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46、第 46 章

　　这些事平日里常先生在家说不着，毕竟他心里一向轻视后宅女人们，可对于这个颇有些“青出于蓝”的小女儿，他却是愿意多说一些的。

　　“所以说因为咱们家和林家联姻，顺利和北平军政两方都搭上了话，这生意就好做很多对吗？”常书瑜在心里感叹一句，果然是这样啊。

　　“当然不止这些，首先咱们家对人家得有用，其次人家才能让咱们搭话，不过林家这门姻亲关系的确很重要，这不止是对你二哥来说，对咱们家以后也会很重要，以后要好好跟你二嫂好好相处，爹的意思你明白吗？”

　　常先生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蠢人，虽然不至于放弃儿子把家业给女儿，可同样也不至于为了什么重男轻女想法就去打压有大好前途的女儿，能力范围内他甚至还很愿意帮这个潜力巨大的女儿一把一飞冲天。

　　说到底亲家再好用，也不如自己的直系血亲有出息靠得住。

　　“知道的，看来林家是挺看重我这二嫂，还没成亲就这么帮咱们家了，我之前听说二嫂跟着祖母在乡下老家长大，还以为她不受重视呢。”

　　提起这件事常先生心里还是有点得意，他笑道：“这你可就想错了，林家小姐是林部长的心头肉，林部长的夫人十年前去世后他只纳了一个出身不好的妾，他家老太太为此很是恼火，所以把几个年幼的孙女孙子自己带身边教养，这才没跟在林部长身边。”

　　这是常先生用心挑选的联姻对象，自然要选一个价值高的，不然要那种压根不在乎女儿的人家，他犯得着这么操心？

　　“看样子林伯父那个妾室没孩子。”不然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后娘就有后爹，不在身边长大还被父亲一直惦记着肯定是没新的孩子。

　　“就你机灵！”

　　不过常先生倒也是默认了这句话，那个妾室的确没孩子，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身体大约也很难生出孩子，然而林部长就喜欢那种调调，

　　身为男人常先生觉得这些事无伤大雅，不然他也不会拐了几道弯让人把小明月送到林部长那里。

　　不过这些事情就不必说出来污了女儿的耳朵了。

　　常书瑜自然是不知道膈应了她半年的小明月事件其实是常先生找来送给林部长的，当然这种操作并没有少膈应她多少。

　　“爹，您别怪我多嘴哈。”常书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把话说透，“虽然在您看来林家婚事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对于我二哥哥来说，或许爱情比事业更重要，您应该先和他沟通好。”

　　“他懂个屁爱情！”

　　不给那个孽障打断腿，都是看林家面子，不然他能那么轻易绕了他？

　　“爹，您这话可不讲理了，是人就有感情，您自己当初怎么找理由纳的五姨娘，我们可还记得呢。”

　　大约是梦里憋屈很了，常书瑜虽然语气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比平时扎人很多。

　　常先生被小女儿的话堵得老脸一红，他当初猪油蒙了心跟全家对着干，非要纳五姨太太，甚至还未必大放厥词说什么“之前纳妾是为了传宗接代，唯独这一回是爱情”云云，现在想起来就尴尬的要死。

　　“我那是昏头了。”反正打死他也不可能再承认自己是什么狗屁爱情了。

　　“您这么聪明都能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那我二哥哥能一直清醒？”想到如今的社会情形，常书瑜略带嘲讽的轻声道，“您也知道的，现在沪城借着反对包办婚姻由头，在外面置办小公寓的年轻人可不少。”

　　你自己都做不到，还能真管住你儿子不花心是怎么着？

　　还不如趁早认清现实，别祸害人家林家小姐了。

　　不过常书瑜也明白，这桩婚事十有八九拆不了，甚至说不准去退亲还要更得罪林家。

　　因为这门婚事在外人看来，林家是暴发户底蕴不厚说不准哪天失势，常家名门望族百年世家，常二少爷留洋精英，林家小姐只识得几个大字。

　　此时退婚，怕是林家那边都会觉得是留洋少爷看不上乡下小姐。

　　除非二少爷自己先把自己弄臭了让林家觉得把女儿嫁过来就是送火坑，但想来她这二哥哥没这魄力和决断，常先生和大太太也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想到自己儿子可能会做的事，常先生此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

　　说实话如果没有五姨太太的事，安排自己宝贝儿子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常先生可能还会有些心疼儿子委屈了，毕竟他也不是情圣，没道理自己要小老婆可以，不让儿子找，更可况林部长自己也是个好色的，大家都是男人，应该可以理解吧？

