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时磷

3、情人

　　敲门过了两分钟，门内传来由远及近、趿着拖鞋的脚步声，随后锁舌一弹，防盗门开了，露出一张眉眼端正却烧得通红的脸。
　　林晓和周景深对视一眼，看来王志毅确实病得很重。
　　二人出示了证件，又简单介绍了来意，王志毅神色恹恹，请二人进门坐下，自己去厨房倒水。厨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林晓趁机四处打量起来。进门是面积不大的客厅，布置得简单温馨，吊灯折射出暖光，布艺沙发和墙纸都是清新的淡紫色调，茶几上放着抽纸、水和只剩半板的感冒胶囊。电视墙做成了博古架的样式，每格都有装饰摆件，最中间立着一个相框，装着吴淑月和王志毅的合照，两人挽着手，面容难掩青涩，但却直视镜头笑得灿烂，背景像是某个风景区。
　　王志毅端着两杯水出来，拉回了林晓的注意力。她偷瞟一眼身边人脸色，周景深一言不发，偏头示意她开始，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问道：“王先生，你和吴淑月是什么关系？二位是怎么认识的？”
　　“大学同学。”王志毅嗓音哑哑的，很没精神的样子。
　　“哪所大学？”
　　“首都财经大学。”
　　“原来是高材生，怎么不留在首都工作，却来杨城做保安？”
　　王志毅咳嗽了两声，语气低落：“前段时间公司裁员，家里需要用钱，有工作已经很好。”
　　“那可真是多亏了吴淑月吧？”林晓故意用艳羡的口气说，“和有钱人做同学就是好，天大的困难在人家那儿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王志毅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林晓接着试探：“听说吴淑月经常来关照你，郎才女貌，孤男寡女，就没发生点什么？”
　　周景深瞥了林晓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点疑惑。
　　王志毅却坐不住了，提高了音调反问：“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么说有证据吗？”话出口才发觉自己反应过度，又找补道：“吴淑月已经结婚了，你不要凭空污蔑她。”
　　“原来你知道吴淑月已经结婚了，”林晓盯着他，步步紧逼，“那你对吴淑月来说又算什么呢？前男友的旧情复燃？还是招来挥去的一时兴起？如果吴淑月的丈夫知道你的存在，会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同学关系吗……”
　　“够了。”
　　“闭嘴！”
　　周景深越听越不对，沉声制止了林晓继续说下去。王志毅突然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红着眼眶对林晓大吼：“你又知道什么？阿月结婚都是家里逼的！她和那个男的根本没有感情！”

　　“情况就是这样，我们是商业联姻，彼此间没有多少感情。”
　　接待室里，老赵和小李正向相关人员了解情况，对面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发型精心打理，戴副金边眼镜，名牌腕表，皮鞋锃亮，从头到脚写着成功人士、社会精英几个大字，正是吴淑月的丈夫，秦氏集团总裁秦海国。女的二十出头，脸嫩得能掐出水来，一身职业套裙衬得身材姣好，长卷发一撩就是一阵香风，自我介绍是秦海国的秘书，叫胡雪。
　　小李刚刚联系秦海国来辨认吴淑月的尸体，没过半小时就见他带着秘书赶到，当场取消了上午的行程，通知了远在海外的吴父吴母，又嘱咐公司准备公关，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不见一点悲痛，和处理手下的员工没什么区别。小李正要说明尸检流程，他却直接拒绝，还要求尽快把尸体带回去下葬。老赵见他和秘书举止亲昵，就多问了两句，谁知他并不避讳，直言和吴淑月之间没有感情，吴家从事旅游服务，秦家开连锁酒店，两家强强联手，靠小辈的婚姻维系合作纽带。
　　说到这里，秦海国嗤笑一声：“越大的生意越爱讲究这些表面功夫，你情我愿的利益交换而已，非要用漂亮的空头名号来包装，好像这样才不伤了大家的颜面。”见老李的眼神停留在他和胡雪亲密相抵的膝盖上，他也不遮掩：“在警察同志面前，我就直说了。我和小雪的事，吴淑月是知道的，我们约定过婚后各玩各的，她找她的真爱，我养我的小蜜，互不干涉。”
　　小李目瞪口呆，被有钱人的花样冲击傻了。老赵见多识广，还算镇定，又问吴淑月平时有什么疾病，吃什么药。
　　“这个嘛……”秦海国仔细回忆，“平时不怎么听说吴淑月上医院，不过她好像一直在看心理医生，至于是真有病还是找借口出门，我可就不清楚了。”
　　“你和她朝夕相处，她精神状态怎么样你还不了解吗？”
　　“警察同志，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很少回吴淑月住的那套房子的，上次见她还是过年应酬的时候呢，那会儿没觉得她有什么不正常啊。”
　　“那从你的角度看来，吴淑月自杀的可能性大吗？”
　　秦海国似笑非笑：“这人呢，没钱的时候想有钱，有钱了又想追求人生意义，无底洞似的，永远满足不了，心理不出问题才怪。真相到底怎么样我说不好，但她要是自杀，倒省了大家许多麻烦。警察同志，你说是不是？”

　　“不可能……咳咳、阿月不会自杀的……”最初那一阵情绪发泄出去后，王志毅稍微冷静下来， “阿月有轻度抑郁，一直在做心理咨询治疗，我们每周都见面，我能感觉到她的病情很稳定，不可能突然自杀的。”
　　“你和她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周日。我们约好每个周日见的，昨天下午她还给我打电话，说路上堵车要晚点到，我本想让她别来了，怕把感冒传染给她，可那时吃了药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今天早上醒来才发现她没回来过，只好先跟经理请了一天假，打算晚点再找她，谁知道……”
　　“门卫说曾看见你们争吵，方便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阿月没能力反抗家里安排的婚事，觉得委屈了我，也动过跟我断了的念头，我没有答应。其实只要能和阿月在一起，名声、名分，我都不在乎。”
　　王志毅说得情真意切，林晓倒持怀疑态度。大学时期的热恋或许有几分真心，但对如今的王志毅来说，美丽富婆的倒贴应该比感情基础更让人死心塌地。现在只能确认吴淑月在婚后确实和王志毅有不伦关系，至于两人感情究竟如何，已是死无对证。
　　到这里，似乎已经挖不出更有价值的信息了。林晓转头看周景深，周景深若有所思，向王志毅要了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就打算告辞了，回头注意到林晓请示的目光，眼睛一瞪，好像在说“回去收拾你”。林晓虽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但还是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像个小鹌鹑似的跟着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