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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道不如初·三 ...
无形无色的雨。毁灭的雨,还在下。
磐石与松木在“雨”中溶解,昔日的亭台楼阁化作尘沙。在极端的力量面前,天师门连一块松软的糕点都不如,只消轻轻戳几下就成了浆糊。
就连孟章为神垣塔设下的灵力结界,也在九泉灵力的冲击下产生了一丝裂痕。
“阿游,”
修吾举起了春滋剑,同时身上开始泛起纯净的金光,额间叶片也熠熠生辉。春滋剑与神果相伴而生,可以说拿回了剑的修吾才算得上货真价实的神将,得以发挥出十成实力。
“我现在要在一瞬间将神垣塔的地上部分连同结界全部摧毁,不给孟章任何反应的时间。但这势必需要调动大量灵力,你做得到吗?”
“哈!小看我?”桑游自信满满地用大拇指一揩鼻尖,与他并肩而立:“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小爷我现在对共生之术可说是了若指掌啊!”
于是,修吾不再多言。他温和地望着桑游,忽然感到一种奇妙的力量涌入心间。它没有实体、转瞬即逝,却真真切切给了他更多勇气。于是他慢慢明白过来,这叫信任。
他再也不用孤军作战了,而桑游也无时无刻不在成长着,他们都在因为彼此、为了彼此变得更好。
或许从一开始,命运的红线就藏在了共生之术里。
他们并肩走上前去,两人的脚底同时迸发出金色阵法。修吾足尖轻点便悬在半空,感受着桑游将自己的生命力迅速而安稳地传递给了自己——不像在明庶门修炼时那般毛手毛脚,也不像刚从照胆泉回来时那般磕磕绊绊——此时此刻,他们就像享有同一颗心脏同一个大脑那样了解彼此,而这才是共生之术的最终形态。
春滋剑在修吾面前不断放大、拉长,最终在磅礴灵力的催动下成长为了比神垣塔还高的庞然大物。修吾将它高高举起,剑尖对准了神垣塔顶——
“——春元化清剑!”
倾天羽驾破尘出,持护清平负剑途。
只消一剑,整个神垣塔瞬间化作粉末,在光芒的洪流里消散于无。
……无边无际的黑暗总是能轻而易举令人失去时间概念,孟章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久到每一寸神经都变得麻木起来。
明明周围仍是一片黑暗,可每当他睁开眼睛,似乎总能看见什么画面。他以为自己在做梦,而且做的还是噩梦——不然,他怎么会看见天师门毁灭的惨象?
他看见昔日的白墙红瓦如今满地都是,黑色的雨落在地上,连成一片绵延的深渊。
不会的,不会的。他如是安慰自己。敖胥神尊都答应过帮自己振兴天师门了,自己又手握天道真理,天师门必将名扬四海!天上人间碧落黄泉,都听得见我孟章的名号!
神垣塔底并不冷,他却忽然抱紧了颤抖的自己,问道,既如此——既然你心中这么肯定,那又在害怕什么呢。
你不是已经很笃定,眼前闪回的画面不过是噩梦一场吗?
……是的,就是一场梦。
直到神垣塔被修吾一剑摧毁,九重闸门在春滋神力面前像纸糊一般脆弱,碎裂的石块从天而降,外界的阳光终于照了进来,晃了孟章的眼睛——
——既然是梦,就总有醒来的一天。
“孟章,”
修吾用春滋剑指着孟章的咽喉,把他逼到绝路。
“你已无处可逃!”
【与此同时。人界,泉隐村。】
“……洛前辈、洛前辈!能听见吗?”
桑湄反复为泉守钥环注入灵力,可对面依旧一片杂音,什么都听不清!
“该死,难道是九泉动荡、灵脉紊乱,从而影响了通讯!偏偏在这个时候……”
“滋滋——能听——滋滋吗?这里——热海,滋——”
终于有声音了!虽然不知为何竟然换了个年轻的男声,桑湄立刻追问道:“能听见!请问洛前辈在吗?”
“昭言——滋滋——热海开始移动了,她忙着——天哪,这破玩意到底怎么用!滋滋——桑姑娘!能听见吗?喂?”
“喂?我能听见!热海怎么样了?”
