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树的故事》胥芜

33、第 33 章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大爱之人就不需要小爱吗？有小爱之人就不懂得大爱吗？古人不是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小善都可以，难道小爱就不可以了吗？我看啊，那和尚一定是故意的。”小竹愤愤地说道。

　　“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你却只想让他和你拘于一榻之上。就好像，自由的骁鹰，你却要把它囚在牢笼之内；用你的方式爱他，却不是用爱他的方式爱他，又怎么能算得上是爱呢，说不定是一把枷锁。我想和尚是想说，如果我不能成就他，而让他居于我的儿女情长之中，那样的他又怎么会开心呢，再浓的爱意也会随着日日的束缚荡然无存，最后也是不了了之。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爱就够了，还要有包容，体谅，舍弃……现在我只求他来生，能平安，圆满；如此，我便知足了。”青姐姐说到这来整个人也放松了许多。

　　“可是姐姐怎么知道将军不要你的小爱呢，姐姐又怎么知道你的小爱不会因为他而变成大爱呢？”小竹问道。

　　“傻丫头，我如今自由散漫惯了，也定了性，更是看尽了这人世间的因果轮回，风花雪月，也经历了爱而不得，重获新生……那些小爱，大爱，我早就厌倦了。如果他是我第一个遇到的男人，或许真的可以与他一起保家卫国，固守疆土，可惜他不是。”青姐姐说道。

　　“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去爱了。”青姐姐说道。

　　“不知道如何去爱了？”小竹喃喃地重复着，既然爱过一个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去爱呢，不是应该更懂得如何去爱吗？爱一个人不是就要和他在一起，一起生活，一起共同面对任何困难吗？哪怕两人面对的是刀山火海，万丈悬崖，不是也要一同面对吗？爱不就是大胆地追求，大胆地展现吗？怎么会不知道如何去爱呢？小竹思索万千也无法理解青姐姐这句话的含义，也许是自己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小竹看着青姐姐又看了看青姐姐身旁的石凳，好像青姐夫就坐在那里，这样相敬如宾的爱情，不就是人们常常希望得到的吗？如果不知道如何去爱了，那青姐夫呢？难道青姐姐和青姐夫在一起不是因为爱情？那会是什么呢？

　　“或许这是人生的另一种开始，或是人的成长……”青姐姐说道。

　　“再后来呢?”小竹拖着腮趴在躺椅的把手上问道。

　　“再后来，就遇到了你姐夫。”青姐姐说道。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我的祈求；也或许是老天爷在怜悯我这个命运多舛的人，让他的出现，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一切刚刚好。早一步我心有所系，非那人不可；倘若晚一步，我心灰意冷，看透这红尘俗事，也会像冰莺一样，不愿再心系一人，只愿在这红尘中游荡，享受着人世间的欢乐。

　　可是他就那样出现了，就那样被同僚诓骗进来，见到了正在楼上发呆的我。一个在同僚口中特别抠的人，却为了我一掷千金，还说此生非我不娶。在勾栏瓦舍里扬言要娶一个风尘女子，也不过就是酒后乱言罢了。我便逗趣他说，没有八抬大轿，三媒六聘我是不会嫁他的，他在一片哄笑和讥讽中发誓，说他可以做到。那时我居然有点心慌，有点后悔，心慌不是因为他那些话，而是因为他认真的态度和语气，后悔是因为我心里多少还是没有完全放下，也害怕今日遇到一些死缠烂打之人为自己招惹麻烦，于是便拂袖而去，结果他居然站在楼上大声扬言：“既已许诺，定不负今日之言。如若背弃，天地不容。”

　　冰莺笑着拉着我出来，让我好好看看眼前的男人，问我，他是不是与其他的酒客有所不同；那时他浑身的书生气，白净的皮肤，看上去有些木讷。当时那个样子，在我眼里，他好像个傻子，一个让人看着会觉得心痛的傻子。

　　我站在楼上，看着站在大厅中间的他，无论身旁的人是起哄、嘲笑还是最后变成的应援声，都无法影响到他；他就站在那里，不顾旁人的言语，坚定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坚定，坚定地与他的身份有些不符，当时我觉得他应该成为一个将军，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冰莺一边劝说我，一边为我收拾东西，让我与他一同回去，路上也好好地考验他一番，就当是出去给自己散散心，解解闷。

