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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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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高考结束后,亓佀从家里拿了三万块钱,背了个大包,带上刚到手的护照,从京海出发,徒步加上搭车,从太行山到秦岭,穿过四川盆地,游历过云贵古寨,翻越了世界屋脊青藏高原,最后从昆明出境,在冬天到来之前去了东南亚,在城市街头无所事事地游荡,赚了点兼职,然后她发现自己并不喜欢城市,机缘巧合下上了一艘前往非洲的货船,在海上待了半个多月,从北非到东欧,一路流浪,远离人群,杳无音信。
那时候亓佀的爸爸亓磐没出车祸,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处于事业高峰期,虽说和前妻离婚分掉了他大半的资产,但重组家庭生活美满,和前妻生的大女儿亓佀学业优秀,刚考上了A大医学院,现任带过来的老二乖得让人心疼,小小年纪抢着做家务,和现任生的老三正是咿呀学语的阶段,聪明伶俐,是个会逗人开心的活宝。
也正是亓佀考上大学的那一年,亓磐为了弥补高中三年对她的亏欠,又贷了300万,在京海市郊买了一套总价500万的房子,方便亓佀今后在京海安家。
第二年房子降价,亓磐在路上开车走神,回过神打方向盘已经来不及,车祸现场惨烈,人侥幸活了下来,但此后亓家的处境一落千丈,亓佀也是从此结束了她那理想主义的流浪生活,开始每日每夜地为钱奔波。
之前能背着20公斤的大包徒步几千公里,在六千米的海拔上露营,亓佀当然不会惧怕这区区海拔一千八百米的山。从救援站借了设备进山,到找到两名被困的学生,亓佀只花了一个半小时。
探照灯打过来的时候,俩绝望的学生铆足了劲嘶喊,他俩一个摔了腿,另一个也好不哪去,被冻得瑟瑟发抖。
这里是山阴处,白天缺少光照,日落后气温急速下降,俩学生只穿了T恤短裤,缺乏户外经验,用手机打手电筒把电量都耗光了,不知如何求救,也没有保暖措施,缺水缺粮,摔了腿的那个已经冻得意识有些模糊了。
要是再晚几个小时,可能会出人命。
亓佀带了保温毯给他们,用GPS对讲机准确描述位置,很快来了人把俩学生抬下山。
这件事改变了很多人对亓佀的评价,沈奕轩还向辅导员建议,给亓佀报名市里的见义勇为奖。
亓佀听说后问她:“……奖金多少?”
沈奕轩:“奖金没有,有锦旗和荣誉,能加学分!”
亓佀:“那算了。”
没有奖金空谈荣誉有什么用?而且还要报名填资料,怪麻烦的。
她现在缺钱缺到想去卖器官,MII告诉她Alpha的腺体很值钱,在黑市能卖到20万左右。如果有20万在手里,亓佀那最小的妹妹就能上幼儿园,他们家也能租一个稍微宽敞点的房子,不用挤在15平米的小房子里。
亓佀还能留点钱买台笔记本,继续自修计算机,或许还能同时完成医学院的课程。
她现在手里攒了六千现金,其中有两千是胖子赔给她的,但她并没有急着买新手机,从二手网站上淘了块破表,每天戴着往返教室、图书馆、酒吧、寝室。
她缺钱的事情很快被传开,没多久沈奕轩高高兴兴来向她转达一个消息:“沫晓学姐来问我,她说他们实验室缺一个科研助理,想问你愿不愿意去帮忙,她能给到你一个小时20块的工资。”
亓佀在酒吧工作的这段时间作息颠倒,每天萎靡不振,晚上也没法正常回寝室,如果不是时薪可观,她早就想换一份工作了。
20块的时薪在首都城只能算底层,而且科研助理说的光鲜亮丽,谁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的?以亓佀的能力,恐怕只能擦一擦实验室的窗户。
苏沫晓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做做样子给医学院的同门看,博一个人美心善、乐于助人的名声。
亓佀:“给到100时薪我会考虑。”
沈奕轩骂骂咧咧,最后惊喜地告诉亓佀:“学姐说可以!学姐对你真好啊!”
亓佀的的确确心动了。
什么年少时的爱恨情仇,哪能有钱重要?
每天两个小时,能拿200块钱,这份活怎么都应该比在酒吧打工轻松吧?