“唉,这钥环真不靠谱!好了好了,现在终于清楚了。我名闲卿,你可以当我是……嗯,半个热海泉守吧。(笑死,这年头的0.5泉守怎么这么多)热海似乎是因为灵力动荡而触发了某种自我保护机制,开始自发向着远离神庭大阵的方向移动了。但是这种移动似乎会引发更严重的灵力动荡,眼下热海一片混乱,昭言已经动身去解救被困的平民了!”
“泉眼竟然会自主移动……我一直以为九泉的运行轨迹都是遵从某种规律的?”
“正常情况下,的确如此。虽然热海的意外移动是为了自我保护,毕竟九泉感应到了自己的灵力正在被抽离,想要逃离源头也无可厚非。但我有理由相信,眼下这种自我保护机制只会起到反作用!”
“闲卿前辈,还请细说?”
“我们从今朝和小越那里得知了炎波泉守……抱歉,‘半个’炎波泉守送来的情报。眼下的九泉动荡是因为神庭大阵出了问题,正因如此,如果继续移动九泉的位置,只会让阵法的结构更加混乱、灵力动荡更甚,最后演变为恶性循环!”
“那热海岂不是——”
“我们已经及时展开了泉守结界,压制住了热海的灵力外泄。而且万幸,热海向着东北方向移动了大约五公里后就停下来了。对了,毒瘴呢?我记得毒瘴也是一口拥有移动功能的泉眼。”
“目前毒瘴还算稳定,虽然时有地震,但并未出现那种危险的流星雨现象。”
“不可掉以轻心。九泉灵脉互相连通,毒瘴肯定也会受到波及。或许毒瘴的自我移动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人界,天师门】
“孟章,还不束手就擒!”月清疏紧随其后,又特地命御灵们封锁了他的所有退路。
监兵怒不可遏地上前去,“孟章你这混蛋,到底在干什么?!眼下整个人界都被你搞得一团糟,几乎一半的九泉都开始动荡了!”
“哦——”
一声被刻意拉长的、听上去极其阴阳怪气的气音。听了监兵饱含怒意的指责后孟章非但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哪一半?”
“你!!”
简直是个疯子!
一想到孟章伪装了那么久,直到阴谋得逞之前天师门甚至都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他的人品,监兵的心里就一阵发毛。
明知自己正在造孽,却甘之如饴、不知悔改,这种人的心理已经扭曲了!
监兵立刻以符法强化自身的化灵体术,一个箭步冲向孟章。拳风带上了十足十的杀气和决绝,准备先发制人、清理门户!
孟章直接无视了监兵,转而不紧不慢地将自己从神垣塔的废墟里刨出来。他气定神闲地推开一块压在肩上的碎瓦,又攀着凹坑的边缘爬到地面上。整个过程他一直在被月清疏的剑、白茉晴手中钻头形状的水灵、桑游弩上淬了毒的箭和春滋剑指着,只要他流露出一丝反击的征兆,四个人就会给他来一顿永生难忘的毒打。
……直到月清疏第一个反应过来,为何最先动手的监兵现在却没了后文。
她终于回过头,只见监兵整个人已经被某种诡异的黑色灵力层层裹缠,周围还悬浮着不详的文字。他双眼发红,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着用力,也挽回不了逐渐丧失的理智。
“监兵叔!你怎么了?”
虽然人类与神灵兽不可相提并论,但月清疏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到了那个恐怖的概念——
“——凶魄咒!”白茉晴近乎崩溃地大喊,“孟章!你竟然将凶咒用在人类的身上?!”
“什么?”修吾只是下意识往这边看了一眼,孟章就趁机与他们拉开了距离,还顺手又设下了一道威力更强的结界,将失去理智的监兵与四人困在其中!
“你来得正好,监兵师弟。”
孟章歇斯底里的假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
“那就替我拦下这群不长眼的蠢货吧!”
“*泉隐村粗口*,不能让他跑了!”
桑游立刻急吼吼地射出一只弩箭攻击结界。本来神垣塔就是多亏了子秋的独家秘闻外加一点唯心主义的推测才发掘出的宝贵线索,各种意义上都算他们走狗屎运,若是现在放走孟章,再想把他抓回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月清疏强行勒令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局势。虽然监兵的情况令人担忧,但眼下更重要的显然是抓住孟章!
“阿游、晴妹!”她当机立断,“你们留在这里与监兵叔叔周旋,晴妹找机会破坏凶魄咒的模式锁救人。师弟,你和我去追孟章!”
