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遥夜》言有尽

21、少昊求草

　　遥夜悠悠醒转时，薇柔正在她旁边候着，一见她醒来，她忙乱道：“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遥夜笑着安抚她道：“我没事了，你倒点水给我吧。”薇柔忙去为她倒水。遥夜看了看四周，是白公子的房间。薇柔殷勤问道：“你还有什么需求吗？”“肚子有些饿。”薇柔听后立刻出门寻找吃食。
　　遥夜起身下床，出门见到亭中的白公子。她走近，问：“我能摘下你的面具吗？”空中飘来两字，“不能”。
　　遥夜失魂落魄的走开，她几乎走不了路，她停下倚在一棵柳树上。白公子跟来，空中飘来一行字，“你还好吗”。遥夜摇摇头没说话。
　　“你听人吹笛总会睡着”
　　“何来总会，我只听过公子一回笛。”
　　“花神大会一次，亭中一次，共是两次”
　　遥夜渐渐恢复一些力气道：“抱歉，白公子，那日是我熬夜做灯，过于劳累，所以才会睡着。以前，我有位故友吹笛子也十分好听。”
　　“你也会听睡着”
　　遥夜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后来我再也找不到他。我曾告诉他，我要做强者，何为强者？我想一定是修为极其高强的人。可是我从一场大火醒来后，无论我如何修炼，修为都不再上升。我很想找到他问一问，像我这样的人要怎么做强者呢？”
　　空气静止了一会儿，白公子从衣袖中取出一支玉笛，正式薇柔给他的拜师礼。空中飘来一行字“此蔷薇雕刻的甚好，如此出神入化的手艺，世间难得，对手艺人来说，你已是强者”。
　　遥夜苦笑道：“可我不想仅仅是这样的强者。”
　　“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强者从来不是打败他人以证自己是强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不要执念修为高强，强无所定义”
　　遥夜一脸疑惑。
　　空中又飘来一行字，“如果说修为高强之人才是强者，那你看看修为高强的少昊是否能从蔷薇仙子处求得二月雾”
　　“他会来吗？”
　　“会”
　　翌日夜晚，乌云遮月。少昊来至春月湾，蔷薇仙子亲自来迎。远远的看见两只仙鹤，少昊笑道：“仙子倒是比几年前更有闲情，养起仙鹤。”蔷薇仙子笑道：“神官大人不妨瞧仔细些。”
　　仔细一瞧，两只仙鹤一动不动，嘴里叼着明珠，明珠散发的光照亮前后之路。少昊喜道：“原来是灯。”走近一看，少昊更喜，“区区木头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真乃神技！”他忍不住摸了摸仙鹤的翅膀，一时，空中出现数十只白鹤翩翩起舞，是他触动了遥夜藏在灯中的幻象。
　　少昊拍拍手道：“秒！春月湾的灯都如此与众不同，更何况春月湾，仙子选的好去处。”蔷薇仙子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喜欢叫李遥夜的姑娘。
　　不过，她收起脸上的喜色道：“不知神官大人深夜前来，有何指教？”少昊作揖道：“特来向仙子求一支二月雾。”“拿什么求？”少昊拿出带来的一箱长留山仙草，道：“此乃长留山仙草，食之可延年益寿。”蔷薇仙子道：“我要那许多寿命作甚！”少昊道：“不知仙子如何才肯给？”蔷薇仙子道：“西渊公子用五百年换的。”少昊道：“西方诸事皆要办，请仙子换一个条件。”蔷薇仙子道：“既如此，若你能做一件让我开心之事，我便赠你仙草。”少昊道：“如何能让仙子开心？”蔷薇仙子无语走开。
　　少昊看着仙鹤，百思不得其解。遥夜走来问：“神官大人，蔷薇仙子如何才愿给你仙草？”少昊道：“她让我做一件让她开心之事，我久思不得其法。不知此灯何人所做，妙哉。”遥夜道：“我做的。”少昊正眼打量遥夜一番，笑道：“不知姑娘是否愿为我长留山大殿做两盏灯。”
　　遥夜见他一点不急，问道：“不知神官大人想要什么样式的灯？”少昊略思索道：“庄重，大气，最重要是要奇。”遥夜道：“若我能想出这样的灯，定为神官大人做。”少昊抱拳道：“有劳，告辞。”
　　此神一下便没了踪影。遥夜找到白公子道：“少昊为何不悄悄抢一棵走？”
　　“非圣人所为”。
　　“蔷薇仙子为何要他做一件令她开心之事？”
　　“心之所属，求而不得”。
　　“要怎么做？”
　　“不知”。
