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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黄昏 ...

  •   林洌五一假期的头两日,都沐浴在上帝爸爸圣光的照耀下,遨游在学术讨论的知识海洋里。还喝了无数杯跟白开水不知道有什么差别的“极好的”碧螺春。
      还不如给她一罐冰可乐呢。
      不过,就当交学费吧。毕竟她现在手持能帮萧雨淇KO研究生论文的通关攻略了,喝他一桶碧螺春都是值得的。

      相比之下,萧雨淇的假期头两日就过得没出息得多了。她之前疯狂购入的二十几个血包终于寄到了,本来这天应该要成为她从此不再受恋之血控制的,非常重要的命运转折点的。但没想到的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用来转移注意力的血包,喝起来,却极为普通。跟萧雨淇预设的完全不一样。不能说比林洌的血难喝,只能说完全没有可比性。

      她试了不同血型的血包,只不过是味道不同的一样普通而已,说到底并不比仿血片味道好多少,不过是多了点真实的液体口感。她如果只是要液体口感,何不去喝杯奶茶呢。
      她忽然想起林洌举着奶茶问她:雨淇,要不要再吸几口?
      萧雨淇一手拍到自己脸上,捂住了眼睛。

      ***

      萧雨淇家里没有电视。看电视是一种利用声线光色填满时间和空间的消遣。消遣是一种无目的的,放松的状态,而萧雨淇没有这种状态。萧雨淇的日子,由一个一个规划好的框框组成,框框与框框紧密相连,其间不需要任何的喘息和留白。
      她的负空间都给了林洌了,自己的生活里只有密密麻麻,重复涂扫上去的暗淡笔痕。

      周五傍晚,萧雨淇家里唯一的声音,是隔壁邻居家传来的电视声和炒菜声。乒乒乓乓,热闹而温馨,吵得她看不下书。于是她倒了一点血进小玻璃杯带回卧室,只穿着件单薄的T恤,棉布睡裤,靠在床头看一本悲剧心理学。从刺丛中摘取玫瑰,让忧郁本身成为快乐的源泉。
      一个人的时候实在不该胡乱看这些,尤其是在手机沉寂了好几天以后。

      萧雨淇以为林洌的父母是五一前回来,那么这几天应该走了。但林洌只在三天前找过她,还是为了问个很正经的,关于论文题目的问题。然后,萧雨淇如愿以偿,安安静静地自己到图书馆看了三天的书。

      床头柜上安静地放着一台手机,以及一小杯冰凉的血。萧雨淇伸手去拿杯子,就会不小心碰到手机,手机屏幕亮起来,没有新的消息。她嘴唇碰了碰那杯血,把杯子放回去。过了几分钟,伸手去拿杯子,不小心碰到手机,屏幕上仍然没有新的消息。
      萧雨淇一赌气,把杯子里的血一口喝光了。真难喝,还不如喝水呢,她想。然后她趿着拖鞋走到厨房,又倒了一小杯血。

      忽然,卧室传来一下手机震动的声音,萧雨淇听见了。她把血包慢慢地重新绑好,放回冰箱,然后拿起小杯子站在厨房品了一小口,才拖着步子往卧室走去。
      等她走到时,手机屏幕已经黑下去了。

      也许不是呢。应该不是。我想不会是。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然后拿起手机扫开了。

      林洌:雨淇,你在家吗
      萧雨淇愣了愣,马上放下手上的杯子,准备打字。
      林洌的第二条信息来了:我在你家楼下

      萧雨淇转身拉起椅背上的外套,握着手机就冲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在她身后摔上的时候,萧雨淇都下了两层楼了。

      ***

      林洌手上挂着一小袋点心外卖,还在低头打着字,就听见慢腾腾的脚步声,萧雨淇手上搭着一件薄外套,脚上趿着家里穿的拖鞋,慢慢从楼道里走出来。脸颊却微微有些红,胸口起伏着,像是有点喘。
      林洌噗哧一下笑了出来。她走过去,萧雨淇就停了步,两个人站在昏暗的楼道口。头顶上的小灯泡刚亮起,黄昏里一团什么都照不清的光球。

