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谷幽兰》明隐

9、拨云见日明

　　听闻茈静兰寻回谷幽然，一大早，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静兰，我都吃了两个鸡蛋了，不能再吃了，还有这个小米粥，滚烫滚烫的，你看烫得我的舌头都起皮了，怎么喝嘛！”谷幽然连声撒娇抱怨。再这么被喂下去，她还不得胖成个小肥猪？
　　“幽然，再吃一个鸡蛋。我请教过中医，孕妇要保证充足的营养，这样你和胎儿才健康。我来给你搅拌下，你怎么那么心急？慢慢喝，慢慢喝，好吧？”静兰接过盛小米粥的碗，用小勺沿着一个方向慢慢搅动。焦黄糜烂的小米粥，热气氤氲而上，萦绕在静兰白皙俊俏的脸上，实在养眼。谷幽然看着，心里美滋滋的。
　　回京这两天，静兰对她照顾细心周到。回朝述职之后，特意向宫中叶医师请教，如何照顾孕妇。叶医师得知蓝将军要见他，还以为天大不了的事情，没想到蓝将军所问乃是如何照顾孕妇，简直惊掉下巴！谁人不知道茈静兰，彩云国有名的冷血将军，对谁都礼貌有加，可就是让人觉得有种距离感，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想来也是，三十多岁才有夫人怀孕，必然十分珍视。看到他今日如此郑重其事地请教，便详细地讲解给她听，怀孕之人容易动怒，动怒容易落下病根，所以必须让她心情平和畅愉，凡是忍让，这一阶段，孕妇为大！还得保证充足的营养，每天鸡蛋必不可少。必要时炖个乌鸡汤什么的补补身子。但是切记，不可大补，否则胎儿在体内过大，到时不宜顺利生产……凡此种种，噼里啪啦一大堆，静兰饶有兴致地耐心聆听，用心铭记。
　　正打算让谷幽然吃完早餐后，就去集市上买只乌鸡，给她补补身子。
　　茈静兰虽然贵为将军，府上其实十分寒酸，府上仅有十来个佣人。那个厨娘今日回家参加弟弟婚宴，特特前日向静兰告假。这一来，家里早上吃饭就落到了另一个伙夫身上。这伙夫只会熬个粥整个米饭，炒的菜勉强可以入口。谷幽然口味其实挺刁的，不喜。所以今日静兰打算亲自厨，满足下他家小娘子的口腹之欲。想想静兰在红邵可大人家照顾邵可大人和秀丽小姐，上到修墙换瓦，下到去市场买菜，同小贩讲价还价，再到入厨房做饭，样样不在话下。
　　所以当谷幽然挺着大肚子跟着静兰去集市买乌鸡，看到静兰同小贩讨价还价，最后还省下一文银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静兰，你不是将军吗？怎么去市场买菜如此熟练？”
　　静兰无可奈何地笑了。还不是因为当年红府拮据，他和秀丽要为了府里生活，四处想法设法赚钱省钱，生生练将出来了。
　　“过去我在红府，为了报答邵可大人的收养恩情，甘愿为仆。那时府里拮据，我和秀丽就到处寻找赚钱的机会，拉二胡卖艺，表演武术，打杂做工，挣得微薄收入，所以每次去集市买菜，总想着省一分是一分，要不然真的吃了上顿没下顿。”
　　“原来你过过这样的苦日子。看来以后我得学一门生计，否则岂不是坐吃山空了？”谷幽然脑子里盘算一起来，以后做什么营生呢？
　　静兰心情大好，哈哈大笑。“现在你就乖乖等着吃就行了！现在不能富裕十足，但一日三餐不成问题。放心吧，跟着我，饿不着你！”
　　静兰左手拿着乌鸡，乌鸡扑棱棱想要逃走，静兰眼疾手快，迅速地将乌鸡两只脚绑在一起，放在背篓里。他们还要买一些青菜。
　　“静兰！”蓝楸瑛和李绛攸闲庭散步走来！街市上的行人纷纷侧目。今天集市上怎么出现了这么几位俊男美女啊，一个赛一个的出众。有些小媳妇年轻的小姑娘频频对茈静兰、蓝楸瑛和李绛攸侧目。纷纷发出赞叹声，太俊了！那个背篓里背着乌鸡的男子，最为英俊，可惜手里搀扶着一个怀孕五六个月的妇人，想必是那小美人的良配，咱们就不肖想了。那个风流倜傥的蓝衣公子，腰里别着佩剑，想必是位武官，还未娶妻呢吧？还有那个文秀俊俏的青衣公子，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好清秀啊，若是嫁给他，不知多美呢。