　　静悄悄的夜晚，只有湖中的鱼偶尔跃出水面发出声响。“白公子，遥夜姑娘。”少昊走来，拿出一大箱仙草给遥夜道：“算是先给姑娘的订金。”遥夜奇道：“神官大人可是已拿到二月雾？”少昊道：“非也。我此番乃是应龙鱼之求前来，既无缘可得，便罢。”
　　遥夜见他要走，忙拦住他道：“神官大人，听闻蔷薇仙子心悦于你，你要取悦她不是易如反掌。”少昊苦恼道：“我不知如何做。”“既然今日无月，不如你亲自做一盏灯送她？我帮你，我们先去远处树林砍一段木头。”
　　两人飞往远处树林，少昊依言砍树取木。遥夜道：“我来雕，你去抓很多萤火虫，要亲自抓。”少昊依言前去，遥夜马不停蹄雕刻着。
　　差不多快好时，少昊回来赞叹道：“好生动的一条鱼！”遥夜道：“可惜来不及用矿粉上色，神官大人快将萤火虫放进去。”少昊从鱼嘴出放入，遥夜封好鱼嘴，装上雕好的手柄，递给少昊。
　　少昊提着鱼灯，找到蔷薇仙子道：“愿仙子如鱼得水，永远自在。”蔷薇仙子接过灯道：“此灯非你所做吧。”少昊道：“是，此乃遥夜姑娘所做，我仅取其木，抓其萤而已。”
　　蔷薇仙子盯着灯出神。少昊道：“在下告辞。”“等等。”蔷薇仙子喊住他，递给他一个木盒。少昊接过道：“多谢仙子。”
　　不多时，遥夜见蔷薇仙子来寻，她问：“你怎知做灯会使我开心。”遥夜浅笑道：“我不知，我只知道，如果是我爱的人，他为我做的任何事，我都会开心。”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蔷薇仙子苦涩道：“他从不为我驻足，今为我伐木捕萤，虽因其他，然到底为我用心过一二。”遥夜道：“二月雾为何难得？”蔷薇仙子道：“有用之物总是难得。比如我的小鱼灯，若非机缘巧合，如何可得！”遥夜道：“听闻有人为得二月雾，自愿留在蔷薇春月湾五百年？”蔷薇仙子道：“是，他心甘情愿。若非为所爱之人，他如何甘愿！”
　　遥夜不再说话，有些事，已昭然若揭。
　　清晨时分，遥夜叫醒薇柔道：“柔儿，我要回长安，我要做一盏灯。”薇柔一脸不高兴道：“你不是答应我多待几日吗？”遥夜道：“还想着玩呢！白公子很快要做你先生了，你好好准备。我得空了再来找你。”
　　长安街市热闹非凡，遥夜两耳不闻，一头钻进灯铺，没日没夜制灯。
　　终有一日，无遮大会开始。遥夜沐浴更衣，前往参会。
　　无遮大会在城东卧佛寺，寺中有佛入涅槃卧像，长一千多尺。该寺庙香火旺盛，平日香客众多，今日更是人山人海。
　　今日街道干净整洁，香花、明灯供奉左右。众僧人云集此地，尊敬礼佛。渐渐的是人不分贵贱，僧俗，善恶皆来于此，布施的布施，受恩的受恩，熙熙攘攘，广结善缘。
　　遥夜坐于一棵百年玉兰树下，专心刻起今日盛会。时而有人于她坐前投掷银两，一日下来，竟收货颇丰。遥夜将其捐至功德箱，连夜前往春月湾。
　　薇柔见到遥夜自是喜不自禁，她向遥夜诉苦道：“你不知白先生有多严厉，我见到他就害怕。”遥夜回想一番道：“我倒觉察不出他有多严厉。”薇柔撇撇嘴道：“你怎知白先生一定会教我？”遥夜道：“你姐姐一定是与他谈妥才让你准备束脩。”薇柔道：“哦，原来如此，不过白公子只让我唤他先生，不让我唤师父。”遥夜摸摸她的头道：“好好学，我去找一下你先生。”薇柔看着岸上厚厚的阵法书，苦恼道：“你找他，有什么用！”
　　此刻，白公子正于屋内打坐静修。遥夜敲敲门，门被打开。遥夜献上自己做的灯，空中浮现二字，“何意”。“为谢公子救命之恩，特做一盏灯赠于公子。”
　　白公子接过平平无奇的一颗白色明珠，将它放入木匣中，随后请遥夜出去，遥夜本欲多聊几句，也只好作罢。
　　夜里，遥夜与薇柔睡一处。“你打算待几日？”“明日就走，明日我要去蠃母山，寻一块绝世好玉做灯给秦姑娘。”“好吧，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你寻到宝玉就来春月湾陪我。”“好。”
　　谁都不曾想到，此一去就是几百年。
　　蠃母山所产宝玉乃众山之最，不过去蠃母山定要经过昆仑山。遥夜迎着风雪艰难前行。一路攀登，她终发现一些被永远定住的雪怪。遥夜心下瞬间了然，当日白离原是装病。
　　奇的是，今日一只雪怪也没出现。遥夜站在一处平坦的地方，仰望雪山之颠，岂料一束光袭来，将她冻入冰中。
　　空中飞来两人，少昊道：“可惜，遥夜姑娘答应我的灯还未制成。”陆吾道：“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又没把她弄死。”少昊道：“你为何非将她冻在此处？”陆吾道：“白离原冻我雪怪，我冻她岂不公平。再说，她若不来我昆仑山，我岂会冻她。”少昊笑道：“陆大人，可要小心西渊二公子。”陆吾道：“怕他作甚！”
