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若繁华》晗月慈

14、第十三章 琴音按舞桃花下（1）

　　琓妃沉思片刻，道：“既如此，你便以‘思归’为题，在这大殿十步间作诗一首，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十步成诗？
　　自前夏以来，于十步间成诗一首女子的只有前夏和帝元德年间第一才女莫银雪以及前夏末代皇后寂芊云，而琓妃此刻竟要这倾绝天下的女子同样以十步为限，成诗一首？
　　然而桑妤歌却泰然自若的应道：“妤歌谨遵琓妃娘娘懿旨。”
　　“啪啪”，琓妃伸手拍了两三掌，一名蓝衣宫女便恭敬地上前向她行了一礼，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她同意。
　　桑妤歌走到大殿中，看向蓝衣宫女。
　　略微思量后，唇边漾起浅浅的笑意。
　　“凤鸾楼栏夕阳近，疏影横斜接连天。”她念道，见蓝衣宫女已然走出两步。
　　琓妃眉峰微动，眼底闪过片刻的怔忪。
　　“回望东城西望墙，不见良人归往处。”
　　桑妤歌的声音极为平静，却恍惚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叫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白隐荷随着绿衣宫女走进内殿。
　　四周一片寂静。
　　柯昭仪面色一沉。
　　许经娥诧异的抬眼。
　　偌大的内殿中，只有桑妤歌静静的声音寂寞的荡开，宛如一圈圈波纹，撩拨着众人的心绪。
　　“半卷旌旗连溯漠，故人一去不复返。”
　　白隐荷赞许的点点头，心中暗自惊叹。
　　“空坐独台久成空，逐日斜照满衣红。”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此时，蓝衣宫女刚好走到十步。
　　诗句连篇，自成一诗。
　　众人皆寂，好一个惊艳才绝举世无双的奇女子！
　　桑妤歌走到琓妃身前，轻盈一拜：“妤歌在娘娘面前献丑了。”
　　琓妃却不出声免礼，只有一双凤目，紧紧地盯着眼前倾国倾城的脸孔，若有所思。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把握完全收服这个绝顶聪明也绝顶美丽的女子，原本她要她于十步中成诗一首是要压压她的骄傲，提醒她，她并非完美之人，而她琓妃才是整个后宫的主人，谁曾想，她竟然真的做到了这一点，一时之间，她竟然忘记该如何收场。
　　沉思片刻后，琓妃略一抬手，示意她起身，然而视线依然紧紧的停留在她身上，似是要将她的一切全部看清一般。
　　“空坐独台久成空，逐日斜照满衣红。”
　　琓妃转身走回玉座，随手接过小宫女恭敬递来的茶杯，似笑非笑：“你这首诗，可是在写怨妇？”
　　桑妤歌眉间轻绕，婉转秀丽，不卑不亢的声音清丽如许：“回娘娘的话，妤歌此诗既是思归归不得，亦是凤鸾楼栏。妤歌虽然不才，却深知一个道理，天子之妻，若是一味邀宠，不顾天下大事，那便是狐媚惑主，像娘娘这等人物，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桑妤歌说这番话，明理是赞扬琓妃深明大义，暗里却也合了琓妃心意，将颇获恩宠的柯昭仪之流以狐媚惑主之名贬低了一番，而她当着柯昭仪许经娥之面说出此言也正显示了她虽有才华，却不甚明理，心计不足，正合琓妃想将她收为己用的心思。
　　许经娥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勾，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
　　这个桑妤歌，真有意思。
　　柯昭仪忿忿的瞪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琓妃满意的笑了笑，头也不回的向身后侍立的宫女吩咐道：“赐，重华宫宣章院秀女陆妤歌，翡翠白玉坠子一对。”
　　“是，娘娘。”
　　宫女略一曲膝，高声宣道：“琓皇贵妃娘娘赐重华宫宣章院秀女陆妤歌翡翠白玉坠子一对。”

　　复选后，上百名的待选秀女就只剩下了十二人，看着一个个搬出重华宫的秀女，白隐荷禁不住长叹一声。
　　如果她也被淘汰，今日也要跟随着成为宫女，自己倒是比较期望做一个宫女，但是凭着自己美貌，即使做宫女，也肯定轮不到，更何况，她的家族亦绝不会允许。
　　“被选上了，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叹息？”
　　一道淡漠而清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隐荷微微诧异，这还是数日以来，桑妤歌主动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那你呢，不见忧喜，又是为何？”
　　白隐荷不答反问，眉间引着浅浅的探究。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结果似乎已在意料之中，又何必费神？”
　　桑妤歌漫步走来，素衣风华，裙摆随风微荡。
　　“初选艳惊四座，承乾殿十步成诗，当下便得琓妃封赏，今届的秀女之中，也只有你才得到了这样的尊荣，也难怪你不忧不喜，一如既往。”
　　白隐荷了然一笑。
　　“其实有很多事情我们不想去做，但是我们别无选择，不是吗？”桑妤歌望向院中，被淘汰的秀女正在内侍的带领下搬往各自即将生活十年的地方，为奴为婢，这就是凡鸟与凤凰的差别。
　　白隐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有些怔忪。
　　桑妤歌看着那群秀女，渐渐地，眸中光亮渐渐暗淡，忽而苦笑一声，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我们来到这里，都有各自的目的与期待，有很多事情根本就由不得我们去决定。”
　　白隐荷闻言回头，有些愕然。
　　她是在安慰她么？她的失落，她都看出来了？
　　桑妤歌笑着迎上她的视线，淡然处之。
　　白隐荷手指微微僵硬：“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进宫，如你所言，我是为了我的家族才进宫，但既然我已经来到这里，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我应得的荣耀，虽然和你没有多大的关联，但是我想告诉你，我不想和你成为敌人。”
　　“是么？”
　　桑妤歌嘴角一勾，玩味的移开视线：“对我而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尤其，是在这后宫之中。”
　　就像……
　　冷星辰一样……
　　白隐荷望着她，忽然笑道：
　　“我不讨厌你，甚至，我还很欣赏你。”
　　桑妤歌红唇轻笑，那是她第一次面对白隐荷时的真诚笑容，像夺目的桃花一样，一瞬间就夺去了她的呼吸。
　　“美人嫣然，绝世独立，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她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我一向自信貌美，可如今在你面前一站，却也生生的自愧不如。”
　　“你也不差。”
　　桑妤歌平静的回了一句，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要为家族负责任的你，未来的路还很漫长，现在只是一个开始，而你，已经失了暗自神伤的资格。“
　　白隐荷错愕的瞪大双眸：“你是在特意安慰我？”
　　已然转身的桑妤歌却不再回答，只静静的斜睨了她一眼，便径直向里面走去，独留白隐荷怔然的身影久久伫立。
　　“桑妤歌，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她喃喃的问道，却没有人回答，只有微风轻轻摇曳树枝的声音，一片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