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不行》一叶之循

31、换你追追我

　　到室内沙发把她放下的时候，徐行脸是通红的，沈渝钧的耳朵也是。

　　两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他蹲在她身前，一瞬不眨眼地看她。徐行下意识转移视线，手边摸到那个，她一进门就觉得不是他风格的抱枕。

　　一个可爱的毛绒小狗头的模样。

　　她拿起来：“不像是你的。”

　　“我姐的。”

　　“也不像是你姐姐的呀。”那么端庄大气的长公主殿下会拥有这么幼稚的玩偶？

　　沈渝钧微微蹙眉，想着这玩意儿的来历，“好像是哪次姐夫拿来哄她的，结果她更生气了，就丢在这儿了。”

　　“倒是很像你。”他伸手戳戳那个狗头。

　　徐行瞪眼，直接把狗头扔他身上，扭过头不说话了。

　　听到他轻笑一下，起身离开的声音。不知怎的，她也跟着藏不住笑意。

　　沈渝钧很快回来，手里端着说要给她做的沙拉。

　　“尝尝看？”

　　徐行勉为其难地拿起叉子。

　　他用的食材都很新鲜，处理得也不错。她边吃边想，不是说很少来这边？怎么厨房东西这么齐全的。

　　“听你说要来南湖的时候，我就连夜过来打扫干净了屋子。这些也是今天准备好的。”沈渝钧坐在她身边的地毯上，闲闲地伸出一条腿，手里把玩着那只小狗抱枕。

　　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两天，一直在想要不要带你过来，要怎么跟你说这些，你究竟能不能懂我这么做的用意，你能不能接受，也许我是个离你世界有些距离的人。”

　　徐行放下了叉子，转头看他。

　　客厅里点着暖黄的光，落地窗外的天幕已经暗下了，一片墨蓝色的影。

　　徐行想，她是不是一直忘了说，除了脸，他的声音她也是极喜欢的。

　　像山泉淌过玉石，像大提琴的轻奏，那些晦涩难懂她学不会的知识，感觉经他一讲她就能听进去了。

　　她的思维已经发散到——等期末复习的时候一定要让他给她念念书。

　　“你给我证件照，是那个意思吧？”

　　乍然听到这句，徐行矢口否认：“不是！”

　　他勾起唇角：“我还没说哪个意思呢。”

　　看她表情逐渐失控，沈渝钧火上浇油：“你急了。”

　　“我没有。”她又回去吃她的沙拉了。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可是我急了。”

　　徐行顿住，心尖像被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衣摆被沈渝钧拉住，摇一摇，“能不能回头看看我？”

　　她转过脸，克制不住眼角眉梢的喜色。这一刻她是跋山涉水的骑士，终于站上了城头，在对方的领土插上己方的旗帜。

　　“那你急着呗。”徐行想，他也该挠心挠肺一回才算公平。

　　“我不能干着急。”沈渝钧看着她的眼睛，好像能包容她所有的任性，“所以我要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这个……”

　　“让我追追你？”

　　“啊？”她还想就这么答应了是不是有点草率，搞半天，他的意思就这？

　　“嗯？”

　　“难道不是我一直在追你吗！”

　　她努力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受不了，他在羞辱谁。

　　“那你跟我说说，你怎么追我的。”沈渝钧看她这么理直气壮的，差点都信了，好整以暇地问她。

　　“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去拍那什么春日企划？”

　　“要不是为了你，我那个思修课至于天天坐前排被迫认真学习？”

