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树的故事》胥芜

48、第 48 章

　　“老人家，其实我与小竹并非你想得那样，我们不过是一路同行的同伴而已，并无其他。”张虚解释道，他怕加深老人的误会。

　　看来有些事不解释清楚，会不会节外生枝不知道，但是徒增烦恼都是已经感受到了。

　　“而且我已决定一心向佛，不再沾染红尘之事，也许这便是上天赋予我的意义吧。”张虚对于这样的劝慰有些反抗，执意强调自己的心之所向，好像只有说出来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人家一听，这方向怎么还偏了？但人家明言相告自己心中并无此意，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表示收到了对方的说辞。看着夜色，老人家扶着石桌子缓缓的站了起来，既然说不通就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刚走几步，老人家又折了回来看着他们叹了口气提醒道：“早些休息吧，夜里天凉。”想要转身回去，又觉得还有些不甘心，便又补了一句，“既然这样，还是早些断了的好，免得叫姑娘徒增伤心。” 刚走几步又折回来看着张虚说道：“小伙子，倘若不知如何抉择，那就放空一切，跟着自个儿的心走，心不难受了，不堵得慌了，舒畅了，那就对了。执拗的人生说不定便不是上天给你的人生，万事万物自有天意，倘若你做错了，上天自会给你提示。年轻人不要怕错，有些事是可以犯错的。” 说完老人家便迈着步子慢腾腾地往自己的住处走，还没进屋，就又听见他自言自语道：“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流水当真是无情啊，既然无情何苦还带着人家落花奔赴千里一路游山看景。”老人家进了屋，话音却在院中回荡。

　　张虚看着回屋的老人家，心道，老人家一定是喝酒喝糊涂了，才会觉得他们是一对情人，亦或者他又记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张虚回头看着趴在石桌子上熟睡的小竹，呆了片刻，也顾不了什么男女有别，一把抱起小竹，朝屋子里走去。

　　张虚将小竹轻轻地放在自己之前的床上，又将自己之前盖过的被子拉过来小心翼翼地盖在小竹的身上；看着熟睡的小竹眉头紧锁，张虚叹了口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屋子，朝柴房走去。

　　张虚躺在柴房的地铺上，乱糟糟的心绪并没有好转，反而因为老人家的话更加凌乱；望着窗外的明月，想着这人世间千百年的斗转星移，张虚觉得老人家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人生一世，命由天定，自己能活在这世间定是天定，既然天让自己生而为人，那么自己的命就应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既然已经为人就应该做人这一生该做之事。“心不难受了，不堵得慌了，舒畅了，那就对了……”老人的话一直萦绕在张虚的耳边，像是一种开导，又像是一种诱惑……

　　张虚思绪万千、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直到凌晨才因为太过疲惫慢慢睡着了。

　　小竹这一夜，睡得很踏实，直到日上三更时才从醉酒中醒过来。

　　小竹一手拍打着自己剧烈头痛的头，一手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

　　小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屋子里的床上，而不是昨天计划的柴房内，小竹突然记起自己昨天晚上明明是在石桌子旁和老人家喝酒聊天，此刻自己竟然躺在床上，小竹立马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张虚呢？”小竹立马坐了起来，看着窗外并没发现张虚，一股失落、悲伤的情绪由心底蔓延开来。

　　小竹迈着虚浮的脚步，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见院子里没人，又急忙奔向柴房，柴房内除了日常用具外，没有半点人影……小竹捂住胸口，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

　　“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一定是我之前说那样的话把他吓走了，早知道就什么也不说了……”小竹懊悔地说道。她右手捂住胸口，那里好像空荡荡的……小竹脸上的泪水一滴滴地砸在地上，干燥的泥土被小竹的泪水打湿成一朵写意的图画。

　　原本以为咫尺天涯才是最好的，现在看来，只要能看到他，陪着他便已经很知足了。也许此生不能拥有，但是短暂的陪伴也未尝不是一样别样的爱慕，守着他，护着他，看着他笑，陪着他闹……这些足够了。

