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摸摸你的翅膀吗》黎和里

18、第 18 章

　　谷宁镇的祭祀仪式并不是人类王国常用的仪式。
　　林可或许并不清楚，但是格莉尼丝在王都读了五年书，期间数次外出完成任务和委托，她对人类神职者和神学院的尿性一清二楚。

　　复杂的仪式，繁琐的程序，轻则上百人，重则数千人的祭祀活动绝不是神官（祭司）拿着一根火棍就能完成的。
　　而且那不是普通的祭祀仪式，在格莉尼丝看来，名为勒塞的祭祀也并非正常的存在。

　　他更像利用简化的仪式对这座镇子的受污染者进行“清洗”。
　　又或者，“改造”。

　　谷宁镇的所有居民都在缓慢地丧命，这种进程比正常的衰老快得多，所以这里只能看到魔族，很少见到正常的人类。

　　魔族拥有更长的寿命，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在进入谷宁时遭到了难以避免的污染。这种污染很像森林里的黑雾，在不知不觉中入侵身体，一点一滴吃掉生者的生命。

　　格莉尼丝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黑影造成了镇民的衰败，也不知道这种衰败和困扰王国多年的瘟疫是否有关系。

　　格莉尼丝想起魔族间彼此缄默的传说，有关魔族的罪和命。他们将自己束缚在原始渊海之中，只为了免除王国对他们下的诅咒——“若有来者命，往罪生，不入轮回中。脱镜中去幻，事往已，渡梦载千秋”。

　　这种传说只在一部分定居人类王国的魔族中流传着，翼族不会得这种病，与翼族交好的人类更不会。
　　格莉尼丝猜测，这就是困扰王国多年的真相。但她不敢确定。

　　虽然传说就只是传说
　　无论如何，那个祭司一定知情。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件在意的事。
　　人族圣书中记载道：“创世后，神赐下十一件宝物锻造世界，后来者将其奉为圣物。
　　其中之一为王国，又建造神坛，奉在冠顶之下。”

　　“无主的星辉遗失，最终附在神的尾尖，人类追逐其遗落的辉光，为祂修建供奉的神庙。人族称之“日晷”，令日出之地生灵日夜跪拜。”
　　这个无主的星辉指的就是序列第七的圣物涅提扎克，人类给它取了一个代替神名的别称叫做“日晷”。

　　王都神学院下迷藏之馆中曾收录一卷创世时期的对话，其中对日晷的描述解释是：【涅缇扎刻圣分第七，永葆寿者青春，永驻神的光辉】

　　如果她的推论没错，象征永恒的涅缇扎刻就在日出之地谷宁。
　　至于永恒庇护的小镇是否因为供奉的圣物涅缇扎刻出了差错，才被死亡笼罩，就不得而知了。

　　*
　　林可回到家中的时候，二楼的新木床已经搭建好了。
　　它几乎占据了整个二楼，把它变成了一间巨大的卧室。林可在看见那一张足够打横睡下四、五个人的木床，耳边仿佛听到虚空中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低语：“每天早晨，护林员林可从她两百平米的床上醒来。”

　　她今天还在担心会不会挤着格莉尼丝的翅膀。
　　看来是完全没有必要。

　　可惜的是，格莉尼丝又不在家。
　　林可已经不生气了。
　　经过一天的思想工作和运动产生出的多巴胺建设，林可已经完全不郁闷了。
　　她决定好好和格莉尼丝谈谈这件事。

　　她完全理解了小鸟有自己的生活习性，着家是不可能的，虽然昨天说要把这里当成巢，但是鸟类不归巢重新建一个好像也不是什么问题。

　　况且她的动手能力真的很强！

　　为了不让自己白白内耗，林可决定和格莉尼丝约法三章，每天的晚餐时间必须回来，如果要离开很久，一定要提前告诉自己，受伤了不可以不说，有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告诉她。
　　以及，不要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独自跑到山里去。

　　这一点她参考了勒塞这个有前科的家伙。
　　看看！一个健康的小伙子，就因为上了一次山，断胳膊断腿叫苦连天的！

　　她可不想在格莉尼丝失踪一段时间以后，在森林中找着她，发现她满身是伤地倒在某个地方。
　　那也太吓人了。

　　这是个没有手机的异世界，交流不方便，随时都有危险。虽然知道格莉尼丝是女主，不会出什么事，但是她还是想要在可能的范围内多照顾对方一点。

　　毕竟在谷宁，她才是前辈。
　　……

　　格莉尼丝计算着时间，在日落前回到了木屋。
　　她刚一落地，就听见林可从楼下冲上来。

　　林可的脚步声听起来有点激动。
　　为什么？

　　格莉尼丝还没想清楚，面前的窗户就被“啪”得一下打开。

　　“欢迎回来。”林可脸上挂着笑容，格莉尼丝却觉得有点不妙。

　　“嗯——你不喜欢这个床吗？”格莉尼丝试探着问。

　　“不、不是。”林可摇头，“格莉尼丝，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不过你先进来吧。”