      萧雨淇的头发有些乱了,斜斜地晾下来,披得一肩一背都是,那身体看着越发娇小了。她额间的碎发纷纷扬扬地搭在头顶上,林洌伸手给她捋了捋,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蛋挞。”她提了提手中的小点心袋子,“你们香港人不是都爱吃蛋挞吗?”
      萧雨淇还微微喘着,抬头看林洌。林洌很高,贴近身来就显得更高了。两人站得这么近,让萧雨淇又想起楼上那杯没喝的血。她捏着手机,想问一句林洌这几天干嘛去了。但这么问,好像有点撒娇怪嗔的味道,她发誓,自己没有那个意思。于是改口淡淡地说,“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跟爸妈在附近饮茶,吃到好吃的就打包了一份给你。你不要我就带回家。”
      “啊?你爸妈还在?”
      “嗯,他们推迟一点回来。刚刚走了。”刚刚24小时之前走的。
      原来如此。萧雨淇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些,甚至带上了一点释怀的笑容。她扫了林洌一眼,林洌只穿着薄薄的一件对扣长袖衫,领口还空了几颗纽扣,露出两片悬崖般陡峭的锁骨,往下是一抹黑色的边缘。萧雨淇把自己带下来的外套抖开,掂着脚给林洌披上了。

      林洌垂眸看着她,任着她给自己披衣服,说,“你自己穿这么少,给我披衣服干什么?”
      “我等一下就上楼了,你还要回家。”萧雨淇接过林洌手中的点心袋子,也不知是不是有那么重,接过以后得双手勾着,垂在身前,“谢谢你。快回去吧。”

      萧雨淇双手都在身前专心致志地拿着点心袋子了,林洌要是这时伸手摸摸她的脸,甚至抱一抱什么的,萧雨淇绝对来不及推开她。
      然而林洌是个正经的,还是个十分学术的。她忽然说,“诶,雨淇,跟你说个正事。我这两天翻资料做功课,想到一些跟审美有关的思路,我跟你说说?也许对你的论文选题有帮助?”
      萧雨淇一愣,论文选题?站在楼道口说?

      不过说起论文,萧雨淇确实没什么方向。于是两人就站在楼道口,林洌大致说了她跟她爸讨论出的结果。不过当然,林洌说是自己查资料的时候想到的。
      上帝不需要知识版权。
      萧雨淇凝神沉思林洌说的审美的实用性,确实这样论文的涵盖范围就窄了很多,而且选择内容时也有了很大的自由度,不像之前她想的那个方向那么死板。

      “但是,”林洌又说,“论文需要一个立意,一个写作的动机。”
      萧雨淇点点头,“审美即使实用,人又为什么需要它呢?”
      林洌温柔一笑,说,“我就说你真的很聪明。”
      萧雨淇侧过脸去笑了笑,说,“把答案都送到我楼下了,我接着了你的思路,就算聪明了。”
      林洌笑了笑,没说话。

      街道上的天光已经渐渐暗淡下来了,她们头上昏黄的小灯泡此时倒显得亮了些。偶尔一两个住户上下楼,林洌就伸手虚虚地帮萧雨淇挡一下,两个人侧着身让别人过去。

      “在这里说不清,”林洌说,“你明天还赶论文吗?”
      “嗯,我去图书馆。”
      林洌没说话。萧雨淇拒绝过一次林洌的图书馆邀约,现在林洌手上有通关攻略,傲气一上来,不打算给萧雨淇搭台阶下了。
      萧雨淇等了几秒,抬眼看了林洌一眼,扁了扁嘴,眼睛又垂下去了。她的睫毛厚厚的一把,在此时幽暗的灯光下,厚重的影子落在脸颊上,像两只小手捂住了半张脸,显得天真又委屈。
      林洌顿时没脾气了。她跟萧雨淇博弈,不从来都是“正面萧雨淇赢,背面林洌输”的吗。林洌叹了口气,自己跟萧雨淇赌气,最后堵的还不是自己的后路。林洌在心里对着自己骂了句,傻x啊你。
      然后林洌拉着萧雨淇的T恤衣角,可怜巴巴地说,“雨淇学姐,明天带我一起念念书呗。”

      萧雨淇垂眸笑,两只手左手搭右手地,还忠实地勾着那小袋点心。

      ***

      五月初,春寒还在,而阳光却开始变得毒辣了。晒到阳光的皮肤是热的,埋在阴处的地方是寒的。就像那两个人,近了是解渴的,磨人的;远了是安全的,却也是空落落的。
      图书馆里,萧雨淇正窝在一个角落里翻一摞书。一本一本地翻目录,找到和论文有关的部分,就用贴纸标记起来,等一下借回家。手机忽然亮了亮,是林洌的微信,“雨淇,喝咖啡吗”
      萧雨淇对着手机垂下眼帘,笑着打字,“不用了,我在五楼,古希腊那个书架,你来吧”
      换做旁的人,应该会说“五楼哲学区”,断不至于还点明哪个书架的。萧雨淇是想着林洌不是学霸吗,听着对哲学也挺熟的,所以才这么给定位。
      如果她还记得去年秋天那个问她美学史在哪一区的小学妹,估计也不会这么给定位。

