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核》酩酊之境

11、小狗

　　自这晚以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无形地拉近了。具体表现为——促膝长谈使得林愚疲惫不堪，在凌晨时分的熟睡时刻，他终究丧失了对身躯的绝对掌控权，在床上翻过“三八线”，紧紧抱住了林燃，把他当做了柔软的布偶娃娃，而林燃在被这一动作弄醒之后，同样翻过身回抱，两个人都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到了充分的安心感。

　　早上一睁眼，林愚看到的是边线分明的锁骨，视线上移，脸部细小的绒毛在呼吸下可爱地轻轻晃动，浓密的睫毛颤动着，像春日欲飞的蝴蝶。

　　林愚恶作剧地轻轻捏住林燃的鼻子，大约过了5、6秒，林燃没有像意料之中那样睁开眼睛，连带着绒毛也静止下来，林愚有些慌地松开。在松开的一刹那，林燃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映射出得意。林愚没好气地从他怀中退出来，使劲地抻了抻僵硬的四肢，

　　“早上吃点什么？待会儿外送一点食材过来。”

　　“我来做。”

　　林愚回头上下扫视了他一眼，满是怀疑，

　　“你能行吗？”

　　林燃想起那天的西红柿鸡蛋面，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又不是什么大少爷，我也会自己做饭的，今天让你尝尝。”

　　林愚乐得清闲，于是重新瘫回床上，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下单。

　　在等待的过程中，迷迷糊糊地，林愚的睡意又涌上来，半梦半醒之间，他感受到有气息打在自己的脸上，

　　“我点好了。”

　　“点好了？”林愚黏黏糊糊地说着，睁开眼睛，扯过林燃拿着手机的手，把它更凑近自己的脸一点。扫描过后，付款成功的提示音传了出来，林愚手一松，眼看着又要睡过去。

　　林燃无奈地摇摇头，

　　“别睡了，这样睡下去只会越来越困的，我去倒杯水让你清醒一下好不好？”

　　林愚随便嘟囔着回了一句，床边的重量便消失掉。在意识混沌中，在林愚感觉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之后，他被轻柔地扶起来，靠在坚实的胸膛里，

　　“睁眼，自己把水喝了，我喂你会呛到的。”

　　轻柔、没有杀伤力的声音传到林愚的耳朵里只能充当摇篮曲的角色，他置之不理。然后眼皮被外力一下又一下的撑开，光影交替终于让林愚的睡意消减了一点，他拼尽全力睁开双眼，一阵模糊之后出现了世界的清晰轮廓，林愚放空地盯着前面的墙壁，等待清醒的完全降临。

　　林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的自制力好强。”

　　林愚听见，心头涌上一阵骄傲，瞬间清醒起来，他接过水杯，大口喝下，很快便喝光了。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感受到林燃的身体一紧，林愚安慰道：

　　“应该是外送员到了。”

　　看到林燃愧疚的眼神，他又补了一句：

　　“没事，我去取，多大点事。”

　　打开门，食材已经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门口的盒子里，配送机器人留给林愚一个离开的背影，但是不可忽视地，一支绿玫瑰端正地卧在正上方。林愚有点奇怪，拿起它仔细地端详着。玫瑰很好看，但是林愚十分谨慎，他将玫瑰拿出来放在外面的地上，抱着盒子关上了门。

　　把食材放在厨房的案板上，林燃已经准备好走了进来，他站在林愚的身边，说了一句：

　　“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花香？”

　　林愚已经习惯了他的高敏感，随口答了一句：
　　“不知道谁放在箱子里一支玫瑰，我把它扔在外面了。”

　　林燃听到，眉头紧皱，但是他很快整理好情绪，把林愚赶出厨房，开始做菜。切菜切到一半，林燃还是没忍住，他听了听卧室的动静，林愚好像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快步走到大门前，他犹豫着要不要把门打开一个缝，好把玫瑰捡进来。

　　“凭空出现的玫瑰，一看就知道不对劲，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就应该被彻底销毁。”

　　狠厉地想着，他的手已经开始转动门锁——只差一步就可以打开房门，只差一步就可以把那朵该死的玫瑰碾碎，但是林燃在内心斗争了好一番，终究还是轻轻合上门扉——现在的他不能做丝毫冒险的行为，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需要对林愚负起责任。

　　攥紧拳头，压抑住自己暴走的心思，林燃迅速折返回厨房，把一腔怒气全部发泄在了可怜的食材身上。

　　林愚看到这盘被炒得七零八落的青菜有点懵，他看看林燃，林燃淡定地说：

　　“这样容易消化。”

　　林愚在心里偷笑：

　　“这小子，水平不行还装。”，但是等到动筷开吃之后，林愚赶紧把这个恶意的揣测抛之脑后——

　　大火的翻炒让青菜多余的水分完全蒸发掉，将它维持在一个适宜的脆嫩口感之下，蒜末辛辣的点缀激发出了深层的清香味道；蘑菇特有的山野醇香与滑嫩的鸡肉完美结合，一点白糖的加入增加了味道的丰富层次；最后一碗清淡的豆腐汤涤净一切，用爽口结束了这次饕餮盛宴。

　　看着林愚埋头苦吃，热得脸都红了，林燃满意极了，相比之下更加斯文地在对面一口一口吃着，顺带找准时机递过去一张纸巾。林愚吃饱喝足，抚着吃撑的肚子，向后靠在椅背上，一直看着林燃咽下最后一口饭。

　　感受到脸上的灼灼目光，林燃好笑地抬头看着林愚：

　　“歇着去吧，我收拾。”