监兵虽然被下了咒,但实力上到底是不如孟章危险的。加上白茉晴已经掌握了破坏凶魄咒的方法,以桑游的身手也不难应付监兵。
修吾拿回了春滋剑,孟章的结界对他来说形同虚设,追上孟章不成问题,但决不能让他孤身一人前去。孟章此人诡计多端,阿游又多次强调过修吾是个没心机的,和敖胥简直是一脉相承的缺心眼,万一再被孟章施个雕虫小技给骗了,那人界就彻底玩完了!
眼看着被春滋剑划破的空间就要合拢,月清疏与修吾二人立刻御剑跟上了逃之夭夭的孟章。桑游见状也只能握紧手中的弩给自己加油,不要给月清疏和修吾留下后顾之忧。
“快跑啊,傻孩子们!”监兵维持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孟章早就在我身上下了凶魄咒了,这混蛋……他从来就没信任过任何人!你们快跑,我不知道还能控制自己多久——”
“他现在很痛苦。”白茉晴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监兵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与因此而裸露的皮肤。显然他已经在拼尽全力对抗凶魄咒了,但理智在绝对力量的支配面前依旧是杯水车薪。
“冷静下来,小晴。大叔交给我来牵制。”桑游举起了弩,将箭头对准监兵,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就像清疏姐说的那样做,我制造破绽,你抓紧时机破坏模式锁!”
另一边,虽然身后有月清疏与修吾这两个实力佼佼者穷追不舍,但孟章依旧气定神闲。远离了神垣塔后,他甚至也没想过往深山老林或者荒郊野岭这种容易藏身的地方跑,反而掉头御剑回了天师门。
“……”
燕归谷一带有些倒霉,同时受到两座九泉的灵力冲击。如今的天师门更是已经与废墟无异,大殿坍塌、盘龙柱断成三节,曾经熙熙攘攘的大门派如今人去楼空。滴答、滴答——一片死寂之中唯余断断续续的水声,那是尸体上的血从高处滴落。
纵然内心再如何给自己洗脑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只要自己愿意随时都可以重建天师门,毕竟世间真理与天道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那么所谓门派不过是一只容器、一副躯壳,自己才是天师门真正的灵魂!
——可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还是痛得一缩,令孟章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无法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直视这片残垣断壁。
怎么可能不心痛呢?这里可是天师门啊,自己与定仪相知相识的地方、一起长大的地方……启迪未来的地方,也是桎梏了人生的地方。
对了,梦……这一定是场梦,一个做了太久太久的噩梦。他这样安慰自己。
好在,既然是梦,就总有醒来的那天。
“还想跑到哪里去,孟章!”
一把碧海剑指在了孟章的咽喉上,硬生生将他截停。不过片刻功夫,修吾与月清疏便已一前一后将他包围。
三人的动作忽然陆续停了下来,变得雕像一样僵持不动。若不是夹杂着尘埃的微风吹动了月清疏的裙摆,还以为眼前这一幕是被定格的画面。孟章被两位身手不凡的侠士包围其中,的确已经无路可逃。可他只是低垂着脑袋安安静静站在了原地,额前刘海遮住面容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但就算是实力处于巅峰期的修吾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个人太狡猾了,又太疯癫,他能伪装出一副好好掌门的样子骗取了整个天师门乃至整个仙盟的信任、又能将神尊哄得团团转甚至倒打一耙,反过来利用了敖胥的神庭阵达成自己的目的,已经不能用分析正常人的思维揣测他了!
果不其然,三人僵持了数十秒后,孟章的周身忽然平地风起,化作一个阵法将他护在其中。修吾见状立刻一剑刺出,但春滋剑与狂风化作的屏障接触时,竟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动静!
“——什么?”
不仅是修吾,月清疏也惊呆了。神将在人间可说是无敌的存在,怎么会有挡得住春滋神剑的东西?
一滴冷汗沿着她的脸颊淌下。怪不得沈掌门多次强调要小心孟章,此人的真正实力恐怕远超想象!
“呵呵……哈哈哈哈!”
不过短短几秒的功夫,孟章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而他歇斯底里的笑声正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们以为,我和定仪切磋了那么多年的神族符法,就只学会了一道箍魂令吗?”
——又是一阵猛烈的地动。九泉再次开始了动荡,更多“流星雨”向地面砸下来,每一颗都可能带走无数生命。此情此景令月清疏与修吾更加焦虑,奈何神庭大阵无法停止,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击败孟章,防止他继续维持阵法而害死更多人。
月清疏还没从震动中稳住身形,旁边的修吾忽然冲她大喊:“师姐躲开!”