      不是旁的人、也不是单纯小学妹的林洌在图书馆里一步都没多绕,很快就赶到了,手上捧着两杯咖啡。她自己的是一杯奶绵绵的拿铁,萧雨淇的是泡沫轻散的卡布奇诺。林洌的脚步很轻,走近看见萧雨淇正窝在墙角看一本书,蜷成小小的一团,几乎要被几摞书掩埋了。
      “雨淇,”林洌轻轻唤她,半是气,半是声。一呼吸就散了。
      萧雨淇转头看见林洌,嘴角扯出一个慵懒的弧度,眼睛弯着,眉梢轻轻一挑,眸子水光映人,带笑带怨地瞥了一眼林洌。她伸手去接林洌手上的咖啡,手指掠过林洌的指尖,“说了不用带,你又浪费。”说完转身,又埋头挑起书来。
      林洌不知道为什么萧雨淇今天这么慷慨,毫不吝啬自己的魅力。她不知道萧雨淇从上周末开始就一直被困在没有红点点的微信这个虚空之中,漂浮好几天了。现在难得放出来现实世界,见着一点实物了,怎么舍得不和实物互相感应一下,确认一下自己的存在呢。

      林洌被萧雨淇一眼勾得定在原地,缓缓呼了口气,才轻手轻脚地坐在萧雨淇身边的地上。
      她是习惯了在图书馆里就放轻声音,其实五一假期还没过,图书馆里除了她们两个,举目根本看不见别的学生。

      林洌放下咖啡在身旁的地上,探头去看萧雨淇留下的书,小声问,“整理得怎么样了?”
      萧雨淇双手捧着一本书,手指夹在几页之间,“昨天我想了一下你说的论文立意,人为什么需要审美呢?我想这么底层的概念问题,大概得从古希腊的哲学鼻祖那边找答案。”萧雨淇说这话的时候,把书脊立了起来,下巴顶在上面,眼珠子转来转去思考着。
      林洌还是第一次见萧雨淇这么学生气的一面,顿时觉得很新鲜,又有些自觉特殊的小得意。萧雨淇的研究生同学,不会看见她当助教的样子,而她们素描班的同学,也看不见萧雨淇此时认真追赶课业的样子。何止呢,林洌想,她还看见过萧雨淇被抢单后着急的样子,还看见过萧雨淇睡着了做噩梦喊“你别走”的样子,她还看见过萧雨淇害羞的样子呢。

      萧雨淇见林洌没声了,单手夹着书在林洌面前挥了挥,“怎么了?我思路不对?”
      林洌回神,看见萧雨淇手中的是柏拉图的《文艺对话集》,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噗哧一声笑出来。
      萧雨淇愣了,林学霸这也太mean了吧。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若是萧雨淇真的干了什么蠢事,林洌应该会忍着笑循循诱导,等她自己领悟了然后再趁机大夸萧雨淇好聪明,那才像是林洌的标准套路。于是萧雨淇肆无忌惮地假装嗔道,“干嘛。嘲笑我。那你走吧,别跟笨蛋呆在一起。”
      “不是不是!”林洌立刻拉着萧雨淇解释道,“我是想到了一件事。我问你,你看了这本书,它里面说的美是什么?”
      “嗯,说是有一种理想状态,好像说,美是一种终极的最完美状态吧。叫……”萧雨淇低头翻书。
      “叫理型。”林洌说。萧雨淇抬头看她,林洌笑着说,“大家都说你的画,就是理型。所以上次你画过我的手,他们就说我的手可以剁了。因为你把我的手的最终极完美状态带到这世间来了。”林洌说着,眼神里隐隐流露出一种自豪来。画又不是她画的,林洌这股莫名其妙的自豪就很值得深究了。于是身经百夸的萧雨淇居然被夸得有点坐不住了。
      果然,这才是林洌的标准套路。