这样一来她能腾出更多的时间学习,不至于每天翘课被骂。
9月28号这天,亓佀按照沈奕轩提供的地址找到实验室,在门禁处按了按门铃。
通讯连接成功,一个没什么耐心的女声说:“谁?”
亓佀:“你好,我来应聘科研助理。”
亓佀听到这姐们扯开嗓门大吼了一声:“谁叫了科研助理,人来了!”
通讯器里能听到那边交头接耳的声音,过了会一男生凑上来说:“是沫晓师妹推荐的吗?”
亓佀:“是。”
“门开了,你进来吧。”
电子门自动推开,亓佀进了实验楼,经过昏暗的楼梯,上到第三层,躲开了穿白大褂抱着一大盆玻璃器皿在楼道里匆忙奔走的人,她找到门牌号,敲了敲那扇敞开的门。
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正在看显微镜底下的东西,她侧身对着亓佀,白大褂穿出了高定风衣的风采,五厘米的细高跟搭配黑丝袜,让亓佀的眼神生生地在她脚踝上停留了半分钟。
这侧脸和发型——
好像是苏沫晓。
苏沫晓头发就是这个长度,发尾微卷,而且她上次爬山时打扮也很成熟。
亓佀心里狠狠刺痛了一下,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居然还是会……有一点动摇之心?
太傻逼了,亓佀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润了润喉咙,正要开口时,对方终于抬起脸,朝她这看过来。
亓佀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一丝讶然,那一瞬亓佀还产生了一些古怪的念头,但很快排除杂念说:“我来了。”
女人唇角微勾,现出一抹讽刺,冷不丁地说:“滚出去。”
亓佀:“?”
走廊里一阵踢踏的声音,一戴黑框眼镜的男声匆匆跑来,临近了又压低声音说:“你……你是不是刚才按门铃的那位?”
亓佀被骂懵了一瞬,回过头跟黑框眼镜哥说:“是我。”
眼镜哥弓着身子,仿佛在忌惮着什么,一边招呼她过去,小小的声音说:“哎呀我就知道,你跑错了,这里是南楼,你跟我过来……”
亓佀回头看了眼刚才骂她的女人,不知为何有些熟悉,她还在发愣,被眼镜哥一把拉走,那态度仿佛是怕她脏了那位美女的眼睛。
离得远了,眼镜哥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她刚才骂你没有?”
亓佀:“她让我滚出去。”
“哦,那还算好,挺温柔的,你下次当心点,碰到这位老师尽量离远一点,她在学校是出了名的可怕,没喊保安把你撵出去就算不错了,你跟沫晓师妹是一个年级的吧?”
亓佀:“我比她低一年级。”
“哦,没事,那你现在基础实验课都上了吧?解剖都上了没?”
“没。”
“啊,也是,大一才刚开学,什么课都没学,行吧,你换上衣服,等会我教你怎么做,你会养老鼠吗?”
“养过仓鼠。”
“哈哈也差不多吧,就是要定期喂水,喂粮,打扫卫生,不过我们实验室的老鼠都是高级裸鼠,挺贵重的,也很娇气,饲养的时候尤其要有耐心,所有进出的东西必须消毒,你国庆假期都在学校吧?”
亓佀:“……应该吧,苏沫晓是怎么说的?”