　　“要不是为了你，我……”仔细一想，怎么好像也没多干什么了。

　　春日企划那件事，回过神来，徐行都要惊叹一声太过巧合。

　　怎么刚好她走在路上就被他们采访到了，怎么他就刚好出现让她知道他是烟火的然后迅速应下，怎么刚好她说想拍爱情，他就给她当男主角……

　　“等你努力，毕业了我都不一定能认识你。”沈渝钧忍不住敲她脑门，像对课业不通还爱玩闹的顽皮小孩。

　　伺机而动勾着她走，进度实在太慢了。他决定反客为主。

　　个人付出被否定，徐行是不忿的，但最终的成果，好像又超出她预期地美好。

　　“偷偷关注我那么久，连我名字都没打听到。”他又轻飘飘点出她在追他这条路上遭遇过的最大的坎坷。

　　他这是把“你不行“三个字扔她脸上了。

　　徐行又要炸毛，沈渝钧接着说：“你追我，猴年马月才有一次行动。效率又慢，方法又很笨拙。”

　　“不如，换我来吧？”

　　“点头，或者点头。”

　　徐行轻轻哼了一声，就是不应承。她也是第一次追人，笨拙点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两个幼稚鬼，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半天，也没有谁意识到，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还有“追求”这件事存在的必要呢？

　　不过是他拿来哄她开心的花招。

　　沈渝钧对要她一个答案格外执着，“答不答应？”

　　“嗯呢呢！”她又开始吃沙拉了，被他烦得，口齿不清地随意应下。

　　“说好。”沈渝钧有点后悔了，自己在她面前没有一份沙拉重要，遂威胁道，“不然一会儿你自己走回去。”

　　“你什么态度？”有他这么说话的吗，徐行站起身来怒视他，“说你错了。”

　　好像是不太好，“我错了。”

　　“这还差不多。”她这才坐下。

　　“那你说好。”

　　“好吧好吧。”

　　“是好。”

　　“沈渝钧你怎么那么幼稚！”

　　沈渝钧笑了，“是你说我不像大学生的。”

　　“你现在不仅像大学生，还像小学生。”

　　“那是不是还要我叫你一声姐姐？”

　　徐行皱眉：“其实我不太喜欢别人叫我姐。”

　　她在家里本来就是妹妹，在亲戚之间辈分年龄也小，一直都是被纵着宠着的。倒是在外面，性格使然，也可能是运动成绩一直佼佼容易让人敬服，同龄人都叫她一句“行姐”。

　　大学之后，有个更妹的余楚茵，她也姐得更理所应当了。

　　不过，沈渝钧要是也这么叫，她会觉得有点……下头？

　　无关年龄，虽然他本也比她大两个月。

　　“好。那小行妹妹，吃完了吗，走吧？”他从善如流。见她碗底也空了，才说这句话。

　　徐行点点头，他把碗端走，往厨房去。

　　就这么看着，沈渝钧捋起一截袖子站在料理台边冲碗的样子，让她觉得，这男人好适合娶回家。

　　她妈妈一定很满意。

　　她哥就……

　　很难说。

　　之前看到她跟齐骏付铭昭几个的合照，酸酸地给她评论：[你旁边那两个小子那么帅的？]

　　[体育学院长这么帅的不安全，离远点]

　　徐行当时跟他们还在聚会，笑着拿给余楚茵看，说：“老男人嫉妒年轻活力大学生怎么治？”

　　余楚茵语出惊人：“说他们是弯的就行了。”

　　徐行笑出了声，真的就这么回了。

　　果然一招制敌，她哥说：[那没事了]

　　还给了两个大拇指。

　　徐行就想着，他应该是不喜欢太帅的吧？沈渝钧怎么办哦。

　　什么和她的世界有点距离，徐行想，他的担心没担对地方。不过，现在不必告诉他吧？

　　要说吗？是不是太快了。

　　她兀自斟酌着要不要顺势开口，坐在他车上还魂不守舍的，沈渝钧问她：“想什么呢？”

　　徐行顺口：“想男人。”

　　沈渝钧一脚急刹踩下去，徐行被安全带拽回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嘴瓢说了什么。

　　“挺厉害。”

　　“你听我解释！”徐行急忙补救：“我刚刚在想我哥呢，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你。”