　　几日过去，到了薇柔生辰。她于课堂毫无心思，白公子问她何故，她道：“遥夜答应今日给我过生辰，不知此刻为何还不曾来。”“既如此，你出得此门，即可去寻她。”薇柔见门口果然布下阵法，所幸先生并没有为难之意，阵法乃是课上所学。
　　来至长安，灯铺的门关着。薇柔进入其中，灯铺中无人，但也不像久不居住的样子。薇柔在灯铺等啊等，直到天黑还无人归来。
　　蔷薇仙子的蔷薇令已飞来数十次催促她回去。春月湾为庆贺薇柔生辰备下小宴会。众人都眉开眼笑，独薇柔勉强接下众人祝福，强颜欢笑一番，她找到蔷薇仙子道：“姐姐，遥夜不见了。”蔷薇仙子修剪花枝，漫不经心道：“许是被什么事羁绊，无法前来。”薇柔道：“不是的，她答应我要为我过生辰，她一定会来。她一定是出事了，我的小纸鹤也寻不到她！”
　　薇柔越想越急，她转身欲走。蔷薇仙子拉住她道：“去哪？”“去找遥夜。”蔷薇仙子把剪子递给她道：“好啦，不经事的小丫头，我替你找找。”蔷薇仙子施法用蔷薇令寻找遥夜气息。随着探寻的时间越来越久，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姐姐，如何？”蔷薇仙子停止施法道：“奇怪，蔷薇令也寻不到她。”白公子走来问：“发生何事？”薇柔忙道：“先生，到处找不到遥夜，姐姐的蔷薇令也找不到她！”
　　白公子戴着面具实在看不出是何表情，他思索片刻对薇柔道：“你最后见她，她是否有说要去哪里？”薇柔道：“她说要去找宝玉做灯。”“有没有说去哪里找？”“有。要去，去哪？”薇柔敲敲自己的头，道：“我想不起来，叫什么山。什么母？”“蠃母山。”薇柔差点跳起来道：“对，就是蠃母山！”
　　话还未说完，白公子已像利箭一般飞出去。薇柔惊讶道：“姐姐，先生去哪？”蔷薇仙子拿回剪子道：“蠃母山。”薇柔更惊讶的道：“他怎么比我还急？”蔷薇仙子道：“那是自然。他的心上人，他能不急吗！”薇柔忙道：“什么心上人？姐，先生不是一直生活在春月湾，何时我朋友成了他的心上人？”蔷薇仙子道：“去，给我倒杯好茶来，反正也没你什么事了，我同你好好讲讲。”
　　且不说薇柔如何屁颠屁颠去倒茶，如何津津有味听故事。且说白离原来到蠃母山的必经之路——昆仑山。他一路行来，见天色由暗至明，随着太阳升起，雪山仿佛被渡了一层金子，闪闪发光。遇上从前被他定住的雪怪，白离原都顺手将它们解开。雪怪瞬间化作山雪，隐藏踪迹。
　　很快，白离原见到被冻在冰雪中的遥夜。他施法要劈开雪块，却被人挡住。“白公子，是我。”来者少昊，白离原见是他不免问道：“不知神官大人为何在此？又为何阻我救人？”少昊道：“此法术除非陆吾亲解，像白兄这般莽撞施法，只会让冰冻之人神魂俱散。”白离原道：“如此，我去找陆吾。”少昊拦住他道：“白公子。陆吾此法术三百年后自然可解。昆仑山乃帝之下都，灵气充沛。焉知遥夜姑娘此番在此是福不是祸？”
　　白离原伫立山间，任凭风雪漫漫。
　　少昊化雪为棋道：“白兄，不如下棋？”两人在遥夜的冰雕旁下棋。三日之后，两人互相道别，各自回去。
　　学堂上，薇柔问道：“先生，不知遥夜何在？”白离原道：“你学有所成之时，我带你去看她。”薇柔自此开始勤奋。
　　不日，时所思来春月湾。白离原见友人来，面具后的眼睛都带笑。两人畅谈许久，时所思感叹道：“离原兄，没想到你困于此地修为境界竟越发开阔起来。”白离原道：“我亦不知！”时所思道：“几日前，我去长安找遥夜，却久不见她回。我追寻她的气息，找到这里。不知离原兄是否见过她。”
　　白离原道：“是，我见过。”时所思道：“她如今在哪？”白离原道：“她被陆吾冰封于昆仑山。”接着，他又讲如何在昆仑山找到遥夜冰雕，如何遇到少昊，少昊如何之言。时所思叹道：“只好如此。没想到夜儿竟在机缘巧合下找到这里，不知她是否认出你来？”“没有。”时所思挑眉道：“哦，竟没认出！”
　　又喝过一盏茶，时所思起身道：“我该回去了。夜儿不曾为你做过任何东西吗？”白离原道：“有。”他从屋内拿出一颗明珠。此时在月光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时所思微叹道：“若是赠于白公子的，实在过于普通。”
　　时所思离开后，只留白离原一人一灯静坐在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