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间章-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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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周围一片漆黑，你记得自己是要去一个地方，但又不记得那是什么地方。
在层层叠叠的黑暗中，你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影，你继续向前走，那个人影也离你越来越近。
你想我应该认识他，于是他转过头来。
你看到半张侧脸和他戴着的单片眼镜，一股莫大的恐惧油然而生，他张口像是要说些什么，你却想冲上去捂住他的嘴。
别说，求你了，千万别……
你惊醒过来，周围仍是一片黑暗。
在这仿佛失明般的黑暗中，你循着本能一跃而起，指尖摸索着抓住厚实的布料将它们用力向一边跑抛去。
窗帘被你拉开，星光无遮无拦地洒在你的脸上。一阵风吹过，你清醒了一点，但还是犹豫着小声吐出那个名字，“阿蒙？”
四周一片寂静，深沉的夜晚似乎吞没了一切声音，你皱起眉提高声音喊道，“阿蒙？”
话语在四野间回荡，却没有你想要的反应出现。
你咬紧牙齿，转身就要去祂房间里看看，这时从你头顶上传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怎么了？”
你抬头看到祂坐在屋檐边歪头看着你，两条腿在黑色的袍子下晃来晃去。祂单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远方，似乎只是在用发呆来消磨夜晚的时光。
那些恐惧和彷徨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仿若擂鼓般跳动着的一颗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你有些疲惫地回答道，“没什么。”
祂看了看你，伸出手问，“要上来吗？”
你抓住祂的手一个用力，同样坐在了屋檐上。
你上来后才发现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
几周前你们从特里尔搬回了乡下，毕竟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待在喧闹的特里尔你每天都觉得脑子是一团融化了的浆糊。
乡下就不一样了，此刻夜风吹拂而过，远处深色的天空和更深沉的森林沉默不语，广阔的大地上只有一两点灯火沿着塞恩河的支流蔓延。
你坐在高处俯瞰着脚下的大地，原本浑浑噩噩的脑子也逐渐清醒过来，你又想起那个问题——要是阿蒙变成天尊怎么办？
你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你从来不想和阿蒙有关的问题。
你早就习惯你的问题阿蒙解决，阿蒙的问题还是阿蒙解决，祂怎么会有办不到的事情呢？
就算理智告诉你祂当然不是万能的，祂也有敌人，祂也有威胁。但你总是刻意忘记这一点，逃避般的将自己淹没在阿蒙营造出的安全感中。
只要祂在就好了，祂什么都能安排妥当。
所以你不去想四皇之战的安排，不去想伯特利可能的污染，不去想安提哥努斯的沉睡，不去想图铎的死期。
都交给阿蒙决定吧，既然祂没说那就不重要。
你闭上眼睛，堵上耳朵，关好心脏，低头沉迷于指尖流逝的每一秒，而丝毫不愿抬头去设想未来。
但伯特利把这个未来放到你的面前，祂让你明白就算你真的不在乎这个世间任何一个生灵的命运，你也无法告诉自己你不在乎阿蒙。
关于祂的未来是你无法逃避的。
因为你知道如果有一天祂因为成为诡秘之主而变成了天尊，那全是你的错。
你给了祂这个未来的可能。
但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只是个凡人，你的目光没那么长远，你什么都做不到。
脑海中翻腾的思绪在夜风的吹拂中逐渐冷却，你看了一眼阿蒙，祂还是在发呆。
你不知道要不要和祂聊这个，就算你问了又如何，难道祂会因为你改变想法？
你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阿蒙在这时冷不丁地开口问，“伯特利和你说了什么？”