      林洌的目光玩味了一下萧雨淇的不好意思,才开口说,“回到正题啊。我觉得你选这本书方向挺对的。”
      “真的?”萧雨淇抬眸想了想,“理型,算是指引了审美的方向吧。但是跟我要写的审美实用性,怎么才能扯上关系呢?”
      林洌说,“嗯,你这么想,一个有梦想有理想的人,和一个没有方向没有目标的人,同样地活在世上,他们之间有什么差别?”
      “哦!”萧雨淇点点头,“对啊,了解了审美,就是了解了自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就直接定义了人的精神追求了。”
      林洌点点头,把答案双手递给萧雨淇,“人不是额外地需要审美,人生来就会受美感力的影响。可以说,美,就是感官上的善。”她点了点萧雨淇,说,“所以美人,是好东西。”
      萧雨淇甩开她的手,“你才好东西。”
      林洌笑,“谢谢。”
      萧雨淇瞪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那本古希腊的文艺对话集,低着头也忍不住笑了。

      书里的对话还没看完一个来回,萧雨淇又抬起头,盯了林洌一眼。见林洌刚捧起咖啡喝了一口,她也捧起了自己的咖啡。捧着咖啡,就好像是一个闲聊的时间,无论说什么,都显得不那么认真。
      萧雨淇对着咖啡杯开口,“林洌,你怎么最近…”那么殷勤,又那么冷淡。她说着说着又不敢说下去了。说了就好像抱怨似的,说了可能以后就没有了。
      林洌看了她一眼,知道萧雨淇这时不要太凝重的感觉,也就不敢看她了。林洌也看着自己的咖啡杯,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不然你怎么能知道呢。你要是觉得…”
      “我什么都没有觉得。”萧雨淇急忙撇清,又低声说,“你怎么样都好。”远离也很好,靠近也很好,不同方向的好。这也是她的一点私心,只要是林洌踏出的第一步,萧雨淇就能跟自己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横竖她都不担愧疚。
      林洌仰头喝了口咖啡。

      后来林洌又说,不同时代对美的定义差异很大。比如人受生理本能的影响,会觉得二十几岁的少女最美,因为这个年龄是女性的繁殖高峰期。她说到“少女”的时候,扫了萧雨淇一眼。萧雨淇并不知道自己是“女娲创世留下的最后一个少女”,听着点了点头,很认真地等林洌继续说。
      林洌享受着萧雨淇不知觉的小乐趣,继续说,“这就牵涉到基因了,可以看看《自私的基因》,很通俗好懂的一本小读物。不能引用,因为不是正式的学术书,但是可以帮助理解一下。”萧雨淇记下了,后来她恨恨地发现那本“小读物”超级厚,比红楼梦还厚。
      林洌又说,“还有一种说法是关于上帝的,说美是神按照自身的完美性创造出来的,现世所有的丑都是美的一种缺失形式。”萧雨淇低头认真记下,林洌凑近了萧雨淇的耳边,说,“类似于,你缺失的,就是我了,这个意思。”
      萧雨淇停了笔,一时没捋清林洌的意思。跟着林洌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缺失的,就是你了,这个意思?”
      “看来你是这个意思。”林洌笑。
      萧雨淇气笑了,“我不是,我没有,是你说的。”
      林洌笑道,“我的意思明明是,美的缺失的版本是不美,你的缺失的版本就是我,我是这个意思…”林洌还没说完,萧雨淇一皱眉,“才不是。你才不是谁的缺失版本。”
      林洌笑着看她。萧雨淇忽然又不想继续说了。
      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林洌那么好,她才应该是那个理型,才应该是那个无法复制的,唯一的善。

      林洌笑了笑,不纠结缺失的问题,非常慷慨地继续喂答案,“还有社会影响,教育之类的,那就是现代心理学应用的范畴了。你前段时间吃午饭经常看的那本,可能很有用。”
      萧雨淇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撇开了眼睛。一会儿,又转回来看她。
      林洌微微笑着,没说话。
      萧雨淇轻轻叹了口气,说,“你这么上心做什么。”帮她想论文,给她带点心,记着她随手翻过的书。
      林洌也学着她叹了口气,说,“那学姐你教教我怎么能像你一样不上心?”
      萧雨淇咬了咬唇,没说话。

      ***

      临近傍晚,萧雨淇最终选好十来本书,摞在身边的地上。除了林洌说的,还有很多辅助的资料要看。而且今天听了林洌的一席话,萧雨淇瞬间领悟到自己比人家少读了十年书。她得借更多的基础资料回家恶补才行。

