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诀》青本墨寒

2、第2节 撞针

　　我想着之前顾知书也算帮了我个不小的忙，便打算去看看，好回了礼。

　　第二天正巧休息，我兴冲冲地进了顾家，探着脑袋看着他正坐在房间里写着些什么。

　　他见是我来了，有些兴致勃勃地将刚画好的图纸递给我。

　　“看看，怎么样！”

　　我看不懂，只能点头应和。

　　他在上面头头是道地讲着每个零件的作用，告诉我洋枪怎么工作，俨然一个小老师的模样。

　　我看着手上他画的图纸，忽然觉得这些东西好像也不像想象中那般枯燥无聊。

　　“我下午打算去一趟西街的铁铺，看看能不能请赵师傅打些零件出来。”

　　他摸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画的图纸，生怕写的不够详细，师傅看不懂。

　　“那我同你一起去吧。”

　　我想着左右闲来无事，便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知书倒是爽快，一声应下，兴高采烈地找顾叔叔显摆去了。

　　我回府吃了午饭，有些扭捏地跟在爹爹身后。他见我神色有异，便问我出了什么事。

　　也没出什么事，就是单纯的没银两。

　　爹爹听完笑了半天，从怀里掏出几个大洋递到我手里。

　　“去吧，免得知书那小子又去偷顾兄的小金库。”

　　我高兴地跑回房，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同他约时辰，索性一直坐在顾府的门口等着。

　　过了不知多久，才看见顾知书打着哈欠出了门。

　　他有些意外我来这么早不进府，我也只是摇摇头，揣着怀里的银两高高兴兴去了西街。

　　我听见顾知书和赵师傅聊了很久，我便站在一边看着墙上挂着的成品。

　　上面有一把长剑，我听兰娘说过，虞姬就是用剑的。

　　我有些好奇，想上前摸摸，便被不知何时聊完了的顾知书一把抓住了手腕。

　　“开过刃的，也不怕弄伤你。”

　　我懵懂地点了点头，去找了赵师傅，将怀里的大洋给了他。

　　“这是？”

　　“把他刚刚给的钱还给他吧，他从顾叔叔那儿偷的。”

　　闻言，顾知书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话不能这么说！这叫为事业献身！”

　　我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将赵师傅退回的银两塞到他手里，简单告别离开了。

　　他慌里慌张地跟在我身后“这钱你那儿来的？别学我偷鸡摸狗啊！”

　　原来他还知道那是偷鸡摸狗啊。

　　我不说话，看着他干着急的样子发笑。

　　五天后，我们将做好的零件取来。

　　赵师傅的手艺很好，但洋枪要求做工精细，回头还是要再好好打磨地。

　　我们买了很多砂纸，这几天的任务便是在房里不停地磨那些零件。

　　这工作很是枯燥，顾知书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聊。

　　我甚至怀疑，若不是现在做的是他心心念念的手枪，下一秒，他就能冲出房间去打鸟了。

　　我坐在凳子上继续磨着零件，忽然便感觉肩头一沉，竟是那家伙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我无奈摇头，觉得好奇便戳了戳他的脸，看他皱眉的样子觉得有趣，忽然就理解了小时候他为什么总喜欢捉弄我。

　　看着图纸努力把他的那份一起磨好，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等我回过神，天都已经黑了许久。

　　这滋味确实是有些不舒服的，我胳膊酸痛，手腕有些发僵，连手上都被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第二天，他看着我满手的水泡皱眉，愣是留着我上完了药，那些东西也再没让我碰过。

　　其实我没他想的那么娇弱，但就是忍不住看他护着我的样子，便没再说话。

　　几天后，顾知书的“洋枪”完成的差不多了，我便也跑去，看看他的成果究竟如何。

　　可到了房间却见他皱着眉，一副并不是很开心的模样。

　　我上前询问，才知道他是少了件东西，名叫撞针，到现在都找不出哪里能做出来。

　　我拿着图纸默默记下了那撞针的样子。

　　我知道北城有个黑市，里面别说这些零件，就是真的军火也是买得到的，便想着去那里碰碰运气。

　　可这话才刚说出口，便被他驳了回去，眼中含着些怒意。

　　“那种地方是我们能去的吗，老实些吧！”