　　可人心就是不讲道理，常先生此刻却觉得他二儿子哪哪都是毛病，娶林家小姐是高攀了人家。

　　试想一下，若是有哪个混账高攀了他小女儿后还惦记纳妾，说真的他觉得自己虽然不至于让女婿滚蛋，但也是要恼怒的。

　　那么想来林部长大约也是如此，自己花心是自己的事，女婿哪有女儿亲？

　　“你二哥那里我会跟他讲明白的，如果他做不到好好经营这份婚姻，那他趁早净身出户找他的自由去，咱家又不缺儿子。”大不了他换个儿子成婚，小儿子比他哥条件更好。

　　常书瑜还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差点让常先生丧心病狂的换了新郎官，此时只是希望他们家二少爷成婚前心里有数些。

　　这桩婚事虽然没有爱情，但两个家族为了彼此利益联姻，最起码的尊重与体谅得给人家林家姑娘，不然别说林家不答应，常家也没他的立足之地了。

　　“对了，我书玲堂姐嫁去徐家过得如何了？”

　　对于女儿话题跳跃如此之快，常先生颇为无奈，但还是耐心答了她的问题。

　　“你堂姐日子挺好，嫁过去没几日徐家老太爷就发话让她学着做当家少奶奶，徐家二少爷是个识时务的，对她也尊重。”

　　“那就好。”常书瑜似乎是随口一问，“堂姐日子过好，我三姐姐也就不用愧疚了。”

　　听女儿这般说，常先生变得更不高兴了：“她有什么好愧疚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想太多，我用嫁女儿的规格送书玲去做徐家宗妇，族中哪个女孩儿不羡慕你堂姐。”

　　“爹，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徐家在别人眼里千好万好，在我三姐姐眼里却是差点害死她女儿的虎狼之地，自然会有担心。”

　　“那是……”原本常先生想说一句，那是徐宝宗那混账不是东西，可徐家就纯白无瑕吗？

　　能纵容自己儿子对儿媳妇孙□□脚相加，徐家是一点不知道？

　　那妾室不规矩是第一回吗？

　　大约他们都是知道的，但因为常书珺没能生下孙子，所以他们便一起纵容很多，甚至自己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女婿胡闹。

　　说到底徐家这桩联姻虽然常先生与徐家都想尽办法去弥补裂痕，可裂痕只要存在了表面修饰得再漂亮也没办法不心存芥蒂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是了解的，常先生不会以为小女儿突然提起徐家是真在跟自己闲话家常。

　　“看样子你因为你三姐姐的事还是对徐家很有意见。”

　　“爹，人不应该自欺欺人，徐家怕是没您想得那么可靠。”不过常书瑜大约多少能明白常先生这么重视与徐家关系的原因。

　　一个宁城常家是不足以让上层大佬们另眼相待的，常家得拿出足够多的人脉资源才能获得自己上桌得筹码。

　　比如军政两界都有庞大的人脉圈子，又比如生意上有方方面面关系深厚的合作伙伴。

　　徐家便是常家人脉圈子中货物运输保证的基石，这不光是自己家生意需要，兵荒马乱年间，常先生很多老友也需要讲诚信有担保的运输途径，这便是徐家的价值。

　　哪怕货物运输丢了，徐家也是能按照合同给予赔偿，这一点常家是能给徐家作名保的。

　　而常家的财力还有军政上层的关系网，又是徐家最需要的依靠，所以两家目前都不能失去对方。

　　除非有一方先找到其他替代品。

　　等等……

　　常书瑜突然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她看向常先生的眼光便带了一点诧异。

　　“怎么了？”常先生被女儿看得心里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爹你很厉害。”

　　是真厉害，或许当初定下这门亲事时常先生没有想那么复杂，只是想去搭上杨大帅那条船，毕竟那时候常徐两家关系还特别亲厚，用不着这么防备他们。

　　可就算这样常先生都已经想着把风险降低的事了。

　　若是那本小说中二少爷没有作死，常家的生意怕是真能成“六边形”了，进可攻退可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老子再能蹦跶又有什么用，子孙后代脑子跟不上，一切都白搭。

　　可惜那本小说提到常家旧事的剧情太少，无法给自己提供更多线索，常书瑜是真的想弄清楚当初常家败落那么迅速除了有和林家闹崩失去最大政治盟友的缘故，还有谁在落井下石。

　　如今她最大的怀疑对象便是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