　　在同他一起回乡的路上我也多次试探他，发现他果真是个正人君子，并非轻薄之徒；到了家，他居然真的信守承诺，八抬大轿，三媒六聘地和我成了亲。当时我就想啊，难道这世上真有傻子，一个擅长经商的傻子。”青姐姐蹙着眉说道，像是问旁人，又像是在问自己，青姐姐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因为她知道，当爱上一个人后，都会变成一个敏感又固执的傻子。

　　“成亲后，他依然温柔如故，不曾有半点伪装；后来他日日挑灯夜读，想要考取功名，让我不用再居于陋室，更不用再被那些街坊邻居评头品足。可是我却不想他去，自从踏入人间，我便是别人茶余饭后，评头论足的谈料……我早就习惯了，我想告诉他我心中的想法，想他成为一个将军，像他一样；可是我知道，他不是他，即使是他，也早已是前尘往事；高僧的话再次在我耳边萦绕：‘了解将军之所爱，成就将军之所爱，未尝不是爱将军之所爱……只有了解一个人的爱，才能得到一个人的爱。’我告诉他，去做自己喜欢之事，成为自己想成为之人。他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做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去做个大夫，即可悬壶济世，又可造福一方百姓，也可以让他的娘子成为一个受人敬重之人……

　　我以为他没什么主见，只会事事听从别人，就像那算盘珠子，拨一下动一下。现在才知道，他很有主见，很有想法；后来经历过太多的事情，我才明白他爱的方式，没有那么多的甜言蜜语，也没有那么多的谄媚之词，而是用了最直接，最纯粹的方式来爱一个人。

　　有一日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结果他却不听我的阻劝，冒着大雨去请他师父给我看病，结果被他师父臭骂了一顿，说他这么点病也看不了，他却说，因为心有所系，所以更害怕因为自己过分的担忧而误诊，耽误了自家娘子的病情。我闻之，心里甚是有愧，听惯了甜言蜜语之人，倒是第一次因为他这样的举动感动不已，便决定放弃过往，专心做他的娘子。

　　自从他出师以来，每月都会有几日义诊，即使刮风下雨，他依然坚持到晚上，即使有时没什么人，他也会等到晚上。我甚是不解，就问他，这样是不是在做无用功，他却说并不是，因为冒雨前来看病的，一定不是小病，倘若病人千里迢迢赶来看病，结果大夫不守信约，早早地离开了，那不是害人吗。自从，我便再也不过问他行医问药之事，只要他有自己的想法，有很合理解释，我都会支持他，尊重他的决定。

　　夏天时，我因为体热不想进食，他就变着法地给我做吃的，结果把自己变成了厨子，在他的眼里，万物皆可成菜。后来，他就天天研究如何把病吃好，我倒成了他的药人了……”青姐姐笑着抱怨道。

　　“不过，自从和他在一起，我好像又回到了在仙岛的那段时光，回到了小时候，娘亲为我准备好一切，我也像现在一样什么都不用操心，就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有时感觉他像一团火焰，温暖了我，也治愈了我，可是我依然不敢靠得太近，怕伤了自己；恐怕再过几年，那些俗尘往事也会随着时光从我的记忆里逃走。”青姐姐躺在躺椅上又接着说道，“现在我才感受到，这人间的老祖宗说得可真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也没有哪条趟不过去的河。”

　　“那姐姐喜欢姐夫吗？”小竹问道。

　　“喜欢？或许吧。如果非要去定义的话，我感觉他是我的救赎，也是我曾经最渴望可以拥有的归宿。”青姐姐回道。

　　小竹有些听不懂青姐姐的话，还想再问却见青姐姐则闭上眼睛嘴角擒着笑，阳光散在她的身上，闪着光芒，像是真的要带走她所有的俗尘往事。小竹趴在躺椅的扶手上看着青姐姐，不想去打扰她，也靠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景象，慢慢闭上眼睛想着开心的事儿。

　　快乐的时光总是让人感觉转瞬即逝，小竹在青姐姐这儿住了快一个月，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然后就是青姐姐带着她一遍又一遍走遍整个小镇，和她说着东家长西家短，哪家又出了新的糕点，哪家的小娘子又生了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