“啊?”
……实在不能怪月清疏掉以轻心。事实上,从她的视角来看孟章根本就没出手,甚至什么动作都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原地不动,然后头顶忽然凭空出现了成千上万只剑,密密麻麻地向她扎了下来!
修吾只能放弃与孟章的心理博弈,转而施救月清疏。她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撞飞了出去,浑身的骨头都差点散架——修吾的速度太快了,虽然这种速度对神族来说不值一提,但人类之躯还是有点吃不消。如果有得选,修吾当然不想用这种自损八百的俄式救援法,可但凡他再慢上一点,月清疏的下场就是被扎成刺猬!
“咳、咳……”月清疏强忍着疼痛,迅速用五灵法术护体,并让全身的神经紧绷起来进入战斗状态。“刚才那是——蜀山的万剑诀?!”
可是蜀山的御剑术不是不外传吗?就算孟章再如何天资过人,也不可能把另一个修仙门派压箱底的宝贝给钻研出来吧!
“……不。”
修吾的脸色很难看。他用手慢慢拂过一片几乎被切成流苏的衣角,那是刚刚带着月清疏躲避剑雨时被蹭到的部分。
只是被蹭到一下,就成了这样……
“这些并非寻常剑器,而是照胆神剑的幻影!”
月清疏也看见了修吾惨不忍睹的衣角。她有理由相信如果刚才修吾反应不及时,自己的下场只会比这件衣服更惨。而孟章不过一出手就能将他们逼到此等地步……
一滴冷汗从鬓角流下,月清疏突然有些后悔让桑游和白茉晴全去应付监兵了。哪怕留一个向天师门传信的,摇点人来帮帮忙也好啊!
……不、不行。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她否决了。孟章恐怖如斯,再拉旁人入局只会徒增伤亡。冷静下来月清疏,孟章不过是沾了神子的光学了点神族术法而已,只要自己稳住别拖师弟后腿,孟章孤身一人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师姐当心,下一招又来了!”
月清疏闻言立刻进入警戒,甚至特地召唤了蕴儿制作水灵护盾。可直到做完这些,她依然没有看见半点孟章施法的端倪!
怎么回事?明明四面八方全是杀气,可完全看不见攻击的痕迹?
“师姐!背后——!!”
根本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孟章会掌握毒瘴的力量,在被疾如闪电的绝冥击中之前,修吾绝望的呐喊是月清疏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燕归谷,萍溪村。】
“……老爷爷,您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咳咳、好多啦孩子,谢谢你。你这力量可真神奇,我都以为这条腿肯定是废了,没想到你还能给治好了,简直就像时间倒流了一样……”
“哈哈,某种意义上您说的也没错。”子秋简短的笑了笑,心情再次低落下去:“确实,时光回溯几乎可以修复一切伤痛。可这份能力也有极限……只要是失去了生命的东西,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子秋强忍悲痛,向身旁望了一眼。那里原本住着一户人家,从门口摆放的篦子和干枯的花瓣来看,应该是制作花茶的手艺人。如今整间房屋已经成了一地碎木,断裂的梁柱张着猛兽尖牙般的裂口,隐约能从中看见几段人类的肢体……
“好孩子,”老人摸了摸子秋的头,不动声色地将他的视线转了回来:“生与死本就是天道的一环,岂能凭一己之力强行破坏?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或许吧。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改变」天道、改变命运的啊。”
子秋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天师门的方向。最高那座山头上本该有一台辉煌壮美的结界的,那是天师门从凶兽的魔爪下庇护燕归谷的屏障。五灵八卦阵在半空中错落旋转,曾一度成为落袈山最美的景色之一,如今它早已随着天师门的「没落」而消失。
月姐姐,修吾哥哥……你们会赢的吧?
——月清疏从剧痛中清醒过来。世间至毒流淌过每一根血管的滋味令她永生难忘,就像一只手在抠挖自己的内脏。
她的御灵们终于开始了反击。巧翎与蕴儿合力制造出滋滋作响的水柱,那是由于水中通了高压电流;胜炎将古柏召唤的泥石流熔化成岩浆,把孟章脚下的地面烧化烧裂,画地为牢将他困住。晨风则用飓风加速了哈占的冰锥,令普通暴风雪的杀伤力暴增,几乎隐隐有当年将长白山夷为平地的冰仙兽的影子;而看似无用的五毒兽山竹,正勤勤恳恳地拿出了绝冥的解药为月清疏治疗。
噌的一声碧海剑出鞘,月清疏双手合并捏出咒印,将自己炼化的五灵之力汇聚于一点,倾泻而出。灵力相生,精血共行。胎光为引,幽精作凭。一计杀招直指孟章面门而去——
“五灵应象诀!”