　　她说得真诚，沈渝钧半点不信，“编，你接着编。”

　　他推开车门下车，看样子是真生气了，都不想跟她待在同一个封闭空间里。

　　徐行连忙追下去，“是真的啊！你都不相信我的话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齐骏可没跟他说过她还有个哥，第一反应才是真的，他更相信她神游时脱口而出的话。

　　在他身边还想别的，还想骗他呢。

　　沈渝钧心里憋着气，也没拨开她拉他手臂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拉拉扯扯，没想到就这么迎面撞上一对跟他们一样在拉拉扯扯的男女。

　　男生一脸摆在脸上的不虞，女生追在身边喋喋不休。

　　如出一辙得像在照镜子。

　　很巧，双方都见过面。

　　徐行看到齐骏跟那个思修课上见过的全糖小姐姐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这样的情况出现，惊得张大了嘴，对沈渝钧的解释都思路不清了。

　　虽然之前就隐隐感觉这俩有一腿，但当事人没再有什么举动，徐行也没见他们再同屏出现过，这一来就是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深山老林……

　　什么情况？

　　沈渝钧跟齐骏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开口。

　　全场最坦荡的竟然是全糖小姐姐虞思妍，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看见沈渝钧还眼前一亮，急声说：

　　“沈公子你也在啊！你帮我评评理呗，他竟然要为了陪他那些同学朋友去看星星而抛下我，你说哪有这样的啊，我可是特地过来……唔！”

　　她说得快，齐骏前头没拦住，后面才一把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可惜该说的都说完了。

　　徐行一把放下拉着沈渝钧的手，问他：“你们认识？”

　　他认识的美女真是一个接一个呢。

　　风向瞬间逆转，该解释的成了沈渝钧。

　　他闭了闭眼，头疼地说：“虞家的千金。”

　　意思是一个圈子的咯。看着小姑娘找他主持公道的样子，估计也不是多陌生的关系。

　　但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徐行来回扫视沈渝钧跟齐骏：“你们两个也认识？”

　　一个是她最近在搞的男人，一个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狐朋狗友好兄弟。他们仨人狭路相逢站在一块，局外人居然好像是她。

　　岂有此理？

　　小姐姐在，徐行不好找齐骏的麻烦，眼神也不敢给。

　　只眼神凉凉地看着沈渝钧。

　　小姐姐抓着齐骏捂着她的手，露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扑闪扑闪，会说话一样。

　　虞思妍拉下一点，小小声跟齐骏说：“啊哦，你们暴露了。”

　　是因为谁。

　　齐骏犹豫几瞬，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打着哈哈：“咳，这个嘛，冤有头债有主啊。”

　　下一秒迅速拉着虞思妍逃离战场，“我们就不打扰了。”

　　“啊？就走了？你不跟你的同学朋友一起看星星啦？”

　　“我的同学朋友这不有人陪着看星星。”

　　两个人边走边说。

　　“那你是因为别人有伴了才跟我走的？我不走了！”

　　刚走没多远，全糖小姐姐公主脾气发作，又想回来再作作。

　　徐行听见声音看过去，却见齐骏二话不说把她打横抱起来，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熟稔自然，两人借着月光沿小径往房屋那边去。

　　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停歇了。

　　剩下他们面对面的寂静。

　　徐行心里默默数着三二一，他要还不出声，她也要走了——大不了自己跑回去。

　　最后一个数落下，分不清是她先动还是沈渝钧先伸手，他拉住她。没用多少力，徐行转过身往前迈步，他的手就随势松开了。

　　她其实没有想要甩开，手臂上温度消失那刻，心也空落落的。

　　徐行只走了几步，却觉得跨过了很长很长的距离；这几步花费的时间，又像度过了一个严酷的寒冬，等他的手再次碰上来的时候，春日才终于到了。

　　沈渝钧这次抓得很紧，“不要生气。”

　　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叫她不要生气？她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平时齐骏玩得好的她也多少知道，根本就没有沈渝钧这号人。

