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4、起绸缪

　　家里孩子这么多，三房的儿女又是排行在后面，以后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用她的私房钱给儿子买房子，常先生知道后应该不会反对，甚至为了家宅和谐还会主动帮着隐瞒。

　　“你个小孩儿家家整天操心大人的事，累不累啊？”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瓜儿，祝婷方心里有些发虚，其实是她太不操心的缘故吧。

　　否则女儿这般年少，哪里要整天考虑这些？

　　“哎，我这也是被我爹最近这一出吓到了，他平日里看着很是理性开明的，可突然就变了个性子，连我爹都这样，咱们还能指望谁永远一成不变？”

　　常书瑜从恢复记忆后，就一直在祝婷方这里表露出足够的聪慧，所以如今她说这些话虽然让祝婷方惊讶却也不至于觉得突兀。

　　“我再想想吧。”

　　去沪城买房子不是个小事，再说她手里那点私房钱估计也不够在沪城租界买个像样的房子。

　　不过女儿的话她还是记在了心里，丈夫家业是庞大，可孩子们不同母，现在是没成家看着都还好，以后各种有自己的小家庭，不因为家业反目成仇就是祖宗庇佑。

　　女儿出嫁时肯定有不错的嫁妆，可自己儿子却不一定，没看大少爷成家后名下也没什么私产吗？

　　有二少爷在，也轮不到其他儿子掌门立户，顶多是分一点工厂股份红利。

　　可这厂子有赚钱的就有赔钱的，以后谁又能保证一直赚钱？

　　想到二房的大少爷，祝婷方心里其实有些慌。

　　去年大少爷所在的部队闹了哗变，自从这事过后大少爷就再没回过家，虽然常令岷压着消息，可看到二姨太太整日跑佛堂烧香念经就知道大少爷在外面估计不太平。

　　想到这些的烦心事，祝婷方只觉自己头疼病又要发作了。

　　“你要卖苏城的田庄？”

　　常令岷和他美丽的三姨太温存结束后，听到她想出售自己名下的田产，一时闹不明白这又是想干啥。

　　祝婷方娘家虽然家道中落，可她当初在苏城和常令岷单独过日子那几年也的确是很得常她喜欢，甚至还掏钱给她买过二百亩的良田另加两间铺子做点小买卖，也难怪祝女士至今都对常先生痴情不渝。

　　这小二十年攒下来，祝婷方手里也是有三万多大洋的存款，只不过这些钱想要在沪城买房那还是远远不够。

　　近几年田地收租越来越困难，再加上各种天灾人祸和不在苏州本地居住，这正常收租的困难几分。

　　所以趁着地价还可以，祝婷方打算听女儿的把田产脱手。

　　“景蕤以后大约是要在沪城扎根的，我知道公中单独给他置办产业不合规矩，更何况沪城产业价格实在昂贵，把我这点私产拿出来给他置办最合适。”

　　在不炸刺故意让人不痛快的时候，三姨太太也是可以温柔如水当一朵解语花，不然这么多年光凭脸蛋也不能让常先生撂不开手。

　　“怎么就想到那么远去了，景蕤才十六，等他毕业再谈婚事也不晚，先租个房子住着也就是了。”

　　常先生有些不明白祝婷方这是着哪门子急，置办房子成婚不应该等孩子毕业考虑好以后干什么才准备吗？

　　“咱们家沪城的公馆距离他上学地方太远，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现在就宁可住校也不愿意车接车送给家里添麻烦，等读大学为了省事儿估计还是要住校的。”

　　明白了，这是心疼儿子了。

　　常令岷虽然觉得他三姨太太有些娇惯孩子，为了上个学就要花几万大洋置办房产，但又想到他四儿子那懂事不张扬的性子，最终也没说出反对的话。

　　“嘶，又怎么了，我不是答应了嘛。”

　　揉了揉被掐红的胳膊，常先生吹胡子瞪眼想表达不满。

　　祝婷方气哼哼道：“我说不用公中的钱，可没说不用你这个老子的私房钱，怎么儿子是我自己一个人的？”

　　这几天“新欢”小五姨太太身子不舒坦，常先生就想着和“旧爱”们维系一下感情，免得让人以为他喜新厌旧。

　　哪曾想刚刚还好好的旧爱，转头又冷了脸，不过想到刚才的温存，他还是忍了忍这女人的阴晴不定。

　　“行吧，我这有张五千大洋的存单，都是不在公账里的，就这一回啊，给了你可不许说出去，不然回头就从景蕤分家钱里扣。”