      萧雨淇说要请林洌吃饭,林洌让萧雨淇选地方。然后林洌低头摆弄着咖啡,没事找事地掀开了杯盖,用舌尖去舔上面的奶油。跟小孩一样,那么喜欢甜的奶的东西。萧雨淇笑了一下,翻开手机搜附近的餐馆。
      身旁突然传来“嘶”的一下抽气声,萧雨淇猛地扭过头来,只见林洌吐出一点舌尖,被外卖杯盖薄薄的边缘割伤了。林洌的牙咬着舌头,一阵涌出的血色就那样流散在那截怯生生的舌尖上。

      萧雨淇只觉身边的氧气都被抽走了,取而代之是丝丝缕缕的,属于林洌的血香气,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铺天盖地困住了她。她的牙齿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不知不觉用了力,结果她的舌也破了。尖牙已经出来,血眼也肯定出来了。她看着林洌,林洌也看着她。
      萧雨淇脑袋里只剩下两个声音。
      一个说:她已经看到了,你必须让她忘记。吸一点点,让她忘记吧。
      另一个说:萧雨淇,你答应过自己不再伤害她的。
      第一个说:最后一次。吸吧,她喜欢你不是吗?吸一点点,别伤着她就好。

      林洌的舌尖早已缩了回去,双唇看着干干净净,和勾人堕落的罪孽毫无关系。
      萧雨淇以为自己还没做出决定,但其实人已不自觉地往林洌身前靠近了一点。她半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扑扇着,眼珠暗红,几近透明。玉一般凉凉的指尖贴上林洌的下唇,慢慢地滑落到下巴,往自己勾了勾。林洌顺着她指间的力,顺从地凑到了她面前。空气中的血气仿佛更浓了,萧雨淇对着林洌的唇轻轻吹了一口气,“疼吗?”
      林洌闭上眼睛,伸手把萧雨淇往自己怀里按紧了。一侧头,吻了上去。
      是林洌主动的,不是萧雨淇故意的。闭上双眼前的一秒,萧雨淇轻轻扬起唇角。
      “萧雨淇,你真卑鄙。”她对自己说。

      林洌才刚碰到了萧雨淇的唇,萧雨淇的舌尖已贴了上来,轻轻舔过林洌的唇。那唇毫不抵抗,萧雨淇很快就缠上了受伤的舌尖,猛地一吸,林洌的舌头吃痛地缩了缩,圈禁着萧雨淇后腰的手却抱得更紧了。萧雨淇整个人几乎贴到她身上,双手捧着她的脸,林洌感觉舌上的伤口被安抚似地轻轻□□而过。疼痛之中带着无法缓解的痒。

      纠缠之中,萧雨淇压到了林洌口袋里一个硌人的东西。她探手进去掏了出来,林洌一把压紧了她的手,轻轻喘着,低声喝到,“干什么。”
      萧雨淇低眸一看,笑了,“过敏针。”她松了手,林洌也松了手,萧雨淇笑着又覆了上去。
      不知是谁蹭到了身旁的书,高高叠起的一摞书瞬间倒塌,散落一地。萧雨淇吓得退了一下,林洌的唇反而追了过去,轻轻咬了咬萧雨淇的舌尖,尝到一丝萧雨淇的鲜血味道。带着那丝血的气息,她舔了舔萧雨淇的尖牙。

      “林洌……”萧雨淇压低的声线破碎散乱。她离开了林洌的唇,用手指细细描绘着,沿着林洌微微肿起的唇边,一路往下。轻柔的吻如同樱花漫天,落在了下巴、喉间、颈侧。萧雨淇埋在林洌的颈间,喃喃地唤她,“林洌……”
      “……我在。”林洌抱着她,一低头吻在萧雨淇额边,沉重的呼吸喷在萧雨淇的耳边。
      “我不想伤你的。”萧雨淇的声音闷闷的。
      林洌的手一顿,在萧雨淇脑后轻轻抚着,“你没有伤我。”
      “我本来不是这样的……”萧雨淇的声音仿佛带了一丝哭腔,“最后一次。林洌,你信我……”
      “雨淇……”林洌想说什么,但几根微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唇,按住了。
      “乖,别叫。”萧雨淇的唇贴在林洌的侧颈上,轻轻缓缓地碾过,来来回回的煎熬,“对不起。”萧雨淇说。
      然后林洌感觉脖子传来一阵刺痛,她痛得闭了闭眼,却下意识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薄薄的皮肤在尖牙下破裂,血液泊泊流出,带着让人无可抵抗的罪与欲,深不见底的沉沦,永无天日的绝望。