　　两个人合起伙来耍她，还好意思叫她不要生气？

　　齐狗这坑爹的，要不是今天小姐姐在，少不得先掐死他。

　　等着，回学校再算账。

　　“是我先找他的，认识你之后看到他也是你们班的，觉得有点眼熟，想起来他是齐家的小公子，就问了他一点你的事。”沈渝钧和盘托出。

　　“一点？”

　　他接着说：

　　“在操场跑步你偷拍我那次，是他告诉我你下课要去操场的。”

　　“春日企划的采访，我知道你会经过朝阳广场，特意让她们过去蹲点的。”

　　“但我没有直接让她们找你，那样太刻意了，我只是知道，只要你进入她们的视线，她们一定会想把你捕捉到镜头里。”

　　“我刚巧出现也是设计好的，想让你答应。”

　　“但主题是你自己提的，这个是意外之喜。”

　　“后来我发现你的同学不太支持你拍这些，问了齐骏缘由。之后下雨送你回去那次，没忍住抱了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不是一股脑向他飞去的鸟儿，而是一直被他牵引着的风筝。松松紧紧，难逃他的掌心。

　　全都变味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从他口中这样抽茧剥丝地叙述出来，像是解释，实则如同举旗投降。

　　他放下所有高高在上的伪装。

　　“你……”徐行回过头看他。

　　“我的阴谋诡计都很拙劣。”

　　“所以现在被你识破了。”

　　“你审判吧。”他微垂下头。

　　徐行回想了又回想，总结了再总结，发现一切竟然都顺理成章，如果不是就这么突然地在大马路上被齐骏跟他的爱情无意点破，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破绽。

　　他早前也已经摊牌了，只是隐去了一些细节，一些，由他从中作梗的“人造浪漫细节”。没有那么多的刚好，都是他为她编造的童话。

　　为什么刚刚不说完整呢，当然是因为，这些都是他太爱我的佐证。

　　她抑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回答他：“无期徒刑。”

　　沈渝钧听出她的意思，跟着弯了唇。想直接牵她回车里，最终只是克制地拉在她手腕。

　　徐行低头看了看两人的手，还真是农奴翻身把歌唱，明明刚刚生气的还是他。

　　他拉着她走到副驾，让徐行坐进去，俯身给她系安全带。

　　两个关系本就不单纯的年轻人，靠得越近，越容易擦出火花。那些心思越要借着遮掩，越是昭然若揭。

　　沈渝钧一手搭在她颈侧，一手拉着安全带，整个人似乎都覆在她身上。

　　明知故问一句：“还生气吗？”

　　他是贴在她耳际说的，徐行被他困着，想抬头看看他的眼睛。

　　准确地说，看看他的脸皮。卖起乖来了还。

　　这一抬，额头触及他的脖颈侧脸，徐行马上顿住，又偏低下去，想等他挪开。安全带早就系好了，他还一动不动维持着这别扭的姿势。

　　两个关系本就不单纯的年轻人，靠得越近，越容易擦出火花。那些心思越要借着遮掩，越是昭然若揭。

　　徐行再抬首，这回蹭到的是他转过来的唇角。她不是有意，沈渝钧接收到的却是她小动物一样温驯轻柔的讨好轻蹭。

　　这个距离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了，徐行不免有些诚惶诚恐，下一刻，被他伸手摁住额头，沈渝钧先发制人说：“不要乱来。”

　　谁乱来？！

　　“我才没有！”

　　“好，你没有。”

　　那你笑什么？徐行发现，沈渝钧他是不普通，但是好像有那么一点儿过分的自信。

　　是对于她的倾慕，十分笃定的一种自信。

　　人的底气都源于所获得的偏爱么。

　　徐行怒着怒着熄火了，看着窗玻璃上他的影子，想，直到今天才可以确定，她给予他的偏爱，原来都有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