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瑜往事录》千乘客

18、第 18 章

　　八月的沪城正是热的时候，常书瑜每天却很喜欢出门，祝女士也很纵容她，只要答应让翠巧或者许妈妈陪着都允许女儿出去，如果想去的地方远也会让司机接送。

　　出门当然不是为了游玩，无论是谁见识过另一个时空那些繁华，也不会认为这个时期沪城的生存环境有什么值得向往的。

　　之所以频繁出门，完全是为了“踩点儿”，毕竟是打算长久居住的城市，这时候也没别的信息渠道给她详细的了解，就连城市道路交通布局图都没地方买去，可不是只能不断自己出门观察嘛。

　　连续在外面转悠了二十多天，总算是把整个沪城大体布局情况印进脑子里，然后不出意外的，六小姐在开学时比平时黑了好几个度，不过就是这样她还是班上最白的那一撮学生。

　　一个班八十人，这在后世的大学有些不可想象，可在此时的大学却很是正常，沪城交通大学因为去年扩建了不少，今年增加了很多招生名额，有几个热门专业一个班学生达到上百。

　　不过读商科的女生不多，加上常书瑜在内他们系只有五个女生，另外四个都是沪城本人。

　　因着商科就五个女生，在学校时大家很是理所应当的同进同出，又因为常书瑜年纪最小，所以其他女生对她很是照顾。

　　“最近在学校适应吗？”这是女儿第一次在外地上学，周围都还是成年人，祝女士就怕女儿受委屈。

　　“还可以，同学都挺好的。”其实也没那么好，教学环境与质量和后世相比一个天一个地，听了一圈儿课，常书瑜感觉这大学含金量真不怎么高，也不怪乎此时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想出国留学。

　　不过她读大学也不是真为了学习，所以也就无所谓好坏。

　　然而常书瑜原本以为自己的期待值够低，可没想到这时代的大学生能给她带来这么多“惊喜”。

　　“咱们班上课人数是不是有些太少了？”这课堂上出勤率都不满三分之一，这也太嚣张了。

　　“嗨，缺勤这不是挺正常的嘛，尤其咱们商科班都是一堆少爷们，谁还指望他们读成个金融大家？”王令仪是商科专业五朵金花之一，她出身沪城大族家里做百货生意，对此已经见怪不怪。

　　其实不光商科专业少爷多，全国能读大学的学生家庭都不会差，他们这些人中当然也有精英学霸，可更多的不过是为了混文凭。

　　这一点倒是和后世大学现状有些像，不过后世的学生绝对不可能像此时的学生这么“疯狂”。

　　在这个时代的大学生早早就学会了吃喝嫖赌抽，戏园子、窑子、烟馆、赌场就没有他们不敢去的，甚至还有醉酒斗殴被警察局拘留的。

　　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开除八百回的事，在这里旁人知道了也顶多用一句“浪荡不羁”调侃，根本就不当回事。

　　对比后世大学生那种清澈透明的朝气，此时的大学多少带着上个时代遗留的病症。

　　因为之前一直读女校，常家家教又算可以，以至于常书瑜压根就没遇到过太出格年轻学生，这回在沪城她真真算是“开了眼”。

　　代表这个国家“希望”的学生们，竟然有这么多人在醉生梦死。

　　常书瑜看到这种情况，只觉得喉咙里有一团火在烧，让她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很难发出。

　　当然不是所有学生都这样，只不过认真听课的一个班里连一半都没有，这和常书瑜对民国时期的印象差距太大了。

　　这个时代不应该是有志青年最渴望进步与改变的时代吗？

　　这时候不是很多人想着救国救民吗？

　　然后就这？

　　常书瑜第一次有些后悔没去北平读书，或许北大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然而常书瑜不知道的是，北平和沪城的大学在这一点上差距并不大，混日子各种浪的人依旧有很多，当然努力学习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她所在的商科专业格外多了一点。

　　五个女孩子同进同出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各种有了适合自己的小团体，认真读书的常书瑜与王令仪便成了固定的搭子。

　　“爱媛她们原本就是为了联姻才来学校镀金的，等两年后都是要和未婚夫一起出国读书的。”王令仪对其他三个女生来学校的频率减少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你不出国读书吗？”常书瑜没问王令仪有没有订婚的事，只是有些好奇王令仪既然知道这个学含金量不高为啥不直接出国读书。