　　格莉尼丝察觉到林可在犹豫。
　　害怕，犹豫，激动。

　　她的耳翅抖了两下，林可让出窗前的位置，好让她从窗户钻进去。

　　林可已经把那架新床铺好了，她坐在床边，拍拍旁边的位置。
　　格莉尼丝下意识往那里一靠。

　　林可提前洗过澡，换了衣服，没有穿她的制服，身上带着热乎乎的水气。

　　她先是问格莉尼丝今天去了哪里，又立马强调不是要查岗，只是好奇。
　　格莉尼丝自然不会说自己在找圣物“捏提扎克”，她说自己去了森林周围，然后在镇里转了转。

　　林可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一下，然后立马打起精神：“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我比你提前来到谷宁，你一个人——一只翼族转，肯定没有两个一起找快吧？”

　　格莉尼丝不置可否，虽然林可所言属实，但她并不认为在“圣物”一事上林可有什么帮得上她的。

　　圣物对三族来说是极其重要的物件，说是世界的基础也不为过。
　　但对于独立个体来说，圣物还是太危险了。

　　历史上曾有一名魔族妄图盗走魔族管理的权柄，结果还没有等魔族祖母出手惩戒，他就已经被圣物吞噬撕裂，变成了遗迹海的一粒碎屑，一颗灰尘。
　　据说那位魔族死去的时候还在大喊，说自己要登上神坛，与神融为一体。

　　虽然她平等地看不起所有的种族，但是也不能否认魔族在各个领域的卓越天赋。
　　这位魔族的疯癫程度显然不在其列。

　　日常里魔族是最长寿的种族，平均寿命能达到800到1200年。而人类只有八十余年寿命，翼族虽相较于人类长寿，却远远不及普通魔族。
　　距记载，在翼族还未受到神祇惩罚前，是真正的永寿种族，知道因斐特背叛神明，翼族离开神殿，这才有了“寿命”这一概念。

　　从那之后最长寿的翼族也不过四百余年寿命，还要承受接纳所有生灵的哭诉和愿望。随着时间推移，神力减弱，后代的翼族也不用再背负如此折磨的诅咒了。

　　那时所有的圣物都受天族（未受到贬谪的有翼族）管理，天族圣音中对此有相关且详尽的记载。

　　年幼的格莉尼丝整日泡在树岛的知识库里，她把这一切都记了下来，所以如今才不敢轻易对待。

　　圣物的恐怖之处就在于，祂的压迫是无差别的，“是名物品，并非物品”。
　　之所以存在外观和实体，也只是因为受到了“规戒”。

　　这种规戒是一种主观上的定义，例如把光明形容成生命，把黑暗称作深渊，掌握永恒概念的涅缇扎刻规戒为日晷，放置在日出的谷宁。

　　格莉尼丝不得不去设想，如果人类触碰到祂会怎样？
　　被赐福，变成永生的个体？还是夺走永恒，成为不死的傀儡？

　　关于圣物的传说数不胜数，对魔族精锐都如此，更何况一个普普通通，还有点老好人的笨蛋人类。

　　在林可对圣物产生欲望、触碰到的瞬间，她就会变成祂的傀儡，或者像那位魔族一样，在梦想来临之际灰飞烟灭。

　　涅缇扎刻对于王国的人类来说并非“圣物”，而是一触即死的“毒药”。

　　但人类向来聪明，他们在漫长的历史中找到了无数管理和接触圣物的方法。
　　祂确实拥有这个价值。

　　其中之一就是让他们去受洗，借用神的力量束缚神的宝物。
　　德高望重的神官会采用隔离魔法拿取圣物，进行使用交接。短时间内这种操作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也不会对接触者造成影响。

　　只可惜，裸露的圣物没有远转移的办法，只有将祂们转入封闭的匣子，才能转移一定距离。

　　格莉尼丝算半个“德高望重”的神官，又出生自曾是神侍的翼族。对她来说，圣物带来的影响小得很。

　　格莉尼丝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林可，自然只能作模糊的回答。
　　林可非常善解人意，她知道格莉尼丝不愿多聊，转而谈起另一件事。

　　她要求格莉尼丝准点回家，如果离开，要提前报备。

　　“回家？”格莉尼丝迟疑片刻，试探道，“如果不及时回来，会怎么样？”

　　“我会生气。”

　　听起来不是特别糟糕。
　　格里尼丝的脑中没有按时归家的这个概念。

　　家人，只要没死就行。
　　对其他人来说，什么时候回到哪里，自己是否安全，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格莉尼丝尝试去理解，片刻后，她长出了自己的认知。

　　这件事如果从林可的角度来看，就会变得特别好解释。
　　人类无法确认同伴的状态，林可并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所以她会害怕。

　　翼族能感觉到同族的安危，但短寿又弱小的人类不能。人类多智，发明出了许多厉害的魔法，人类多疑，即使对自己的同胞也不能完全放下戒备之心。

　　而翼族，其耳翅不仅能够听见声音，也能分辨情绪，即使隔得再远，他们的神识也能够触及彼此。
　　只要不拒绝对方的感知，每一个翼族都能了解到在场同族的状态。

　　不过格莉尼丝没有这种需要，她一直都是独行侠，即使是在树岛也没有这种必要。那个地方很安全，除了一些被圈起来的禁地，去哪儿发疯都不会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