另一边,鏖战已经点燃了一名将士与生俱来的热血,让修吾久违地动了杀念。叶灵小柒又短暂强化了他的神力,令他的随手一击就几乎有毁天灭地之能。修吾调动起春滋灵力强化了神剑,隔空向孟章劈去。这一击本身的威力暂且不提,因其带上了春滋剑本身的撕裂空间的权能,使得它根本无法防御,只能躲避。而孟章只要敢挪动一步,就会落入月清疏的手中!
本以为这样足以将孟章逼入绝路,而修吾与月清疏也心照不宣地默认,只要孟章肯就此收手、向他们求饶,他们可以暂时饶他一命。没想到此人还有后手,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又使出了什么防御类的神族术法,一道金色屏障以他为中心迅速膨胀成了球形!
不过不知是孟章对此术法的学艺不精还是怎的,这道护盾没能令他幸免于难。修吾的斩击轻而易举破开了护盾,而月清疏的五灵大阵也紧随其后攻到了孟章面前。
金光乍泄,护盾碎片像琥珀糖一样撒了一地,平整的切面反射着苍白的日光。
那一击似乎彻底斩断了孟章所有骄傲。他无力地跪在地上,任凭砖瓦碎石嵌入自己的膝盖,细密的血染红了天师门的白袍。但他只是低着头引颈受戮,似乎或生或死都与自己再无干系,直到幽幽一声怨嗟从他喉中逼出。
“呵呵呵……真霸道啊,这才是真正的神族该有的力量。定仪……若你也能顺利长大,是不是就和上神一样厉害了?”
孟章忽然重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与月清疏对视,嘴角挽起一个堪称狰狞的狂笑。
“不好,有埋伏!师弟快撤!”
身为行侠仗义的修仙之人,与太多奸恶之徒打过交道,月清疏非常清楚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癫狂、杀意或者阴谋得逞——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孟章显然还有后手!
“以为你们破得了定仪最拿手的留光术?呵,他术法的奥秘怎么可能只浮于表面?”
修吾与月清疏急忙后撤。但他们很快发现,孟章的“后手”或许并非某种用来攻击的术法,因为孟章本人对他们的撤退行为毫无反应。
反倒是那些散落一地的护盾碎片,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那是……”
只见本该被击碎的护盾内部竟然慢慢浮现出了什么漆黑的东西,其轮廓外形似乎很眼熟。修吾眯起眼睛又忽然瞪大,一个早该被遗忘的名字呼之欲出——
“——汲灵器偶?!”
“没想到你们认识它,”孟章假笑一声,“哦,我忘了。您是修吾上神,当然会认得神界的东西。”
“汲灵器偶已被灵枢牧卫封印,为何在你手上?!”
孟章没有回答修吾的问题。或者说,此刻他已经彻底不把修吾放在眼里了。
“我承认,我确实打不过你们。你们一个生而为神,一个又是五灵法术的天才——等等,我刚才说了‘天才’二字是吗?”
孟章的表情瞬间从微笑扭转为愤怒,比翻书还快。
“抱歉,我是想说……一群废物。”
月清疏不知道器偶的攻击方式会是什么,但从张姑娘的遗言看来,绝不会是什么温和的手段!何况此物连神子都能杀,自己与修吾肯定毫无胜算……
眼看器偶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极度的愤怒与紧张之下,她竟然误打误撞地冲着孟章喊出了那句话——
“孟章,你个丧尽天良的混蛋!器偶可是杀害了你朋友的凶器,你用起来就没有半点内疚吗?!”
……
…………
……什么?
好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抽离、浑身的血都流干了一样。孟章用尽了所剩无几的力气,也只能吐出寥寥二字。
可他不该去问为什么的,更不该对着月清疏和修吾问为什么的。他们是自己的敌人,是来阻止神庭大阵的……不,忘了什么狗屁的神庭阵吧,那只是自己达成目的的垫脚石罢了!