　　“算你还有点良心。”确定了，这没良心的手里肯定不少私房钱。

　　现在苏城良田地价是七十银元一亩，两百亩地能卖大洋一万四，再加上常令岷给的五千存单，五万多大洋预算在沪城也是能买到一个很不错的房子了。

　　当然跟常公馆那样的花园洋房没得比，那种房子没个十七八万是拿不下来的。

　　“买房子的事儿我打算让你舅舅帮忙掌眼。”

　　祝家早些年虽然败落，可随着祝婷方的兄弟慢慢打拼，如今也算是小富之家，在沪城和苏城都有一些小买卖来往，认识的人也多。

　　既然想要悄悄买房，常家的人脉能不沾手就不沾手，否则捅到其他几房那里又是一场官司。

　　对此常书瑜没有意见，她出生在北平，五岁前都没见过外祖家的人，可对于两个舅舅还是印象不错的，至少他们比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败光家业的外祖父强。

　　祝家舅舅行动力很强，无论是卖田地还是到沪城帮着看房源，都很尽心去办妥。

　　两个月后祝家送来了信儿，看好的房子在公共租界北区，占地半亩地左右，地角不算特别好但胜在独门独院，二层小楼连厨房与佣人房算在内一共十二间房，其中四间主人卧室都带洗手间，算是装修极其齐全的房子。

　　常景蕤放寒假时才知道他娘一声不响的办了这么大的事，他跟着舅舅看敲定的房子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自己儿子什么德性祝婷方最清楚，为上个学给他买这么贵的房子他真不一定同意，为了不再和混账儿子继续吵架，祝婷方压根就没想过提前告诉他。

　　到时候他再唧唧歪歪，大不了就告诉他这是给书瑜攒的嫁妆，暂时放在他名下只为了不让常家其他人说嘴。

　　这房子距离沪城“大学城”其实还有一定距离，主要是大学都不在租界，但这里治安环境比较好，无论是骑自行车还是坐有轨电车上学都很方便。

　　常景蕤一看地角就知道是为了方便他上学，所以回家汇报情况时就带了不赞成：“就算为了上学方便哪里要买这么贵的房子，您那点产业和多年积蓄估计都霍霍没了，等妹妹嫁人您不会只等公中那点嫁妆吧？”

　　四万五千块大洋的房子，说买就买了？

　　“你少自作多情，我自己想买房投资，以后出手也好给你妹妹多添些嫁妆，暂时用你名义好让你父亲同意罢了。”

　　沪城房价一直不错，这次选房子比她预算还低了好几千，儿子就算不住拿去出租，一个月也能拿上百块房租，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听到是亲娘是借自己名义置办产业，常景蕤心思转了转，就闭嘴了。

　　他们家人口复杂，大夫人是明媒正娶，她的孩子自然也和妾室所出要有区别。

　　几万的房产，都赶上大小姐出嫁时公中给的一大半嫁妆了，其他女儿显然不可能有这种待遇，所以这房产的确不适合放在明面上给书瑜做嫁妆。

　　他是接受新式教育的人，同时也是坚持认为一夫一妻才是正常婚姻关系的人，自己家里这一笔烂账理不清，所以他从没想过和二哥三哥争什么。

　　但他总归不是圣人，感情上自然心里偏向自己亲娘和同胞妹妹一些，再说这钱是他娘的私房钱，他们家谁还不存点私房钱了？

　　年后在自己老爹的默许下，常景蕤就跟着舅舅办理了房产过户。

　　因为沪城购房意外的顺利，这个春节六小姐过得很舒心，尤其是在收到祝婷方送她的六个金锞子当压岁钱就更开心了。

　　为了更开心一些，六小姐带着五小姐几个去掏了常先生的皮夹。

　　“一群小财迷。”

　　对于孩子们，在不触及他当家长的权威性时，常先生大多时候还是愿意做个慈父，比如女儿们撒娇讨一点零花钱，他向来很是大方。

　　大人们过年有各种应酬，孩子们就只剩玩乐。

　　大年初六那天，消失很久的大少爷也回家了，听说在什么大帅座下入职，当了个不大不小的营长。

　　可喜可贺，咱们二姨太太终于不用整天跑佛堂烧香了。

　　大约是为了给老爹做脸，大少爷回家后带着弟弟妹妹们去郊外学骑马，甚至还教着放了枪。

　　在这个时代，家里有几把防身武器是再正常不过，常家养着的几十多个护院甚至人人都配着壳子枪。

　　但几十来个人手能看门护院，对外做买卖行走却是不够瞧，每回进原料都要花大价钱请保镖押车。

　　这大概也是常先生把大儿子送去从戎的原因之一，乱世里只有钱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