　　“姐姐，你怎么了？”老人家的孙儿惜福走了过来，看见瘫坐在地上泪光盈盈的小竹又说道：“姐姐，是在找哥哥吗？哥哥正在帮我爷爷修屋子呢。”

　　小竹闷闷的胸口突然变得舒畅无比，急忙起身冲到院子中间，看向屋顶，在搜索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看到那一抹灰色的身影，小竹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地放了下来。

　　惜福看着小竹一眼，回过头看着屋顶上的张虚，大声喊道：“哥哥，姐姐醒了。”

　　说完便跑过去扶着梯子，等张虚下来。

　　张虚从上面踩着梯子下来，来到小竹跟前，看着红着眼睛的小竹慌忙问道：“小竹，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竹摇了摇头，只是盯着张虚看着，一手拉着张虚试图验证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张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小竹拉着张虚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来张虚不愿意松开，她感觉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才能牢牢地把他抓住。

　　“张虚，我以为你走了。” 小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张虚被小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抱住小竹，还是应该把她推开。

　　张虚就这样任由小竹抱着，许久之后才抚摸着小竹的背，安慰道：“我只是帮老人家去修了屋子，并没有走。”

　　“我说过，要是离开会告诉你的。”张虚安慰她道。

　　“你无论去哪里，都要和我说一声。”小竹抬起头看着张虚说道。

　　张虚看着小竹点了点头。

　　“我只是想知道你去了哪里，会不会受伤，有没有平安，我以后再也不会阻碍你做任何事，做任何选择。”小竹补充道。

　　张虚不知道该怎么办，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里的那团乱麻更乱了。

　　老人家听着声从房屋来出来，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人，又对着孙子招招手，拍了拍孙子的头训诫道：“臭小子，你以后可不能这么折磨人家姑娘。”

　　“放心吧，爷爷，我以后绝不让我媳妇掉一颗眼泪。”惜福摸着自己的头，斩钉截铁地回道。

　　“小竹，你知道，我一心向佛……”张虚平复了下内心，深呼一口气后平静地说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再也不敢去奢求什么，只要能陪着你去，亲眼看着你进去，我什么也不会做，只要这一路的相伴就够了。”小竹卑微地说道。

　　一旦动了心，所有的姿态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和要求，只有一味的妥协和让步。

　　小竹看着张虚日渐粗糙的手说着，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一颗掉在小竹脚下的地上，一颗砸在张虚的掌心。

　　张虚的手动了一下，他感受到那颗泪的温度，那个温度让他感受到春天万物复苏的暖意从他的心中掠过……

　　午饭时，几人围坐在饭桌子前，老人家看着大伙都到齐了，说道：“刚刚姑娘和我说，你们今日要走了，所以特意包了猪肉馅的饺子为你们送行，在我们家这里有一句俗话叫：‘送客饺子，迎客面。’希望你们能早日达成所愿。”

　　“谢谢老人家。”张虚说道。

　　小竹听到这话，又看了一眼张虚，心中有些难过，他之所愿并不是自己之所愿，那如果自己吃多些，是不是就可以以自己之愿取代他之所愿呢？

　　“跟我一个糟老头子就别客气了，来趁热吃。”老人家说道。

　　“来姑娘，多吃点。”老人家将饺子推到小竹身边。

　　“有劳老人家。”小竹强言欢笑着接受了老人的好意。

　　惜福大口吃着饺子，这对他来说是平日很难吃到的，今天算是解了馋儿。

　　“多谢老人家的款待。”张虚看着吃着饺子的小竹说道。

　　“年轻人，我也要多谢你，替我们修补了房屋，不然这一到下雨天，那可真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我们爷俩儿只能挨到儿子儿媳回来才能修补。”老人家想到了出门在外的儿子儿媳，不免有些伤感。

　　“老人家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这对我来说也算有了不一样的经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张虚含笑着自嘲道。

　　“哎，公子这样心思巧妙，怎么会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呢？这普天之下，唯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也只有读书才能考上功名，加官进爵；只有做官了，才能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主伸冤，谋求生存之道啊。公子这样良善之人，倘若某个一官半职，定是一方百姓的福气。”老人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