可是,“目的”?——孟章忽然腿软到站都站不稳。他左右摇晃了一下,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我的目的是窃取九泉的权柄,掌握天道真理,振兴天师门……我的初心从未改变,理想之内也没有一丝污浊。
可是在初心之上的初心、理想以前的理想中,最初的那个目的又是什么呢……
「谁……是谁干的?!」
「无论是谁,都…不要去恨。天道残酷,我本就是罪人之身,能苟活于世、还能与你相知相识,已是天帝垂怜……」
「去他的天道!若所谓天道当真公正,又怎么会忍心取走你的性命?!」
「……可我已经很满足了。孟章,人间是我的一场大梦。既然是梦,就总有醒来的一天。我要醒来了,孟兄,你也该醒了……」
「我不要醒!我一定能救你的、你相信我啊,再坚持一下啊……」
……是了,我是想救他啊。
由此而生的种种因果,都是为了弥补他死在我怀里的遗憾罢了。
不、不对!孟章还想挣扎——月清疏与修吾都是敌人,他们说的话如何可信?!说不定只是为了乱我心神而胡编乱造的谎言罢了!
可是……为何他们会知道定仪的事?难道他们真的了解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就连玄冥神尊和敖胥神尊都没有告诉我的内情?
即便我无法救回他,至少要找到他死亡的真相,杀害他的真凶——是啊,比起什么振兴天师门,这才是我最初的心愿啊!
眼看着孟章亲手停掉了一切术法的运行,像被延缓了时间流动一样整个人慢慢跪伏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战斗能力,月清疏与修吾才收剑回鞘。
“……孟章,我们在无垢里读到了你的过去。”
她犹豫一下,觉得有些残忍的话还是得自己来说。毕竟修吾能不能对孟章的痛苦感同身受暂且不论,就算他真能够理解什么是执念,以他的话术和情商,把孟章悲惨的过去串起来一评判,搞不好能把人刺激得当场自尽。
杀死孟章非他们本意。此人罪行累累,应该交由天下人来审判,而不是被自己处以私刑。月清疏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劝说孟章放下执念,从而放过自己、放过天师门,最终才能放过神庭大阵。
她虽然同情孟章的遭遇,却并不同情孟章本人,也始终坚信他应当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
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修复神庭大阵——虽然没什么理由但月清疏就是相信,如果世上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也只剩孟章了。大厦将倾,任何一丝希望都不该被放弃。
“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履行友人的遗愿,给他一个扬名天下的天师门——即便那位神子已经看不到了。”
月清疏一步一步走到孟章面前,缓慢规律的脚步声极富压迫感。
“可你有没有想过,就为了这个一厢情愿的约定,你直接或间接地杀害了多少人?如果神子泉下有知,亲眼看见你葬送了那么多条鲜活的生命,他难道不恨你?或者说,难道不恨那个没能阻止你的自己?”
“孟章,”修吾冷声道,“神子已经死了。生死有隔,何必执迷不悟?”
果然不出月清疏所料,修吾一句话就让孟章破防了:“我不需要你们来提醒我他已经死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
“师弟……还是我来吧。”月清疏表情扭曲地小声抗议,并一胳膊肘把修吾推到了身后。
“你们又懂什么……他走的时候,连一件遗物都没能留下啊。”
孟章用指甲抠挖自己的脸皮,浑身抖如糠筛。
“除了这份约定,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说他只留下了一份遗物?”
月清疏蹲下身去,直视那双混沌迷蒙的眼睛。
“不,还有一份。”
某种意义上,神子没来得及托付给孟章的那件遗物的下落确实随着定仪的死亡永远成了谜,只有九泉无垢默默将这段过往记了下来。
或许冥冥之中真是天意,月清疏想。若非敖胥答应了白家前往无垢查阅真相,他们也不会知晓孟章的故事,并让这份情报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你——你再说一遍?!”
孟章整个人几乎从地上弹了起来,像落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揪住了月清疏的衣领。
“我们去过无垢,无意间读到了你和神子的故事。”修吾毫不温柔地将孟章一把推开,“我们四人亲眼所见,在神子受到其‘父神’感召之前,他曾用术法藏匿了什么物件,并将其置于天师门正殿二楼。”
“藏匿的术法…,正殿二楼…”孟章急喘得险些过呼吸,“对得上,都对得上!是他干得出来的事,留光术藏起来的一定就是他真正的遗物!”
