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天亮》一昧相思

8、后来的我们

　　方惟与慕斯容的争吵并没有延续很久，如同他们之前的每一次争吵，很快就和好如初。只是这次争吵后，慕斯容再晚回家，方惟都没有主动去接过她。看似与往常一样甜蜜的相处里，终究还是出现一道若有似无的裂缝。他们都很清楚，却都装得看不见。
　　方父慢慢地没有再跟方惟一起出去应酬，他彻底地闲了下来，时不时地陪着方母出去走走。年轻时没能看过的风景，在年老时才一一补上。
　　相对的，方惟自然就更加的忙碌。他不愿被别人看轻，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随着他逐步进入了商界的社交圈子，不可避免地听说了那些关于林家的八卦。
　　林家与他们这些靠自己祖辈父辈稳扎稳打起来的商业集团不同，林家是吃了政策的红利一夜暴富起来的，也就是个十足的暴发户。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上赶着要和苏家联姻，看中的不过是苏家二十来年的商界背景，顺便还可以帮儿子洗白，一举两得。
　　林家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拥有不少老城区的房产。随着商业的发展，他们从拆迁中迅速地获取了第一桶金。林父虽然没有接触过太多商业操作，但眼光毒辣，看到房地产的发展希望。他果断地投身进了房地产市场，并且用了一些不太光彩的拆迁手段，成功地让林氏赚得盆满钵满。林氏从此在房地产市场占据了一席之地，林父也成为了有名的商人。
　　因为不光彩的上位史，林氏并不被主流商界所接受。正在林父一筹莫展时，苏父求上了门。苏家虽然近几年不景气，但凭借与方家的关系，也算是有些小名声的。另外，林父对自己的独生儿子也确实十分头疼。林家三代单传，对于林生这样的宝贝疙瘩，从小就被父母宠溺着，以至于长大后什么事也不做，天天逃课和一群奉承他的狐朋狗友们吃喝玩乐。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林家的那个儿子就是个扶不起的草包二世祖，就连他高中的文凭都是靠他爹用钱砸出来的。
　　但这样的一个人，却和苏家大女儿结了婚。等到众人看见林母得意洋洋地带着苏酥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更有不少人后悔，应该早点去定下这样优秀的儿媳。林父果然是一如既往的眼光毒辣。
　　最近传到方惟耳朵里的八卦，就是这位林家“小少爷”。
　　林生一开始应该也是很喜欢苏酥的，大家都说刚结婚那会儿一向在外面浪荡惯了的人都每天按时按点地回家，看来是铁了心要“从良”。但正当大家慢慢地看好他们时，林生又恢复了往日的游手好闲。他泡在酒吧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多了。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其实林生一开始也是喜欢苏酥的。虽然苏酥不如苏婧那样的炽热明媚，但不知道为什么，林生的目光总是会落在一旁静悄悄的苏酥身上。那样安静的，存在感极低的苏酥，就像是黑夜里航行时所眺望到的，远方的，闪烁着温暖灯光的港湾。
　　巧的是，林家父母看上的也是乖巧懂事的苏酥。于是在双方父母的一致同意下，林生如愿以偿地娶到了苏酥。新婚的那段时间，他是拿苏酥当做心尖上的宝贝，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天天供着。那时他想着，只要守在苏酥的身边他就很满足了。可他没想到的是，人心是那么容易不满足。他不再满足于单纯地守在苏酥的身边，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他想要自己付出的爱能够换来对等的感情，他想要苏酥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是偷偷掩藏起来的鄙夷，而是像从前那些女孩一样的崇拜。但似乎他怎么做，都得不到苏酥的驻足。
　　苏酥她就像是一座永恒的冰山，屹立在海洋的中央。无论刮风下雨、打雷闪电，她都那样冷眼旁观者。
　　接二连三的挫败感让林生对苏酥失去了兴致，他重新回到往日荒唐的生活中。今天在这家酒店醒来，明天在那家夜店被撞见。林家父母也因此对苏酥非常不满，认为苏酥很没用，不能收拢丈夫的心。而苏酥只是默默地听着他们埋怨的话语，在接到夜店电话时去将酩酊大醉的林生接回家里。
　　醉眼朦胧的林生捧着苏酥的脸，讨好地说【苏酥，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呢？
　　这句话换个主语，也是苏酥曾经深埋在心里的话。她侧过头，望着窗外在月光里摇晃的斑驳树影，想着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她呢？
　　林生望着这样的苏酥，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睡了过去。