　　他用笔敲了敲我的脑袋，却不是很重。

　　我没有说话，却自己有了主意。

　　那日下了学，我同顾知书说要去街上买些糕点回家，左右这也是常有的事。

　　他未曾在意，我便偷偷溜进了北城的黑市。

　　要说黑市也是确实，这边鱼龙混杂，全然不是南城那边欣欣向荣的光景。

　　地上有些发潮，我险些一个踉跄摔倒，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心里多少是有些害怕的。

　　我沿着巷子，终于看到了一家铁铺，走了进去，便看见阴暗的房间里挂满的各式各样的铁器，有些吓人。

　　那师傅像是左眼有些眼翳，加上身形魁梧，看得我有些害怕。

　　他瞥了我一眼，我便将之前准备好在家里画的图纸递给他，等着他回音。

　　他答应了，时间不长，我便坐在一边等着。

　　兴许人都是需要适应的，看这些东西看惯了，似乎也不觉得那么吓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师傅才把刚做好的撞针给了我。

　　那东西确实精细得很，让我一时有些佩服他的手艺。

　　我交了钱打算离开，却被他喊住了。

　　我怕他要做些什么，咽了咽口水转过头去，不想他却只是低声提醒了我一句。

　　“以后来这里别穿这种衣服，招人。”

　　我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却看出他该是个好人，点头道谢便离开了。

　　然后，我便真的碰见了些流氓。

　　那些人在身后追了我许久，我心里的害怕实在掩饰不住，哭了出来。

　　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盼着顾知书能出现在我面前，我保证听话，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我手里紧紧的攥着刚拿到的撞针，那东西太小，生怕给弄丢了。

　　可笑这个时候，我竟还想着它。

　　我一个不注意崴了脚，眼看着身后的人快要追上，连忙躲进了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小巷子，藏到了一旁的茅草堆里。

　　我捂着嘴不敢出声，听着外面的动静，吓得我眼泪夺眶而出，狼狈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才小了些，我听见他们骂了一句，却不敢出去，生怕他们还在旁边将我抓个现行。

　　我忽然有些委屈，早知道黑市会是这样，我打死也不来了！

　　我握着手里的撞针，勉强才安稳了些许。

　　过了一会儿，巷子里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引得我有些害怕。

　　却是不想那人拨开外面的杂草，吓得我浑身都发着颤。

　　外面泄进一丝光亮，我的手腕也被狠狠抓住了。

　　我刚要开始叫，便听见一阵熟悉的嗓音，将我唤醒。

　　“是我！”

　　我茫然睁开眼，看着对面同样有些狼狈的顾知书，忽然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

　　“我错了！我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

　　他将我抱的很紧，我能感觉到他身上发着颤，忍不住怒意朝我吼。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一个小姑娘也敢来！不要命了！”

　　我委屈地松开手，知道是自己闯了祸，低头听着他教训。

　　“早就和你说了这种地方不能来偏不听，现在知道了？！你知不知道我……！”

　　我等着他接着往下训，却听他不说话了，叹了口气，整理了很久的情绪。

　　我不敢抬头，有些怯怯地拽了拽他的衣角“那个……我找见撞针了……”

　　我声音很小，生怕再惹他不高兴。

　　我感觉到他微不可查地身形一滞，终是叹了口气，伸手拂去我脸上的泪，捡去了我头上的杂草。

　　“受没受伤……”

　　声音温柔了很多，我抬头，看见他满是担忧的眼神，心中有些发酸。

　　我摇了摇头，这才想起刚刚崴了脚，有些尴尬地说道“脚……崴了……”

　　他有些无奈，弹了我的脑门一下，在我身前蹲下。

　　“上来吧。”

　　我趴在他的背上，还能听见他那颗似乎还没落下来的心怦怦乱跳。

　　他背着我出了北城，一路上没有说话。

　　“抱歉……”