“……很多。”你犹豫了一下，“祂问我如果你被天尊取代了怎么办？”
“所以你犹豫了。”
从话语中听不出祂的喜怒，“抱歉。”你轻声说。
“无论是继续等待还是引导天尊在他人身上复苏，我会尝试躲避这份命运。”祂无喜无悲地说，“我也不希望自己成为祂。”
虽然你知道这只是些安慰人的话，但你的心情不可控制地好了一点，“我知道了，阿蒙。说起来如果天尊醒过来你会不会长触手？”
这次祂看你的眼神里面多了无奈，像是在疑惑你每天都在思考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现在也能长触手。”
“那……我是说要怎么区分你和天尊呢？”
祂顿了顿说，“你不需要思考这个。”还没等你反应过来，祂又说，“你思考了也没用。”
“好吧。”你耸了耸肩，放弃追究这件事。
你们一起沉默了一会儿，你又开口，“伯特利说如果让祂攀升到那个位子的话，祂不会伤害你。”
祂笑了一声，“祂是这样说的？”
你点点头，忍不住说，“我觉得祂说得是真话。”
阿蒙没有反驳你或者嘲笑你的天真，而是跟着点点头，“你是对的，祂的承诺是真心的，祂也确实会这样做。”
你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我以为你不会相信祂。”
“我相信这句话是因为我相信到时候和天尊斗得不可开交的伯特利不会想再多一个了解祂的敌人。”阿蒙推了推单片眼镜，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一眼。
“你总是把别人的目的假设得太好。祂说不会伤害我你就会认为这是多年情谊所带来的心慈手软，而不是反复权衡后的妥协。”
比起你那宛如做梦的设想，祂说得要更像是现实也更合理。但你还不想认输，你还想证明感情在这世界上有一席之地。
你问祂，“那如果你父亲说祂支持伯特利是为了保护你，你信吗？”
阿蒙没生气，只是轻声笑了起来。
你叹了口气，“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蠢。”
“但不可否认这足够有趣。”祂打了个响指，一副画面出现在你们的眼前，“你觉得祂爱我吗？”
你仔细地看过去，这明显是第三纪的场景，洁白的石料堆砌成高大的建筑，男人弯下腰似乎在倾听着孩子的话语，即便祂的面容一片模糊，你也能从祂亲近的动作中感受到祂的耐心和专注。
你毫不犹豫地回答，“爱。”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在大灾变前一年的场景呢？那时父亲的意识已经被侵蚀得差不多了。”祂轻描淡写地说着。
你猛然回过头，又观察了一遍画面。这一次你看到造物主几乎全黑的发色，看到祂身后形状古怪的阴影，还有祂僵硬着停在阿蒙头上的手。
阿蒙弯起嘴角笑了起来，“事实本身是不变的，但当你换个角度去看时一切都截然不同。我知道那时候父亲仍有理智，不然祂无法完成自己的计划，但我也知道那时祂的意识中绝大多数都已经是上帝，祂每时每刻都在和上帝争斗不休。”
“祂或许是想保护我，或许是觉得伯特利更有胜算，或许是想再掌握一条途径。谁知道呢？”
“所以爱、保护、支持，这些都是真的。”祂看着你说，“但从来都不只有它们。”
“就像如果有一天我站在祂面前问出你之前的那个问题，祂会说是为了保护我。但祂当时究竟是怎样想的谁也不知道，做一件事情的理由有很多，只说最好听的那个就足够了。”
你沉默着看着祂，想要找些东西反驳祂却又一无所获。
说白了在这个满是神话生物的世界中，像阿蒙这样理智而通透才是对的，抓住力量而不是等待别人的怜悯。
“我明白了，但祂确实保护了你，是吧？”你歪着头问。
祂看着固执的你，又笑了起来，“是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仍称呼祂为父亲。”
“而不是倒吊人或者偏执狂？”这是你第一次找到机会询问阿蒙关于各个造物主的想法，你不由得问出了这个问题。
阿蒙的笑容消退了一些，看上去又回到那种公式化的表情了，“亚当和真实，你问了一个好问题。”
“你没想好怎么对待祂们？”你有些疑惑，你一直以为祂已经决定好了，犹豫这个词和祂可从来都没什么关系。
“我没想好怎么利用祂们。”祂弯了弯唇角，“分开的祂们，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不适合彻底地利用，但如果进行一些破坏性的试探，又会伤害到祂们。”
你在心中翻译了一下这段话：真实脑子不好使，帮不上忙，亚当脑子行但打架菜，还是帮不上忙。