      ***

      林洌送萧雨淇回家的时候,萧雨淇刚醒没多久。她们谁都没有余力去吃晚饭了。林洌打了车,背着两袋书上车,扶着萧雨淇。司机人好,下车以后帮她们把书拿到萧雨淇家门口才走的。
      萧雨淇倚在门口,林洌托着她不让她滑到地上。萧雨淇手伸进包包里翻了半天没找到钥匙,林洌帮她找了,开了门,半抱半扶着萧雨淇进卧室,扶她上床,盖好被子。又折回厨房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林洌弯腰,摸了摸床上萧雨淇的头,“我走了。”
      萧雨淇的眼睛半睁着,撑起精神看林洌,“你脸色,很不好。”
      “没事,我回去睡个觉。”
      “你为什么,脸色,这么差?”
      林洌不知道萧雨淇是在说梦话了,还是在试探自己。她小声唤道,“雨淇?”
      萧雨淇的眼帘尝试着微微睁开,但马上又合上。她明显撑不了了。
      林洌舒了一口气。她不应该舒这一口气的,她应该摇醒萧雨淇,把自己该说的话都说清楚。其实她更应该,让这一切从来都不发生。

      但是林洌也有偷生的一面。她存着一点点的侥幸心理,对自己,对将近睡着的萧雨淇说,“明天。明天等你醒了,我有话对你说。”

      黄昏将尽,窗外的橘黄已经走到暗沉了,天空水彩画似的晕上了半边天的紫罗兰。林洌直起身,忽然感觉此时此刻的光色有些熟悉,才发现她和萧雨淇很多时候的接触,都是在黄昏时段。她第一次送萧雨淇回家的时候,她送小点心来给萧雨淇的时候,还有现在。
      这段光线明灭如晦的时光,最是适合滋养一段看不清又辨不明的情愫。

      可惜黄昏也最是短暂。沉重的夕阳一下跌落,黑夜就不可挽回地铺天盖地而来。
      萧雨淇睡着了,林洌走之前吻了吻她的额头,“雨淇,晚安。”

      ***

      萧雨淇晚上八点多醒来,打了通电话联系她在香港的家庭医生兼好友。萧雨淇在香港出生,后来跟着父母移居国内,父母移居加拿大那年她考入了B大。除了萧家的直系亲属,唯一知道她家有吸血鬼血统的只有世交的周家。周家世代都是医生,到了萧雨淇这一代,周家接手的是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周映桐。

      周映桐接起萧雨淇的电话,声音中带着一种知性的矜持,却也流露出一丝少女般的活泼笑意,喊的是萧雨淇在香港读书时的昵称,“Ki?你竟然主动找我?发生什么大事了?”
      电话那头的萧雨淇讪讪一笑,有个知根知底的多年好友,真是一件窝心又烦心的事,“唔,就是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呵呵,寒暄就免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吗,”周映桐冷笑两声,问出口的话却裹了些温度,“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
      “唔…”萧雨淇斟酌了一下,还是不好意思说得太清晰,“我觉得自己…好像上了瘾。”
      “什么瘾?不是毒瘾吧?”
      “不是啦…”萧雨淇解释道,“我是说,我好像,对一个人的血,特别上瘾。”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萧雨淇等了几秒,有点慌,一出口喊的也是周映桐的小名,“桐桐?怎么了?”
      “你,直接吸人血吗?”
      萧雨淇张了张口又闭起来,她本能地想要否认。隔了一小会儿,才在心里承认自己的无可狡辩,终于点点头,想起这是电话,又加了个“嗯”。
      “那他…”
      “没事没事!她没事,可能需要补一补。我会留意着她的!而且我没有吸很多,第一次真的只吸了一点点。”
      “所以你不止吸了一次。”周映桐的声音严肃起来,听着很低沉。
      萧雨淇沉默了一下,很轻地“嗯”了一声。
      “而且是同一个人。”
      “是。”
      电话那头,周映桐用了点时间捋清了思路,才开口道,“Ki,要不你回来一趟吧,或者我过去。不过可能要做些检查,你回来会方便一些。”
      “回香港?可我后天就要上课了。”
      “你是想你自己死呢?还是想他死。”周映桐揉了揉眉心,说,“请假吧。”

      “对了,”周映桐又问,“那个人,知道你是什么吗?”
      “不知道。她不记得。”萧雨淇说,语气很淡定,“我会跟她说的。”
      “阿Ki!”
      萧雨淇垂眸,想起林洌苍白的脸,“桐桐,我不能再瞒她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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