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星》洛重

36、第二十八章

　　四月底，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含露姑姑，含灵姑姑，我们回来啦。”
　　含露、含灵刚把洗过的被褥晾好，就听见一道欢快的声音响起。转过头来，一身红衣的姑娘明媚开朗，腰间缠着软鞭，发髻挽起，眉眼含笑。
　　“新岁？”含灵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她们养出来的那个温婉可人的小姑娘吗？这变化也太大了！虽说这些年也有书信往来，能够从字里行间知晓一些变化，但是这也……嗯，倒是有些像她父亲当年的样子。
　　新岁认真点头：“是我呀！怎么样？想不想我？”
　　“想，当然想了。”两人拉着新岁打量了好久，见着如今这个模样，满心欣慰。一别数年，当年那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英气勃勃的女郎了。
　　“只有你回来了吗？主上他们呢？”含灵问她。
　　新岁向拂柳榭走去：“小姑姑带他们去买些东西，我先回来休息一会儿。对了含露姑姑，姜姨和葵姨呢？”
　　“她们在做饭呢。”含露看着新岁，满是开心，“我去跟她们说一声，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
　　“好啊！那就麻烦含露姑姑啦！对了，小姑姑说了，让你们把星辰居和九霄阁收拾一下，恪儿和小愔这次回来就不住清风小筑了。”
　　“好，我去跟她们说，含灵，你先去收拾一下拂柳榭。”含露说。
　　“好。”含灵应道，“新岁，一路奔波累了吧？先赶紧好好休息一下。”
　　“好，谢谢含灵姑姑。”
　　含灵侧目打量着眉宇间含着英气的姑娘，突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如今新岁出落得这么亭亭玉立，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那家儿郎。”
　　听含灵这么说，新岁不自觉地红了脸：“含灵姑姑你说什么呢？我还小，还没打算成家呢。”
　　对于新岁的终身大事，她自己也不急，杨晴也就不急，反正他们能养得起一个小姑娘的。
　　到了晚上，杨晴才带着吵吵闹闹的一行人回来。
　　杨姜和杨葵在今日午后就已经将住的地方收拾了一遍了。
　　“恪儿，小愔，你们两个先去自己住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再添置的。”杨晴叫他们两个去看看自己的住处。
　　“哎呀，我不想自己睡。”李愔很不乐意，“哥，要不我们住一起吧？”
　　“不要。”李恪毫不留情的拒绝。
　　“哥，你别这么无情啊。”李愔很委屈。
　　“你睡觉是什么样子你自己也清楚。”李恪笑着，“所以呢，小愔，你要自己睡了。”
　　李愔目光哀怨：“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弟弟了！”
　　“你当然是啦！但是呢，这睡觉休息这方面，还是算了吧。”李恪快步追上洵安，“大哥，给我吧。”
　　洵安将手中的叫花鸡丢给他：“我还以为你都给忘了呢。”
　　“这个怎么会忘呢？”李恪拿过来，“谢谢大哥啦！”
　　活泼开朗的少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洵安承认，这个天真纯良的弟弟是他们兄弟中最好看的一个，少年意气风发，阳光开朗，有玉质金相。关键是虽然长大了，但是还会对自己经常撒娇，这可就极大的满足了自己身为长兄的那份小心思。
　　一看言合，人呢？哦，好像刚回来就跑去找妹妹了。
　　再看小愔，稚气未脱，肉嘟嘟的一个小家伙，就是太闹腾了。
　　大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聚在青梧厅用晚膳。
　　“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了，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杨侗感叹道，“果然，还是家里更舒服。”
　　“那当然了。”杨侑抱着饭碗狼吞虎咽，“还是家里好啊，什么都有。”
　　杨姜笑着说：“这是在外面吃的不好？没事的，家里各样的食材都有，都能做的。”
　　“姜姨你误会了，杨侑他是说，家里有他一整套炼毒的东西，所以好。”杨侗解释。
　　杨侑在下面踹他一脚：“就你长嘴了？”
　　新岁休息了一个午后，现在精神头极好，胃口也不错，言合也时不时的给她夹菜。
　　“哥，我要那个。”李愔指着离自己远的那道菜，“我够不着。”
　　李恪嘴上说着他懒，但是手上动作不停的给他夹了两筷子。
　　“洵安，你怎么样？”杨晴问儿子。这几天洵安不知怎么回事，一直都是胃口不太好，脸色也不太好。
　　“阿娘，我感觉好多了。”洵安笑了，“这一回家，还真是好了不少。”
　　杨侑听见了，又给他把脉：“行了，没什么大事，就还是前几日吃坏了肚子。这段时间在家里，多吃些好吃的补一补就行了。”
　　“来了！蟹来了！”萧夜端着一大盘蟹进来，“大家可以吃了！”
　　新岁眼巴巴的看着。