　　这几人哪能明白这些小姑娘们的心思呢。径直向静兰和幽然走去。
　　“静兰，你堂堂一个大将军，背篓里不背羽箭背乌鸡！莫邪宝剑不上阵杀敌竟用来宰只乌鸡？难道你还要自己炖这只乌鸡吗？”李绛攸实在太过惊讶。他平时只见到静兰武艺高强，剑法绝伦，在战场威名赫赫，要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怎么知道他还能宰乌鸡炖鸡汤？蓝楸瑛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看静兰，再看看幽然。像这样的烟火日子，似乎也蛮不错！
　　“是啊，绛攸大人！幽然最近嘴馋，我一会儿给她炖个乌鸡汤解解馋补补身子。你们二位也来集市买菜？”
　　“买菜？静兰，你把绛攸看得太厉害了。他一直认为，‘君子远庖厨’，连白菜和芹菜估计都分不清！”蓝楸瑛调侃说道。
　　谁知李绛攸大人竟然认真起来，辩解道：“楸瑛，此话差矣！我虽然不会厨艺，还是分得清白菜和芹菜的！蓝楸瑛，你就会厨艺了吗？静兰，你看，这把芹菜翠绿新鲜，买下吧？”
　　谷幽然早就哈哈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听。三人朝她看出，只见她早就笑弯了腰！蓝楸瑛和李绛攸不约而同看向静兰，神色竟是有些艳羡。
　　“静兰，那我们就买了这把芹菜吧！今儿中午，到我家吃饭去？”谷幽然在星皇高中时就十分好客，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好啊！”蓝楸瑛和丽江游异口同声急忙答应，唯恐那个“小心眼”的静兰反对。静兰无奈地对着谷幽然笑笑，好像在说，乌鸡只有一只哦！他们又买了一块豆腐，还有几个土豆。一行人回家了。
　　果然，静兰做这个乌鸡汤利索得很呐，看得众人惊讶不已。他们没想到，曾经高贵的清苑王子厨艺了得，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发现似的。李绛攸大人口中啧啧不已。果然，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文章优秀，剑法出众，连厨艺都精湛。不对，像蓝楸瑛和李绛攸这么优秀的人，也不是样样优秀，他们不懂做，只对吃比较在行！反正有人做，管他呢！
　　清炖乌鸡汤，素炒芹菜，肉沫炖豆腐，还有醋溜土豆丝，还有热气腾腾的白菜包子。包子一向是秀丽最拿手的。没想到静兰也做得像模像样。静兰先给谷幽然盛了一大碗乌鸡汤，还挑了几块鸡肉。谷幽然会心一笑。蓝楸瑛忍不住道：“静兰太偏心了！”故意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嘴里。静兰没理他，兀自咬了一口手里的包子。反观李绛攸，优雅地夹起芹菜放入口中。
　　这一顿午饭吃得其乐融融。没想到静兰蒸的包子这么好吃，谷幽然吃了两个！
　　待到下午，狸狸也来了静兰府里。
　　“好你个茈静兰，炖了乌鸡也不叫上我，连块儿骨头也不给我留！”狸狸唯恐事情太小，对着此事大说特说，极其夸张！
　　“狸狸，厨房里还真的有啃过的鸡骨头，要不要吃？”谷幽然打趣道。
　　狸狸没好气地撇了她一眼。看到她隆起的肚子，问道：“什么时候临盆？”
　　“十一月了。”幽然轻轻地说。好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静兰，你这小子，闷声不响，孩子都有了！你们什么时候办婚宴？我刚从宫里出来。咱们的秀丽王后也有身孕了，我们的王简直欣喜若狂。”说完，狸狸仔细观察静兰的神色。