见孟章如此激动,生怕此人得了情报就要逃之夭夭,月清疏于是先发制人:“孟章,你最好记住,神子遗物的事是我们告诉你的。我们还有很多话要问你,作为回报,你最好如实回答。”
孟章难得十分听话地连连点头。现在的他已经将万事万物抛在脑后,只能对眼前的人言听计从了。
“我们曾在无垢中见到了杀害神子的真凶,祂所用的凶器正是汲灵器偶,而且,神子还唤他父神。”修吾迫不及待地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可是在无垢的记录中,那名‘父神’的影像整个变成了一堆乱码,祂的声音也完全失真。显然这段历史被谁涂抹掉了,目的就是防止自己的身份暴露。既然祂被神子称作父神,神子可曾与你说起过此神的真实身份?”
“……”
“孟章?”见孟章再次像受了重大打击那样愣在原地,修吾只好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在听吗?”
从听见“父神”两个字起,孟章的眼神就像死了一样僵住了。
“父神……”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些字。
“竟然是他的父亲……亲手杀了他,而我竟然为凶手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
“你冷静一点!”月清疏心下一沉,“那个父神究竟是谁?把话说清楚!”
在孟章周围,尚未被启用的许多符法开始了暴动。按理说施咒者的情绪是不会影响术法的,仙剑世界观里可没有什么过度悲伤就能爆种的王道设定。但或许是孟章对符法的精研已臻化境,就连一笔一划的咒印都愿意与之同悲。
“……抱歉。”孟章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重新清醒过来,“月姑娘、上神,其实在你们告诉我器偶便是凶器时我便隐约猜到了,玄冥那狗东西——如果三族大战后神族回收了全部的汲灵器偶,唯独他手中还留有四只这事属实,那么真凶除了他还能是谁?!”
“?!”修吾露出了有史以来最惊讶的表情,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月清疏百思不得解:“玄冥是父亲……的确一切线索都对得上,但这怎么可能?神族不是只要生育就会慢慢死掉的种族吗,如果神子真的是玄冥的孩子,玄冥怎么可能活着?”
“不……如果神子也是那场实验的产物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修吾忽然想起一个此前一直被他们忽略的细节——毕竟众人刚被活生生从照胆泉“揍”了回来,伤都没养好就又被沈欺霜拉进了神庭大阵的烂摊子里,哪来的时间整理情报。
“师姐还记不记得,在镜——龙潭的记录中写到,祂的实验只是「几乎」全部由新神族参与,而非完全没有古神族参与。”
月清疏听罢更是一头雾水:“难道你想说,玄冥也参与了实验?可是以祂的性子,连处理我们人类引起的麻烦事都嫌啰嗦,真难以想象他会主动参与如此利国利民的好事。”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毕竟神族繁衍后代的方式非比寻常。”修吾摇摇头,仓促结束了没头没脑的推测:“罢了,师姐,眼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
——监兵叔!月清疏忽然一阵心慌加无名火起,直接揪着领子把孟章像个小鸡仔一样拎起来威胁:“我警告你孟章,你最好立刻解了监兵叔身上的凶魄咒,再设法把神庭大阵停下来,不然我定饶不了你!”
“神庭大阵是停不下来的。或者说,不能停下来。”孟章弱弱地答道,“此阵的用途是汇集九泉之力,而非简单的引导。在发动的过程中能量不断累积,强行停下只会令其如撞上山崖的鹰隼,下场只有粉身碎骨。届时,大量创世级别的灵力彻底坍塌,人界才会真正毁于一旦。”他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那只刚从无垢转移过来的器偶,面露难色。
月清疏瞬间就明白了这贼心不死的家伙在想些什么:“既然神庭阵停不下来,那就转而思考如何拯救人界。不过……”
她揪住孟章的衣领,用力将他的上身向后转去,逼他直视天师门的废墟。
“孟章,你还在犹豫什么?对现在的你来说,继续偷窃九泉之力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吗?”
你回头看看吧,孟章……
天师门,已经不复存在了。
·打孟章和打监兵的队伍特地用了官配组!也算是发泄一下小小的不满(?)原作为了强推cp,几乎所有事件都刻意只让果蔬和游晴两两组队,官方你避嫌也不带这么避的吧(微笑)亏我还期待着果子和晴妹的互动、月姐姐和阿游的互动呢,我缺的这块cb向谁给我补啊炉渣的
·最近真的文笔退步灵感枯竭了啊啊啊……早知道读个研会变成这样我就不考了……我有罪呃呃呃我对不起我产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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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道不如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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