事,还没顾上亲自问问阮大人你的进度。”随即,话锋一转,打趣道:“但见阮大人你今日还有兴致游湖,想必已然胸有成竹了。”
【!】
阮晞白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王爷说笑了,胸有成竹谈不上。下官这几日在家苦思冥想,将北齐开国以来现存的高产稻谷、缫丝技术及一些设计巧妙的农具整理成册,今日才整理好。”
要不是能听见阮晞白的心声,崔琰恐怕会以为阮晞白是个和他爹一样板正的人。看着阮晞白恭敬回话的样子,崔琰歇了逗弄的意思。
“明日来我府上,让我看看你的册子。正好澄阳新进贡了一些水产,阮大人意下如何?”
【王爷没给我穿小鞋,还有螃蟹吃!】
阮晞白一想到鲜美的蟹肉,喜滋滋的,话语间不自知带上几分雀跃,“谢王爷,下官一定好好办差事。”
崔琰揉揉眉心,吃东西有这么开心吗?
船缓缓向前,头顶的云向后飘去,湖面倒影着天空的云彩,黄昏阳光把湖面照得金灿灿。
舒坦。
【王爷是不是睡着了,怎么闭着眼睛,那我一会到画舫跟麦冬他们打牌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阮晞白端着盘糕点一边啃,一边偷偷观察崔琰。
崔琰默不作声,任由阮晞白打量。
有时候崔琰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对阮晞白不是很有防备心。因多疑、掌控欲强,自己从未对任何人放下警惕。
一开始听见阮晞白心声令崔琰有些焦躁,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他的多疑。而且,说不上来,阮晞白虽然总是傻兮兮的,但身上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生命力,光鲜而又令人着迷,不自觉就被他的快乐所感染。
很舒服的感觉,像幼时常待在门口的猫咪,懒洋洋晒着太阳。
太阳渐渐西落,崔琰转过头看了眼正在船边试图折荷花的阮晞白,开口道:“快天黑了,宛宁湖水深底下暗流多,阮大人还是回家早点休息。”
“多谢王爷提醒”,阮晞白玩得尽兴,吆喝船夫回程。
阮晞白正欲走到崔琰跟前送朵荷花,耳边突然响起弓箭飞过的声音,“嗖”的一声,箭深深定在了画舫木板上。
崔琰上前快速一把护住阮晞白,周围护卫牢牢守卫在崔琰身边。
平静的湖面下,几个黑衣人鬼魅一般破出水面上船与护卫厮杀。崔琰将阮晞白交给十三,自己抽出佩剑和护卫一同厮杀。黑衣人身手矫健,出招不留后路,怕是死士。
刀光剑影间,画舫船底一片腥红,地上的荷花在打斗中被踩的七零八碎。
阮晞白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杀人,但很快反应过来,自觉躲进画舫角落里不去添麻烦。
船上的黑衣人数量不少且有备而来,但崔琰带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几个轮回下来,黑衣人倒了一片,只余一个活口。
崔琰脸上溅了一串血珠,衣服上也沾到了,整个人像从地狱里来索魂的恶鬼。
剑锋抵上黑衣人的脖子,崔琰面色阴沉问道:“你来杀谁的?”
他可清楚记得方才黑衣人剑直直指向的是阮晞白。
侍卫将黑衣人牙齿打碎,拿出藏在嘴里的毒药。见场面无力回天,黑衣人闭眼一言不发。
护卫手脚利索,画舫上的黑衣人尸体很快被处理了。
阮晞白也不笨,性命攸关,他也知道黑衣人的目标是谁,眼下更是一阵后怕。
崔琰走到蹲在角落的阮晞白面前,俯下身,沉声说道:“这些刺客是冲你来的,一会我派护卫送你回家,这段时日让他们跟着你,背后之人我会查清。”
阮晞白感激的点点头,略带哭腔,“今日多谢王爷救命之恩,下官真是差点就成了这湖下亡魂。”
阮晞白反反复复说着谢谢,真情流露下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话。
崔琰见阮晞白可怜巴巴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唤一旁同样被吓傻的麦冬,让他好生照顾自家主子。
等船到了岸,怕路上黑衣人有后手,崔琰与阮晞白同坐马车将人送了回去。
彼时天色全暗了下来,乌云遍布上京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