　　“真是可喜可贺。真心替他们开心。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么多年走来，非常不容易。我们半月后举办婚宴，到时候别忘了随份大礼！狸狸，你什么时候娶妻？”静兰极其自然说道。
　　谷幽然猛一抬头，半月后举办婚宴，可是她挺着大肚子，不好看呀？静兰又没争得她的同意，竟自作主张，谁要嫁给他了？哼！静兰眸光温柔似水，安抚似的看着她。谷幽然不争气地心里默默同意了。
　　狸狸心想，静兰多年的执念放下了吧。笑着说：“看着你小子这么幸福，我也想早点儿娶妻，生个大胖小子！还要生个女儿，到时候让你的儿子追着我女儿后面跑！”
　　哈哈哈哈哈！几个人开怀大笑。
　　几个人到书房商议了一些政务，日暮时分，三人告辞了。临走前，狸狸看了看茈静兰和谷幽然，不觉抿唇微笑。静兰终于找到了他心之所向。而且他提出归隐。狸狸做为他的挚友，如何不明白静兰的深谋远虑。他怕有心之人再次借他昔日清苑王子的名头起事，想远离朝堂避祸隐居。然而，紫刘辉会同意吗？如家国家经历连年战乱动乱，元气大伤，百姓需要休养生息，边境不太平，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急需有能之士平定战乱，王如何肯放静兰离去？静兰这个身份，能安稳一生吗？无论如何，他深知静兰所想，不想静兰受到伤害。他所做的，唯竭尽全力保护他。
　　夜里，两人静静相拥，闲话家常。
　　“静兰，你怎么会做这么多事情啊，可真厉害。没想到我老公样样这样好！”谷幽然躺在静兰怀中，随意说道。
　　窗外明月高悬，柔和的月光洒在屋内，平添几分旖旎风光。
　　“幽然，你不知道，感谢这些年经历种种，才让你觉得我样样这样好。我心喜，遇到了你。要不然我的余生注定要与孤独寂寞为伍了。我本彩云国二皇子清苑王子，母妃是铃兰君。由于自小被精心培养，文武双全，曾经被我父王寄予厚望。在一次比武中我击败其他兄弟表现出众，父王将‘干将’和‘莫邪’两把宝剑赐予我。我当时年幼，不懂守拙，心内激动欢喜。这却引来其他妃嫔和兄弟们的忌惮。也引起有心之人的歪心思。少年时，唯有最小的六弟刘辉，对我非常依恋敬重。六弟于我，是冰冷皇宫中的心灵支柱。我很疼爱自己这位弟弟。我很敬爱我的父王。可我却不被母妃所喜。对这一点儿，年少时我无法理解。随着年岁增长，我仿佛理解了母妃的感受。母妃一生深爱先王，可以说是为了爱而疯狂的女人。她为了得到先王的爱，和缥家进行交易，请他们咒杀她认为不适合当王的我，并且她设计让第六妾妃毁容并自杀，第六妾妃，也就是当今国王刘辉之母，并将责任推给我的外祖父。”静兰缓缓道来。谷幽然却心内一痛，瞬间搂紧了静兰。做为一个看多了宫斗和了解了历史上兄弟为了争夺皇位自相残杀的历史的现代人，其中的激烈程度，她能够想象。
　　静兰接着说道：“缥家的缥瑠花下了咒杀术给我。当时我得知后并未有多大恨意。因为那是我的母妃，我敬爱的母妃。可是父王得知却异常震怒。父王那么疼爱我，怎么忍心让我承受咒杀术。于是他选择代替我去承受被缥家诅咒的命运而去世。母妃那时已经癫狂不自知，逼问父王‘给心还是给命’。父王虽然妃嫔众多，实则他唯一爱的女人就是鬼姬。鬼姬是上一代黑狼，因为身份而不能嫁给父王，所以先王一直把皇后的位置给她空着。而鬼姬最终因为刺杀蔷薇姬而死。蔷薇姬是秀丽的母亲。”
　　“等等，静兰，缥瑠花是谁？还有鬼姬是谁？蔷薇姬又是谁？这里面好像有好多故事啊。”幽然听得迷糊。
　　“幽然，这当然有很多故事了。不要着急，我慢慢讲给你听。不知为什么，这些事情，我从未对人言，却想对你说。”
　　“因为我最善解人意呗！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对你们这里的事情了解甚少，你讲给我听，也让我好好了解这里的一切。”