“啊她没跟你说明白吗?”眼镜哥扶了扶眼镜,把她带到一间资料室,捡了件别人的白大褂给她,开始跟她介绍这份工作的详细内容。
苏沫晓当时跟她说的是“科研助理”,但实际上实验室招聘科研助理有必要的流程规定,以亓佀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胜任科研助理的岗位。
苏沫晓她自己也不过是个本科生,运气好被林教授相中,被安排在实验室跟着几个博士、硕士在做研究。等师兄师姐们发文章的时候可以给她留个二作、三作,如果她能力出众能够自己写文章,到时候也能产生篇一作,这就足够她刷履历,为下一步申请留学做准备了。
说到底,研究生、博士生作为廉价劳动力辛辛苦苦做实验产文章,已经是做牛做马的存在了,而本科生在这里地位更低,是廉价劳动力驱使的免费牛马,干的都是洗玻璃仪器,养老鼠,处理生物废品,倒垃圾的活。
女神哪愿意干这些脏活累活?平时能推就推,动用点金钱和关系打点这些硕博生,但长期以往也不是办法。
正好听说亓佀穷疯了,苏沫晓三言两语就把她引荐过来干活。
眼镜哥叫刘朋,今年研三,马上面临毕业的危机,每天忙疯了吃住都在实验室轮轴转,本来跟苏沫晓约好了文章给她署名,但这师妹是个大忙人,一到关键时候就说忙得抽不开身。
而刘朋近期需要大量实验数据,光是洗培养皿都要洗一两个小时,又碰上月底中秋国庆长假,当时候学生放假了回家,他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前一天听说师妹花钱给她介绍了一个同学过来帮忙,刘朋简直感动哭了,有钱还是好,有钱就不用做牛做马。
亓佀听他介绍,心道这工作可一点也不轻松。
其他诸如洗培养皿、打扫卫生的工作倒还好,什么人都能干。但就是养老鼠比较麻烦,尤其是那批最特殊的裸鼠,前后消毒步骤太多,很容易遗忘掉其中的某一步而出差错。
“小鼠抵抗力很差,一旦接触到外界微生物就容易感染死亡,你千万小心点,进去打扫之前多复习一下消毒步骤,这里的老鼠不光光是我的,还有其他师姐的,关系到大家的毕业,你千万要注意。”
这话让亓佀打了退堂鼓,“……要不然还是算了,这责任有点大……”
“别!师妹啊,我请你吃肯德基,今天刚好星期四,你不帮我我可真找不到人了!”
亓佀看他也挺可怜的,活脱脱一个二十五六的Beta男人看起来跟四十岁一样憔悴。
“行吧,我试试看,如果不行就算了。”
反正她也想多赚一点钱,回去能给妹妹们买点好吃的。刚才那复杂的操作步骤她都记住了,应该不会出差错。
白天在实验室打杂,晚上去酒吧干活,正巧周丹青也给她推了一份工作。
当时,老板邀了一桌朋友在打扑克,听这几个已婚人士抱怨辅导孩子学习有多辛苦,周丹青冷笑一声,把亓佀招呼过来。
“小亓,你英语怎么样?”
亓佀看了下一众人,谦虚道:“还行,高考考了147。”
周丹青:“噗。”
“满分才150吧?”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放下扑克,拿开嘴里的烟说:“你是学生吗?”
亓佀点头,周丹青骄傲地介绍:“小亓可是A大医学院的学霸,跟你们这些学渣可不是一种人。”
好几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欣赏片刻后,那抽烟的女人说:“你别在这打工了,周丹青给的太少,来我家给我儿子辅导作业,三百一小时怎么样?”
亓佀:“!”
三百时薪?!她没听错吧!
克制,克制,老板就在旁边,不能表现出兴奋。
亓佀淡定地掀了下眼皮,看向拿着高脚杯小酌的周丹青。
单是这个眼神就让周丹青心满意足,以她对亓佀的了解,这小Alpha不但能力出众,还十分忠诚可靠。
那天半夜让她送林野回家,果然这小Alpha没辜负她的信任,面对发情期的Omega表现也是十分克制和冷静。
事后林野还问过一嘴,以她的性格可不会对一个年轻的Alpha产生任何兴趣。
果然,她听到亓佀说:“老板这边缺人手,而且马上是假期,我走不开。”
“你管她呢,她这岗位给五千有的是人抢着干,你可是名校学生,怎么能跟那些混吃等死的相提并论?我再给你提一点,给你开350,你每天过来辅导两小时,给你结700,怎么样?”
亓佀:“……”
周丹青:“好歹你也是金北区有名的富婆,你老公资产千亿,你就只舍得开这么一点?”