　　苏酥以为他们之间的日子会这样相敬如冰地过下去，虽然她厌恶林生的接近，但林生也不是坏人，反而还是少有的将她放在心上宠过的人。她想其实她也挺坏的，贪念着林生对自己的好，却又无法给与他相等的爱情。
　　林生也这么认为，直到那一天的出现。
　　那天是个周末，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苏酥坐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但头却是偏向窗外的。似毫毛般的雨，悄无声息地为大地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网得结结实实。
　　林生也罕见地没有出门。他最近都有些怪异，经常看着苏酥欲言又止。他的心里藏着事情，但苏酥并不想过问。他们始终都不会是同行的人，或许道路是同一条，看起来也是并肩前行，可两人之间始终存在那道莫名的隔阂。
　　林生的秘密没有藏太久，就在那个下午，随着一个女孩的闯入彻底崩塌在所有人的面前。
　　事情闹得挺大，因为斗殴还去了派出所，所以成为了整个圈子的笑话。天天开个跑车在外面招摇的林生在一般小姑娘堆里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于是在那个下着小雨的下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敲开了林家的大门。她不是来找林生的，而是来找苏酥告状的。
　　荒唐的一幕在眼前上演，就算镇定如苏酥都无法控制住淡然的表情。
　　小姑娘哭得感天动地，大意是她将全部的身心都奉献给了林生，没想到林生还养了个小四。小四处处向她扬威，她实在忍不下去了，所以来找苏酥评理。
　　苏酥余光扫向楼梯，那个人影一晃而逝。林家此刻除了苏酥和小三姑娘，再也看不见其他人。
　　【你想要什么？】苏酥的语气淡淡地，仿佛只是在谈一场普通的交易。自然引起了小三姑娘的不满，她站起身指着苏酥开骂苏酥的不争气。
　　在她的滔滔不绝中，小四姑娘也隆重登场。两个人如针尖对麦芒，三言两语就开始上演全武行。在两人的撕扯中，又窜出来五小六，整个场面更加混乱。
　　不知是谁拨了报警电话，在林家的一片狼藉中，苏酥和林生以及他的这一群小情人全部都被带到了派出所，成为轰动圈内的一则笑话。
　　【方少，你家不是和苏家关系很好吗？曝点内幕给兄弟们呀！】酒桌上，有人笑着打趣方惟。
　　【你别说，这林生还真够有能耐的。他的小情儿可不止这几位，据说还有小七小八呢！】
　　【这可真劲爆，没想到林生是个猛人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苏家那位要和他离婚了。】
　　【如果这都不离婚，我都要佩服苏小姐的忍功了。】
　　方惟在一片八卦声中慢慢地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那天那个离去的背影，那个被阴影一团又一团笼罩着的背影。
　　正如八卦传的，苏酥很快就和林生离婚了。但八卦没传的是，终止这场婚姻的并不是苏酥，而是林家。谁也不知道的另一个存在，小九姑娘带着她的大肚子住进了林家。林母自然是欢喜异常，连忙带她去做体检，并且为了她未来孙子的名正言顺，因此要林生与苏酥离婚，给这位腾位置。
　　【你也怪不着我们。】林母说服着苏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和小生结婚多久了，你自己肚子一直不争气。我们林家可是三代单传，可不能断在你这里。】
　　苏酥低垂着头，她的行李箱靠在身侧。她淡淡地向林父和林母行礼。【谢谢叔叔阿姨这几年对我的照顾。】
　　林生看着这样沉默不语的苏酥，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他是真的，曾经用心喜欢过眼前这个沉默的姑娘。
　　【妈，你别说了。】林生打断林母的喋喋不休，又转过头看向林父。【爸，这件事毕竟是我做得不对，要不还是把市中心的那套公寓给她吧。】
　　林父还没变态，小九姑娘扶着自己的肚子就开始嚷起来。【你不是说那套公寓是留给我的吗！老公，你怎么可以当着宝宝的面打他妈妈的脸呢。】
　　林母自然接上话。【给什么给！我们林家给的还不够多吗！她爸欠的债不是我们家给还的吗！她那个妹妹，不是靠我们林家还能出国留学吗！】
　　苏酥在他们的争吵声中漠然地拉着行李箱离开。走出林家大门时，她还是没能忍住回头看了看。那间她住了好几年的房间，飘动的窗帘还是她亲自去选的。曾经，她也想过要好好生活，只是……她的心并不会听她的全盘安排。
　　终究不是她的家。
　　她拖着行李箱回到苏家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午饭时间。苏父苏母，还有毕业回国的苏婧，以及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其乐融融地在饭桌上吃饭。
　　对于苏酥的回来，苏父苏母俱是一愣。苏父沉下脸直接训斥【你多大的人了，为点小事还要和林生闹脾气吗！】
　　苏酥漠然地听着他的训斥声，也没有辩白，只是疑惑得看着那个多出来的男人。