　　茈静兰忽然紧紧拥抱住谷幽然。听她提起另一个世界，仿佛怕她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带走。
　　“静兰，你不要担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想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永远在一起！”
　　静兰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仿佛不再担忧，接着说道：“那天我躲在房间墙外，亲耳听到父王母妃激烈争吵。母妃恨声问父王爱不爱她？父王怒气冲冲，闭嘴不言。母妃逼问父王，‘你给心还是给命？你若给心，我自可解开咒杀术。你若给命，我死也不肯解开。’结果父王毫不迟疑地说给命。就这样，父王替我承受了咒杀术。过了没几年，父王去世了，对外却宣称病亡。在母妃得知父王宁死也不爱她时，她彻底疯了。我的母妃聪明睿智，才貌双全，却深陷情爱，为爱疯狂。我的外祖父利用我篡位却以失败告终，连累全族。在我十三岁那年，和母妃一众被流放茶州。在流放途中，我们遭到试图斩草除根的兄弟与妾妃们遣来的重重刺客刺杀，母妃被刺客杀死。我当时孤身一人，平常刻苦训练练就的杀人剑法帮我突破了重围。但杀到最后，我遍体鳞伤，体力不支，失去意识昏倒过去。醒来才发现被送往杀刃贼的巢穴，经历了无法言说黑暗岁月。而送我进杀人贼的那个人，茶朔洵，已经殒命。”
　　幽然借着月光看到静兰的双眉紧蹙，紧闭双眼，似乎极力抵触那段不堪的回忆。
　　“静兰，我困了，我们睡吧。你现在身边有我。”谷幽然亲亲静兰的脸颊。静兰仿佛自暗黑地狱中醒来一样，紧抓着手里的光不放。
　　但他还是接着说：“在刀刃贼期间幸而认识了浪燕青，他成了后来的茶州州牧，现在御史台任上。我与燕青一同歼灭了杀刃贼，但也因此与燕青分散。随后被红邵可夫妇收养，蔷薇姬为我取名为茈静兰。那段岁月拯救了我。被他们那么温暖相待，我早把他们看做了家人。还有秀丽，小时候那么美丽可爱，我看着她逐渐长成善解人意的绝丽少女。可惜蔷薇姬早亡，邵可大人思念亡妻，无瑕照顾小秀丽。我和秀丽相依为命，度过了人生中最为艰难却尤为温暖的岁月。后来秀丽被霄太师设计，为了五百两黄金入宫规劝刘辉成为名君。朝夕相处二人慢慢互生情愫。我那时极端矛盾。两人都是我生命中异常珍视的人。我为他们开心。我曾想争取，终在克制中放弃了。幸而，我遇到了你，幽然。”
　　不知为什么，虽然听静兰说他曾经爱过另一个女子，她却并不生气，酸溜溜的肯定是有的。可是静兰这么好，她也很感谢上苍，让她遇到了静兰，他现在倾心于自己。
　　“话说，静兰，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幽然很想问问静兰。静兰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可她今天听到那位白胡子叶医师调侃他三十多了才要有孩子，所以非常好奇。
　　“呃，三十一岁。”
　　“什么？你竟然三十一岁？我才十八岁啊！”谷幽然哭笑不得。
　　“骗你的！”静兰开怀地咧嘴一笑。“我其实已有三十六岁！”
　　谷幽然彻底无语。天呐！这怎么可能？夜已深，月已眠，孩儿都有了，年岁什么的不重要了吧。故事还未讲完，以后再讲也不迟。她会不会是彩云国的仙女？要不然怎么这么特别呢？
　　“静兰，能不能给我讲讲鬼姬和先王的故事，还有蔷薇姬和邵可大人的故事，还有那个缥家是怎么回事儿？缥瑠花是谁？她有什么故事呢？”
　　静兰大把揽过幽然，温柔地说了声：“乖，睡吧。我们以后再慢慢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