“什么资产千亿,听谁瞎说呢?五百时薪,小亓,你明天就去我家。”富婆最终一锤定音道。
亓佀看向周丹青,后者说:“去吧,能请到你给她儿子辅导作业,是她赚了。”
“谢谢老板,那我……”
“明天不用来干活,等会我把你工资结清,你以后有空常来找我玩。”
亓佀还有些恍惚,跟富婆要了地址和电话,才回到吧台工作。
她这一生在学校的时间居多,接受着各种各样的教导,循规蹈矩,认真学习,却一直以来被欺骗、被利用、被嘲笑、被网暴、被排挤,从高中到大学,她接受着各种各样的恶意——
但讽刺的是,她遇到的善意大部分都是来自社会上的。
在她当背包客的那段时间,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给她搭便车的好人,在高原上收留她过夜的牧民,在沙漠徒步时给她分水的旅客,还有让她上船的货船司机……以及周丹青这样的人。
如果没有这些人治愈她,或许她一辈子都无法弄明白自己被排挤的原因,她会以为是自己太突出才遭到针对,于是努力地变平庸,在路上弯腰驼背,躲避别人的目光,逃离人群,战战兢兢地过一辈子。
结清工资,亓佀买了月饼和蛋糕回了趟家。
准确来说,这里根本算不上亓佀的家,她从高中寄宿开始,就不怎么与家里往来,除了定期接受家里转给她的生活费,以及寒暑假偶尔在家小住,她与这家人甚至称不上熟悉。
以前住的老小区还留存了一些童年记忆,卖掉后租了间廉价公寓,里面住满了各种在大城市无力安家的年轻人,每次在电梯口等电梯都要等十分钟以上。
房间号是1538,光是这个数字就能看出这公寓楼的居住密集程度。
亓佀敲门。姜明珠就站在门后的洗手池洗袜子,秒开门,腾出地方给她站,拿着小孩袜子朝她笑了笑,眼窝下方刻出了痕,转头跟女孩们说:“姐姐来看你们了!”
“姐姐!”三岁的亓玥正在玩积木,扭头屁颠颠地跑过来,“姐姐!姐姐!给姐姐!”
亓佀接过她手里的三角形积木,“谢谢,给你们买了蛋糕,分着吃吧。”
老二怯怯地躲在姜明珠后面,听到“蛋糕”后眼睛发亮,亓佀摸了摸她的头,“小姝又长高了,来切蛋糕吧。”
姜姝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听话地点头。
姜明珠把袜子晾在屋子里,扒拉扒拉地上的纸盒,洗过手擦干净,难为情地笑着说:“其实不用买蛋糕,又不是谁过生日……”
小亓玥眼巴巴地盯着蛋糕,兴奋地蹦跶:“七月生日。”
亓佀好笑,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拎起亓玥,迈过障碍物来到小桌子边。
一屋子的人在这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挤得无处放脚,更何况还有一个全身瘫痪的躺在床上。
亓佀本不忍看他,但最近没毛的老鼠看多了,抗性自然提高了。
——老亓睁着眼看着她笑,眼角有泪,嘴唇抽了抽,没说出来话。
姜明珠给他收拾得很干净,比亓佀设想的还要好,她看姜明珠攒了一堆纸盒在屋里,心情实在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爸最近怎么样?”亓佀拿着分好的蛋糕,问姜明珠。
姜明珠笑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线,“挺好的,主要还是担心你在学校的情况,最近还在酒吧兼职吗?”
“不去了,最近在做家教,收入还可以。”说着她拿出一沓攒好的钱给姜明珠。
姜明珠推辞,亓佀把钱给姜姝,说:“过节跟妈妈去买身新衣服,给妹妹买个书包送她幼儿园,好不好?”
姜姝拿着厚厚的钞票,点头。
姜明珠叹气,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装盒。亓佀一眼看到了苹果公司的图标:“?”
姜明珠:“你妈给你买的,先寄到这了,你上学肯定用得上,来试试怎么样。”
包装盒打开,里面是一台崭新的银色macbook,亓佀两眼放光。
“她……不是,不管的吗?”
想起那个多年未见的女人,亓佀不知该作何评价。
离婚时那女人哭得肝肠寸断,怂恿着亓佀疏远亲人,不断给她灌输仇恨的思想:恨父亲,恨继母,恨妹妹。
后来嫁了个有钱人,连亓佀都不愿意理会,听说前夫出了车祸赶紧打电话来道贺。
亓佀满心疑惑,姜明珠用眼神朝床上示意,亓佀立刻明白了。
她爸为了她,低声下气求了那个女人。
当年闹离婚时,亓磐年轻气盛,宁愿净身出户也不愿意给前妻认个错,为了那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吵得头破血流,两口子拉着亓佀对簿公堂更是常有的事——
一朝飞来横祸,男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张嘴能开口说话,总算醒悟过来,这些年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亓佀。
这小公寓亓佀待得难受,出来后骑着自行车有些恍惚。
没了手机导航,亓佀在大街上迷了半天路,七拐八拐,拐进了暗巷。
Omega的气息吸引她顿足,她偏头,看到了一位被几位Alpha逼入死胡同的女性。
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亓佀想起来了——这信息素的气息和周丹青的那位女性Omega朋友一样!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