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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九十三章 不抵相思半月明(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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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沿上匍匐着一道身影,白衣锦袍,发束冠玉,是一脸疲惫的慕君延。她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也守了整整一天一夜。
房中没有丝毫动静,云卿刻意放缓了步子,小心翼翼地怕惊扰到床上一直沉睡的人。他听到她进屋的声音,并不发一言,手指停在桑妤歌额上,时不时轻抚一下,似要抚平她微蹙的眉头才肯罢休。
她走过去,将手上的披风披到他肩上,静静地将视线移向床上。枕上的人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微闭着双眼,秀致的眉蹙起,一只修长的手轻抚过,像是在舒缓她身上隐隐的痛。
云卿的眼中一阵酸涩。
如果不是为了晨煜,她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昨日一早慕君延匆匆带她回来的时候,视线内他们身上那一片怵目惊心的鲜血刹那间就拽取了她的呼吸!
如果不是残留的微弱气息她甚至以为她已经死了!为了晨煜,她果真是在拿自己的命作为代价!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情景……
……
仪华园不若往日的沉寂,侍女们端着大盆小盆进进出出,他一直守在屋外,直到大夫跨出房门。
“她怎么样了?”他急切的冲上去,一把揪住大夫的衣服。
一向温润如玉的瑞王府暴怒得恨不得杀人一般,着实让大夫吓了一大跳,他哆嗦着,好半天才在瑞王冰冷的注视下战战兢兢的回禀道:
“回……回王爷,妤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孩子?!
云卿只觉脑中轰然一响,便震惊得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说什么?!再给本王说一遍!”一字一顿,从他口中阴沉的迸出,大夫碰上头顶上方的那道冷冽的寒光,面色一惧,惊恐道:“王爷恕罪啊,草民真的已经尽力了,娘娘本就有顽疾在身,寒毒入侵,又受了伤,不止孩子,娘娘能否保住命还不一定……”
震惊的激怒中,他的呼吸紧促,强压住满腹的怒火,一把甩开大夫,冷厉的斥道:
“滚——”
一个滚字在院中响起,大夫如获大赦一般,抱头鼠窜的飞奔远去。
“月奴!”他转身踢开房门,咆哮地向正守在床边的月奴低吼道:“马上去把宋玉找来,他若不来,本王便杀了你!”
她跟进去,月奴正好从她身旁疾步走过,连礼都来不及施。
她凝望着静寂的房中,他孑然而立,还有躺在床上丝毫未动的那个身影。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方才大夫的话像尖利匕首一根一根扎进她的耳内,她的思绪还处在凝滞状态,只能呆呆的望着那抹沉沉昏厥的身影,眼泪不由自主的滚落。
她宁愿此刻躺在那儿的人是她!
她认得宋玉,当初她生晨煜时难产,便是他及时救了她一命。可是这一次,他诊过脉之后,惋惜的摇头:“孩子快一个月了,但我只能尽力保住大人。”
慕君延的身影僵直地杵在原地,许久才愣愣的问:“真的……没别的办法吗?”
宋玉依然摇头:“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内力不稳,强行运功,伤了经脉再加上寒毒发作,能保住命已经不易了,即使天下第一神医苏清澈在这里,也没办法保住这个孩子。”
酸楚的泪从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这一辈子,她和晨煜欠她的,永远也还不清!
“好,我要她活着!”留下坚决的一句话,他转身走出去,手掌渐渐拧握成拳,才一个月的孩子,他和她生命的延续,她甚至还来不及知道,就已经失去。
……
云卿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对慕君延说道:“我吩咐厨房准备了些流食,若是她醒了,王爷就可以命人热一热,让她吃点。”
慕君延闻言回首看她。
他的颓伤,他的沉默皆因那个在尚不知晓时就失去孩子,她明白他心底的痛,可是……
她无能为力。
她垂下眼睑,福身施礼:“臣妾告退。”
横空伸出的手拉住她欲要离去的身子,他说:“云卿,不要再自责了,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错。”
她缓缓回身,布满酸楚的眼睛对上他强自含笑的双眸,无论他再怎么抑制,他眼底的黯淡是瞒不了人的。然而她懂得他的意思,他不希望她一直因此而自责难过。
微微颔首,她又福了福身:“妾身明白了。”
“这两天你也累了,好好调养调养。”他握紧了她的手:“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她又笑了笑,却掩饰不住眸中的瑟然。他不再说话,拉着她向门外走去,招来守在院里的琪瑶,嘱咐了她几句,看着主仆二人离开仪华园才又返回屋里。
桑妤歌醒来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一双布满血丝眼睛,她怔了怔,等到熟悉的声音带着欣喜在耳畔响起,她才恍然想起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你醒了。”
“子瞻。”她挣扎着想要起身,隐隐作痛腹部,因着她的动作剧痛不已。
“别动。”他紧张的按住她不让她继续下一个动作,然后扶起枕头,小心翼翼的让她靠在上面:“你饿不饿?厨房有吃的,我让月奴给你送来。”
他说着起身就要去叫人,她无力地扯住他的衣袖,他凝视了她一会儿,反握住她冰凉的手重新坐了下来,忽地在那双手背上亲了一下。贪恋的目光始终无法游离开去,此刻的她靠在床上,身体虚弱不堪,然而那种举世无双的风采却丝毫不显黯然,反而有种别样的美丽。
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虚弱的笑意,白皙的手指缓缓抚过他的脸颊,停留在布满血丝的眼旁:“我睡了多久?”
“有一天一夜了,不过只要你醒过来就好了。”他将落在眼旁的手一并拉过来,放在手心里慢慢揉搓,似要将她手上的冷意驱散掉。
她不忍的蹙眉,即使他不说,她也知道在这一天一夜里,他一直守在这里,否则他眼中的血丝不会那么吓人。
烛光蕴照着她的脸庞,如同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在寂静的夜里更显美丽。
腹部又是一阵隐痛,她缓缓抽回手放在小腹上,目光隐暗不明,她想起昏迷前的那阵剧痛,似有什么就那样悄无声息的从她的生命中流失了……
她抬眼询问的望向他。
他眼底一黯,忧郁的眸光缓缓移向她的小腹,深邃如夜的眼里闪过隐忍的悲痛。
那里曾有过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桑妤歌恍惚明白了什么,她痛楚的开口:“是孩子,对不对?”
他的手心顿住。
良久良久过后,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的手裹住她放在腹部的手,艰难的说道:“以后还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