　　言合见她那望眼欲穿的样子，安慰她：“放心吧，我特地让墨宸叔叔给你留了几只，等你这几日过去就可以用了。”
　　新岁垂涎欲滴，但还是点头：“嗯。”
　　“洵安，蟹是寒凉之物，你也要注意少用。”杨侑叮嘱他。
　　洵安皱眉：“知道了。”
　　李恪把叫花鸡的鸡腿撕下来：“大哥，给你。”
　　洵安叼着鸡腿，细嚼慢咽。罢了，吃不了蟹，还是吃叫花□□。
　　“阿晴，给。”萧夜将一只蟹剔好，将蟹黄和蟹肉递给了杨晴。
　　用完晚膳，大家聚在院子里谈天说地。
　　“阿娘，我们在家住多久啊？”李恪坐在秋千上，李愔任劳任怨的在后面晃他。
　　“怎么？还想出去玩？”
　　“不是啊，我就是问一问。”
　　杨晴倚在软榻上：“你想去哪里？”
　　“不知道，不过哪里都可以的。诶！李愔你别推那么高啊！”
　　杨晴轻笑，张开嘴咽下萧夜喂进她嘴里的梨子：“那不急，我们在外面游历多年，就好好的在家里住段时间吧。”
　　这一回家，杨晴也懒了不少，也就没什么心思去管这几个正是活泼好动年级的儿子了。
　　这下子，兄弟几个可乐开了怀。
　　“墨宸叔叔说了，阿娘最近没心思管我们了，那不就是说……”李愔眼睛中迸射出兴奋的光芒。
　　“你想什么呢？万一阿娘突然来了心思要考校我们的功课呢？”
　　“二哥你怎么这么爱泼冷水啊。”李愔立即收起笑容，“哼，那你自己学去吧，我肯定是要……”
　　“是要怎么了？”
　　“阿兄？”李愔吓了一跳，拍拍胸脯，“你走路怎么没声啊？知不知道这样子很吓人的！”
　　“你做什么亏心事了？”杨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这是小姑姑不管你们了，就觉得自由自在了？”
　　“你想说什么？”李愔一听他这语气，就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我想说，虽然小姑姑现在不想管了，但是呢……你们尽管去撒欢吧。”杨侑中间故意停了一下，吊了吊他们的心。
　　“真的！”李愔反应过来后兴奋的一蹦三尺高，“二哥，你答应我的，等我们回来就带我玩遍洞庭湖，你可不许后悔啊！”
　　“阿娘真不管我们了？”言合有些犹豫，“她该不会是嫌我们烦了不想管我们了？”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杨侑朝清风小筑的方向看了一眼，“岁岁，走吧，我送你去零陵。”
　　清风小筑。
　　言合和李愔过来时，就见他大哥还有弟弟正蹲在清风小筑的门口，捧着脸，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
　　走近细听，能够清楚地听到院子里传来的琴音。如涓涓细流，轻抚人心，入耳便觉一阵清爽。
　　“你们这是……”李愔还没说完，就被言合捂住了嘴，“唔唔唔……”
　　“嘘！”言合给他比了个手势，“静下心来听，别吵。”
　　于是乎，清风小筑门口就齐刷刷地蹲了洵安、李恪、言合和李愔兄弟四个。蹲了一会儿脚麻了，又齐刷刷地坐了下来。
　　琴音之后，便是琴笛相和，曲音欢快。
　　而后便是插花、焚香、对弈、品茗，一片安静祥和。
　　夜色下，兄弟四个围坐在一起。
　　“我算是明白了，阿娘现在还真的没工夫管我们了。”言合使劲儿地点头。
　　“用阿娘的话来说，就是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她事事都为我们操心的。”洵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今天怎么没有见到新岁啊？”
　　“是啊，一天都没见阿姐了。”李恪也才反应过来。
　　“哦，新岁去零陵找她的朋友去了，今早阿兄送她去的。”言合回答，“那我们……”
　　“诶，二哥。”李愔凑近，“你说好的哦！我还没有好好的游览过洞庭景色呢，不许反悔哦！不然我就天天去烦你！”
　　言合拍开李愔扒拉自己的手：“行，不会反悔的。”
　　“正好，还有八天就是我十二岁生辰了，你们三个，一人去给我钓十二条鱼啊！”李愔觉得自己的提议很好，“怎么样？行不行啊？”
　　“行……”
　　“那就这么定了，记住，要你们亲手钓的鱼哦！不许让别人帮忙！”
　　李恪无奈：“我还没说完呢。我们几个，也就二哥最会钓鱼了，我和大哥都不太行的，要不……少几条也可以啊。”
　　李愔犹豫的思考着。
　　“咳咳……四月十四那日……”李恪慢悠悠的开口。
　　“好的，可以的，哥哥你开心就好！”李愔心里一激灵，立即打断他哥的话，一脸严肃，“哥，你放心，只要你心意到了，几条都可以的！”还好还好，阿娘那一次考校功课时哥哥帮自己混过去了，但是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
　　李恪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放心，我努力多钓一些。”
　　于是，在李愔生辰这日，九霄阁的院子里摆了一大口缸，里面的是三个哥哥亲手钓的鱼，身上还挂着“生辰快乐”“万事顺遂”等各种写满祝福的牌子。
　　“不对啊，哥，我记得你的确是钓上来了十二条的！怎么现在就只有十条了？”李愔发出疑问。
　　“嗯……那两条，已经主动钻进了大哥、二哥还有我的肚子里了。要不，我吐出来你再拼好？”李恪冲他眨眨眼。
　　“哥！你们吃好吃的居然不告诉我！”李愔表示自己的愤怒。