　　苏婧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在，很快又恢复了热切。【姐，这是我男朋黎风。】她同时也对身旁的男人介绍道【黎风，这是我姐姐，苏酥。】
　　黎风倒是很会来事，马上接话。【姐姐的名字真特别。】
　　真特别……
　　有什么好特别的呢。苏酥耳边响起方惟的话语【就是酥心糖的酥，苏叔叔随便给取的吧。】
　　苏母此时却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她声音急促且尖锐。【你怎么带着行李箱？你这个时候应该好好和林生相处，你这样回来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仿佛一把锋利的矛，将苏酥从早上就戴着的盾牌一下子就刺穿了。苏酥揉揉眉心，挡不住疲惫霎时布满全身。她逃避似地，淡淡地说【我先上楼】
　　苏父苏母对视一眼，两人都是止不住的怒气。但现在他们又必须要按耐住自己的怒气，要劝说着苏酥赶快回林家把林生哄好。
　　苏酥没有去看他们的眉眼官司，提着自己的行李箱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能够躺着柔软的床上，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
　　房门依旧是原样，但打开后却是完全的不一样。她的房间里堆满各种各样的杂物，连下脚的小空隙都没有。
　　苏婧悄然地贴在苏酥的身后，声音小小的，带着试探。【姐，我和黎风的东西太多了。妈就把这间屋子给我们做了杂物间。】
　　【你给她说这么多干嘛！】苏父的怒气还是没有完全压住，他从苏酥手里抢过行李箱。【你赶紧回林家去！】
　　【男人在外面做事，免不了会有些花花草草贴上来。】相比苏父，苏母要温柔了许多。她拉着苏酥的手，轻声劝说【有些事不要太较真了，只要你们是合法夫妻就行了。】
　　苏酥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正在说话的他们很陌生，陌生到苏酥才是那个最陌生的人，不属于这个家里的人。
　　【我和林生离婚了。】苏酥面无表情地丢下这记重磅炸弹，霎时惊呆了苏父苏母。
　　苏父不可置信地看着苏酥，同时脸色阴沉。苏母则是第一时间放开拉住她的手，回头看向苏父。
　　与他们不同的是，苏婧的反应是最平静的。她抱着双臂，难得认真地问【是真的？】
　　苏酥朝她点点头。
　　【离了也好。那个林生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方惟说他养了很多个小情人！】
　　苏婧忿忿不平地说着，但她的话语落进苏酥的耳中无疑是道惊雷。原来他都知道了，也是，那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整个圈子都有所耳闻。但苏酥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即便他们没有可能，她也不想关于自己不好的一面被那个人所知道。
　　【你懂什么！】苏父暴躁地打断苏婧的话语，他目光冷漠又带着不允许拒绝的命令感。【你马上回林家去，和林生认错，说不离婚了。】
　　苏母也随即附和【夫妻两人偶尔拌嘴是很正常的事情，怎么可以说离婚就离婚呢！气头上的话说说就算了，不能当真。】
　　苏父见苏酥没有挪动的意思，直接从她手里抢过行李箱提到了屋外，劈头盖脸地骂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的生意有多少要靠林家！你这么能和林生离婚！】
　　苏酥看着暴跳如雷的苏父，忽然淡淡地笑了笑。【我和林生已经领了离婚证。】
　　【什么？】伴随着苏母和苏婧的惊呼声，苏父的巴掌狠狠地打了过来。苏酥脸上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她却依然笑着。
　　【怎么办呢？我和林生已经离婚了，从法律上来讲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这个逆女！给我滚！】苏父将手里的行李箱重重地扔出屋外，对着仍然带着笑意的苏酥吼道【林家如果不要你，苏家也没你的份儿！】
　　苏酥望着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行李箱，又看了看苏父。她低垂着头，将箱子重新拼凑了下就勉强地拖着它朝前走去。

　　“沈医生，我以为离开了林家，苏家仍然是我的家。”苏酥靠在沙发上，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沉静又泛着暖暖的光泽。“结果却是我错了。或许苏家一直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浅浅地笑着，仿佛将曾经所有的一切都释然。
　　我握住她垂落的手，仔细看她纤细的手腕上有很多道疤痕。“以后我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她听到我的话，也只是继续浅浅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