　　“这两年我父亲身体不好，等我毕业就要接手家业的。”事实上王令仪在上中学时就已经学习查看账目，如今正学着熟悉银行日常工作。

　　王令仪姐妹四个，三个姐姐都已经嫁人，她是要做王氏银行继承人的，她结婚也是招赘，这在沪城上层圈子也不是秘密，只不过常书瑜一个外来户还没听说过。

　　这也说明除了和常先生几个老友熟悉，常书瑜并没有真正打入沪城上层圈子，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既然想从商那就逃不开这些人。

　　“你父亲必然是位开明的先生。”这时代能培养女儿做接班人可不是说这个决心就好，同时还要面对大家族里的压力。

　　王令仪闻言只是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苦涩，外人看着她的确是羡慕的，可有些事旁人不清楚，她却很明白。

　　只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如今能让女孩子读大学的家庭，又有几个是古板的？”她们这些人出生在晚清末年，周围还有很多亲戚家女孩子裹小脚呢，可她们的父母就能送她们从小读书还是洋学堂，总体来说已经很是难得。

　　这一点常书瑜也认同，哪怕她对亲爹平日有一万句想吐槽，可她还是认为常先生比此时绝大多数人要有眼光和开放，这就是她的幸运。

　　“这周末我七叔要举办沙龙@活动，你要不要来玩？”

　　王令仪是真的很喜欢这个比自己小跟几岁的同学，从小到大她有过很多同龄玩伴和友人，可常书瑜这个小同学就是让她觉得不同。

　　不单单是因为她聪明又勤奋，更是她觉得常书瑜和自己是能在价值观上沟通的人，就单看她第一次听见自己是女继承人时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不同。

　　只是刚开始稍微的诧异，然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似乎对于一个女孩子继承家业的事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甚至都没问她理由。

　　要知道在父亲做出这个决定时，她的母亲和姐姐们都惊诧不已，尤其是母亲总是各种担心不安，她母亲出身比王家还好可骨子里还是觉得女人无法顶门立户。

　　可见人的见识格局也不能光看出身，后天教育与个人能力都缺一不可。

　　他们这一届的同学里，常书瑜这个“小不点儿”出身不是最好的一个，为人处事也不是最圆滑的那一个，可却是让她觉得相处起来最舒服的一个。

　　“艺术沙龙？”常书瑜自然是参加过这类聚会的，可她没想到王令仪会邀请自己，虽然她不很清楚沪城上层圈子的人物关系，可大致信息也知道一点。

　　王家因为出了一位“文豪”教授，作为最先一批搞“沙龙”活动的国人，“王家花园”举办的“沙龙”可不是随便就能去的。

　　“对的，我七叔最喜欢这些活动，也很喜欢有朝气的年轻人，这一次活动参与的年轻人还挺多的。”

　　王大文豪本名王隽永，笔名“白马”，是王家三房的子弟，在家族排行第七，是王令仪的隔房堂叔，当初王令仪被选为大房继承人，王隽永是最支持的那一个。

　　为此还特意写了一篇短篇小说讽刺自己家族那些不同意的老古董，同时为自己长房大哥的英明决定在沪城多家报纸上大吹特吹了一番。

　　从王令仪十五岁被定义继承人开始，王大文豪的沙龙聚会都会允许她自愿参加，这算是给侄女培养人脉，这在家族里也算是鼎力相助的亲族。

　　常书瑜自然不知道王家几年前的那些大戏，她更不知道他们家五小姐喜欢的文学家“白马”先生就是王令仪口中的“七叔”，但她依然很想去见识一下。

　　这和常先生带她去参加的活动不一样，那些是“商业”上的人情世故，和王令仪说得那种艺术沙龙不是一回事。

　　感谢上辈子和这辈子都读了不少中外书籍，让她不至于参加这种活动露怯。

　　王令仪见常书瑜大大方方就答应下来，也挺高兴，就说了这次沙龙活动的主题。

　　“我七叔这个人有些不羁，所以这次活动你最好提前准备一些诗歌或者朗诵的散文，到时候他可能会让在场的人都来表现一下。”

　　这说法其实还比较含蓄，“白马”先生的沙龙受人欢迎，除了参与者都有较好的艺术素养，还有一点就是这人是个人来疯，他的聚会上从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

　　在另外一个世界通常把他这种类型叫做“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