　　“小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言合、恪儿不是给你钓了这么多吗？够你吃的了。”洵安指着大缸，“慢慢吃嘛，不急啊。”
　　“你们……我想养着玩的！”
　　“对啊，自己亲手养的，吃起来才更香呢。”言合表示道，“这一点，我有经验，相信二哥！”
　　洵安和李恪同步点头。
　　转眼间夏季过去了，大家围着洞庭玩了个遍。
　　“兄长，你怎么了？”一日午后，李恪在习武场练完剑回来，就见杨侗坐在秋千上生无可恋的样子。
　　“没意思。”杨侗有气无力。
　　“什么？”
　　“唉！”杨侗叹息道。杨侑这家伙，这些年来兄弟两人住在这里，一边养育两个弟弟，一边吵闹打架的，就算是这些年游历四方也没有分开过，现在好了，杨仁时见色忘兄，就这么把自己抛弃了啊！
　　“兄长你还好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李恪又问。真是奇怪了，以前也没见过兄长这样唉声叹气的样子啊？
　　杨侗摇了下头：“我没事，你去玩吧啊。”
　　“行吧，那你不舒服要和我说啊。”
　　“嗯，知道的。”
　　李恪去药阁的路上，顺便把李愔也薅过去了。
　　“我要抗议。”
　　“抗议无效。”
　　如今的李愔，是李恪用的最顺手的劳动力，尤其是在炼毒的时候。以至于现在李愔没看过医术，草药已经认识不少了，甚至还能自己动手做一些简单的迷药什么的。
　　“哥，我听说，阿兄是去找素羽姐姐去了。”李愔神秘兮兮的。
　　李恪白他一眼：“很惊讶吗？那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阿姐回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说了吗？阿兄到了零陵没多久就去找素羽姐姐了。”就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走到一起去的。
　　“啊？”李愔紧紧跟着李恪，“真的吗？那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吗？”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只是好奇嘛，哥，你说会不会啊？”
　　“这谁知道呢？”李恪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俩一见面就打架，除了打架就是吵架的，这也不好说。”
　　“哦，欢喜冤家。”李愔恍然大悟。
　　李恪手一顿，慢慢扭头看向弟弟，眼中满是震惊。
　　“哥，你怎么了？”他怎么是这个眼神啊？
　　“你是从哪里看来的这些？”小小年纪的，看的都是什么啊！
　　“阿兄屋里的话本子上面啊，很多的。”李愔满眼真诚。
　　李恪深吸一口气：“他让你看吗？”不会吧？阿兄应该还是有点儿分寸的吧？应该不会给小孩子看这些东西的吧？
　　“不是啊，我自己偷偷溜进去看的。哥，你是不知道，这些话本子阿兄藏得可好了，我找到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他书房里有的？”还是不对？要是藏得很好，那李小愔怎么知道？
　　“这个……”李愔想要说，但是又怕李恪告诉阿娘，“你发誓，不许说出去。”
　　“好啊，我发誓。”李恪应的爽快。
　　“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愔凑到哥哥的耳边：“是大哥告诉我的。”
　　李恪睁大了眼睛：“大哥？真的假的？”不是吧，大哥看起来那么正经的一个人，居然还会看这些！
　　“是真的，大哥说，他很早就知道了，经常溜进去看。”李愔肯定的点头，“我那一次是因为好奇跟着大哥进去的，然后我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啊。”李恪点点头，“带我去。”
　　“啊？不行的，我答应了大哥不会说出去的。”李愔拒绝。
　　“小愔，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吗？还有，你要不带我去，我就告诉阿娘。”李恪笑眯眯的威胁他。
　　李愔沉默了。要是阿娘知道自己看这些，肯定是会发火的；要是阿兄知道是从自己这里泄露出去的，那肯定是会生气的。所以……
　　“那个，你谁也别说啊。”
　　“嗯哼，放心，我嘴最严了。”再说了，就算大哥知道小愔告诉自己了，那也没什么，又不是被阿娘知道了。
　　“那，走吧。”
　　“啧啧啧，阿兄这里好东西果然不少啊。”李恪看着在杨侑书房一角的柜子里放着的一大摞的书册，连连感概道。
　　“哥，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啊。”李愔乞求道。
　　“放心，这我当然不会说了。”李恪肯定道，“哎，小愔，那你看过哪些？哪些好看啊？”
　　李愔翻了翻，挑出来了几本：“这几本不错。”
　　“行，知道了。”李恪拿起一本，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你也真是的，有这么好的地方不早些告诉我。”我都没注意过呢。
　　李愔坐在一边，扯着嘴角勉强的笑了一下。这地方，他知道但是也不敢轻易说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