　　林愚点点头，一幅孺子可教的表情，然后在屋里慢悠悠地走着消食。

　　在有限的空间里活动终会让人感到厌烦，两个人百无聊赖地捱到了林愚的上班时间。眼看着林愚穿戴好，拿着手机和钥匙就要出门，林燃闷闷地在沙发上说：

　　“早点回来，还有要小心罗阳。”

　　林愚边穿鞋边应和着：

　　“不过来送送我？”

　　林燃拖沓着走过去，试图再延长一点共处时光。站在门的阴影下，他目视着林愚向更为广阔的世界走去。在要关门的时候他示意林愚把门外的绿玫瑰踢进来，林愚很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手持着玫瑰，林燃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厨房，坐在窗户前，手里一下下地撕扯着花瓣。等到玫瑰只剩下一个空杆之后，林愚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看着那个小点慢慢移走，林燃面无表情地把零落的玫瑰尸体用水冲走，又咔嚓一声折断了躯干，丢进垃圾桶里。玫瑰好像是要在生前对他留下最后一击报复，于是用自己锋利的刺在林燃掌心留下一道血痕，殊不知这却正中他的下怀。

　　林愚走到便利店，罗阳还没到，门外停泊的卡车上，机械人正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向下搬运货物，他按照昨天交代的那样，将商品移到店内准备上架。

　　牛奶，饼干，面包，饭团……林愚在分门归类中享受着心灵的宁静。门口的欢迎声响起来，林愚探出头去，原来是有人光临，他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去迎客，毕竟这可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正犹豫着，那个人拐了个弯和自己撞了个碰面。

　　“何川？！”

　　林愚和他对视后，一下子就认出来，男人脸上有一块血红的胎记，这让他很容易被分辨。对面的人见到他似乎也很惊讶：

　　“林哥，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里工作”，林愚向他扬扬手里的饮料。

　　“你不是在我爸那里吗？怎么跑这来了？”

　　林愚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那天坤爷的光临用了那么大阵仗，消息应该早就传遍了，他倒好，还是一无所知，何老真是太过于保护他了。

　　“嗯，我干腻了，想换个工作。”林愚敷衍着。

　　“啊？”何川一脸惊讶，“我爸总夸你干活利落，眼光也好，我以为你挺喜欢这份工作的呢，怎么说走就走了……”

　　林愚赶紧止住他的话头：

　　“你来买东西？我可以给你打折哦。”

　　“不用不用哥，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能省就省点吧，你爸刚给你还完债，下次别再欠钱了。”

　　何川嗫嚅着，刚想说点什么，罗阳的大嗓门就从货架后面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谁欠钱了，哥来替你还！”

　　走到林愚面前，他又习惯性地要搂上林愚的肩膀，然后在看到他的眼神之后又讪讪地放下了。他跟何川彼此热情地介绍了姓名，然后哥俩好的勾肩搭背起来，

　　“林愚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跟哥说，欠谁钱了？”

　　林愚头疼地把何川拉了过来，

　　“他已经还完了，没事了。”

　　“我看未必吧。”罗阳收起嬉笑，将笑容维持在一个绝对完美的弧度，“借了一次就有下一次，是不是呀何川。”
　　林愚骤然感觉到一股寒意，旁边的何川也迟疑地看向他，疑惑情绪转变的突然。

　　三个人三足鼎立，气氛一时凝滞下来，直到门外卸货的卡车一声尖利的鸣笛打破寂静，罗阳大笑起来，

　　“看给你们的吓得，哥的玩笑有这么烂吗？”

　　说着挥手示意何川跟他走：

　　“想买什么就直接拿，不用付钱了。”

　　何川大喜过望，

　　“真的吗？谢谢罗哥！”
　　说着一脸天真的走过去，两个人叽叽咕咕地穿梭在货架之间。

　　林愚摇摇头，继续转身干着自己的活，他只能做这么多了，毕竟这是何川的人生，不是他的。

　　就这样埋头苦干了一阵，林愚扶着酸痛的腰直起身，何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搜寻着罗阳的身影，看到他站在门口抽烟，路灯在他脸上折射出金属的古铜色。还没等林愚走到他面前，罗阳就掐了烟，转头看向他：

　　“都干完了？”，林愚点点头。

　　“行，那你再呆个两小时左右就可以回去了。看你适应得挺好，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了，工资会按日打到你的账户上。”林愚有点讶异他的利落脱身，毕竟昨天他对自己可是纠缠不休，都是他又十分庆幸，于是连带着语气都欢快了一点：

　　“好的，谢谢您这几天的照顾，您放心把店交给我。”

　　罗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挥挥手离开。

　　愉悦地走进店里，林愚站在柜台后面。看着外面空旷的街道，他思索着要给林燃打个电话，嘟嘟嘟——就在林愚要挂断的最后一秒，电话终于接通了，林燃气喘吁吁的声音传过来：

　　“林愚？”

　　林愚笑了，

　　“怎么这么着急？”

　　林燃停顿了一下，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我刚才听到家里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铃声，找了半天，最后才在衣柜最里面翻到的。”小狗委屈地在电话那边控诉。

　　“哦~那可能是我上次忘记拿出来了，对不起啦。”林愚安抚着。

　　“忘记拿出来？你……”

　　林愚赶在他“应激”之前赶紧截住，

　　“下次有时间再跟你讲这个故事，我可能还要2个小时左右才能回去，你要是困的话就先睡吧。”

　　“不要，要等你。”

　　林愚如果这时候看一下玻璃中的倒影，会发现自己微扬的嘴角和焕发着柔和色彩的五官，
　　“好，那你要等我。”他也不再劝，反而一口应下来。

　　“好。”坚定的声音顺着通话信号传到林愚的耳中。

　　挂断电话，林愚看着对面时钟上的秒针刚好跨过“12”这个大关，提携着夜色跨入0点0分。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不，是难得的，美好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