　　“对不起啊……”

　　我们两个一起开了口，我有些意外，却听他说“我刚刚不该凶你的，我……就是太着急……”

　　“我知道。”我趴在顾知书的背上，忽然觉得暖和了不少。

　　“我也是，不该不听话到处乱跑的……”

　　他良久没有回音，我便将在手里攥了半天的东西拿了出来。

　　“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他身形一顿，我感觉他又要生气，默默收回了手。

　　“它重要还是命重要？自己掂量不清吗。”

　　我讪讪闭了嘴，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这东西不值钱，没你的命值钱。”

　　“哦……”

　　我还是有些不死心，眼里还闪着光，有些期待的看着他。

　　“那你看看能用吗？”

　　却见他将头扭到一边，将我往上颠了颠。

　　“诶！别弄掉了！我废了好大力气弄到的！”

　　“说你一百遍你也听不懂！”

　　我笑了笑，看着这么一个撞针花了我那么些银子，忽然为我的荷包担忧。

　　他想是真的生气了，半天不理我。

　　我清了清嗓子，道“想不想听曲子？”

　　顾知书不说话，我便当他默认，自顾自唱了起来。

　　“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吹梦无踪。”

　　他咂了声嘴，似乎有些不悦。

　　“存心气我？什么时候，你唱杜丽娘要死的这段。”

　　“这段好听！”

　　“我不喜欢。”

　　我有些不服气，在他身后做鬼脸，却到底为了哄他开心，还是换了段。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天早已黑了，上面星星点点，路灯在两侧照着回家的路。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听见他似乎隐隐约约说了句什么，想来不重要，我也没再管。

　　我回到府上果不其然被爹爹训了一顿，我也安心受着，毕竟也是自己活该。

　　爹爹罚我跪半个月祠堂，让我好好长长记性。

　　第二天晚上，我跪在祠堂，想来这还是第一次。

　　外面知了嗡嗡叫着，吵的人发慌。

　　只听身后一阵声响，回头便看见顾知书从墙上翻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包荷叶鸡。

　　想来我去顾家看他都是顾叔叔默许，从正门光明正大进来的，他这爬墙的功夫当真熟练的让人惊叹。

　　他把荷叶剥开，露出里面香嫩的鸡肉，惹得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晚上没有吃饭，肚子早就咕咕叫个不停。

　　“吃吧。”

　　我们两个跪在祠堂，却开了荤，实在让我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

　　“你下次别带荤腥进来，这里可是祠堂。”

　　“哪儿那么多讲究，有的吃就不错了，总比你带的那些甜腻腻的糕点好。”

　　“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我忍不住打了一下他的肩头，那可是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的，他却不领情。

　　他嘿嘿笑了笑“知道了。”

　　供台上的灯火微晃，迷蒙了眼。

　　三天后，他兴高采烈地抱着一个大木盒子跑了进来。

　　我打开一看，竟是一对雌雄双剑。

　　“我上次看你喜欢，就给你买下来了。”

　　我瞥了他一眼，便见他立刻心领神会，板正道“那可是我的私房钱！没偷！”

　　我偷偷笑了笑，细细打量着盒子里的剑。

　　剑柄是黄蓝色鱼纹，很是好看，忍不住把玩起来。

　　剑锋没有完全开刃，想来该是他特意嘱咐的赵师傅。

　　“对了，枪做好了吗？”

　　“嗯……”

　　“怎么样？”

　　我有些期待，毕竟里面也有我出的一份力。

　　“还算成功，但和预想的还是有些差距。”

　　我有些失落地低下脑袋，却被他揉了揉。

　　“放心吧，会成功的！”

　　我笑着点了点脑袋，小心地将盒子收在了柜子里，舍不得用。

　　毕竟我从没学过虞姬，这一双剑送了我确实有些浪费，但我还是不想拂了他的情。

　　我们去了庭前温书。

　　梨花开了满树，被风吹着簌簌下落，活像一场花雨。

　　我看着顾知书的眉眼，忍不住勾唇。

　　花瓣落上了他的发丝，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