留着没用，卖了又坑爹，所以只能让祂们自生自灭，搞不好祂们哪天就能像合成大西瓜一样“嘭”的一声融合出一个白造来。
想着会在未来回归的白造，又想着圆滚滚的球，你因为这滑稽的想象弯起嘴角来，但转瞬间你的笑容又消失了。
“阿蒙，”你抬起头看了一眼仍然悬浮着的画面，“你父亲是什么时候知道上帝会复苏的？”
祂侧过头来看了你一眼，声音中是一种平静的了然，“第二纪末吧，空想之龙被上帝污染过，父亲杀死了安格尔威德，自然也会知道这件事。”
“那时候祂已经无法停下了？”你的视线望向很远很远的东方。
“嗯，祂杀死了那么多古神，毁灭了祂们的种族，不继续向上攀爬要怎么收场呢？”祂又开始晃悠两条腿了，“总不能真把唯一□□给别人吧？”
“也没有人可以拿。”你低声说。
你想起被分离的萨斯利尔，想起被活化的亚当，又想起最后被瓜分掉的三份唯一性。
突然间你感到很难过，不知道是为了千年前那个挣扎着想要找条活路却只能相信自己的造物主，还是为了祂想保护但到最后也没能活下来的人。
阿蒙看出了你的情绪，祂摇了摇头，“你总是同情心太过。”
“集齐全能五家是祂的选择，这会让上帝复苏的时间不断提前，但也给祂足够的力量去完成想做的事情。”
阿蒙让光幕换了个画面变成古籍上的插画，高大的神明站在中央，各个天使围绕在周围，人类跪倒于地双手捧着祭品，异族在角落里被杀死。
“我不觉得父亲有什么好后悔的，祂选择模仿旧日典籍里的那个‘上帝’，让人类生活在祂的庇佑下，那祂就要面对随之而来的风险和变故。”
“虽然没能保护住祂想保护的东西，但直到现在祂也不算输。”祂推了推单片眼镜。
“不，祂保护住了一样。”你凝视着祂，一字一句说得很慢，阿蒙皱起了眉，祂理解了你的意思。
祂歪了歪头，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不会是想说……”
“你说无论想法如何，事实是不会有变化的。那么无论祂从头到尾怎么想，在这漫长的岁月中，祂保护了一个存在对吗？”你微笑着看着阿蒙。
祂深吸了一口气，“我宁可你继续认为祂是为了人类。”
“但肯定不是这样的。”你仍然看着祂，“你诞生得很早，所以那时的祂一定还有很多人性。唯一性的活化又要很长时间，长到足以让一个男人开始思考一个孩子的未来。”
“而没有一个父亲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和战争扯上任何关联。”你缓缓地说道，“就算百分之九十九是为了人类，也一定有百分之一是为了你。”
“为了让你在醒来之后能看到一个光辉的时代。”
祂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群星不知何时悄然隐退，远方的天际线露出了一抹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于要结束了。
你们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你在最后赢得了辩论的胜利，但你已经忘了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坐在屋顶上。
你抬手揉了揉脖子，“要是你真的不确定，过些年去问祂呗，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祂要真想现在就能去问，还能收获双份答案。
祂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平时神秘莫测且欠揍的状态，“我从来不在意这些。”
“那你就当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心吧。”你打着哈欠附和道。
阿蒙坐在那里沉默了好久好久，才终于开口说，“好，我会去问的。”
祂没等到你的回复，回头发现你已经缩成一团睡着了。
橙红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醒来的人们走出家门迎着日出开始崭新的一天。这一幕在过去的千万年间发生过无数次，也将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重复。
在照亮人间的万丈光辉中，阿蒙毫不犹豫地把你摇醒，“给我看完日出再睡。”
作者有话说第49章 间章-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