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L时代-下 ...

  •   时间回到两天以前,在林洌和萧雨淇从开幕礼离开后没多久,水果科技的总裁在Twitter发了一篇直逼140字的小长文。
      【我很高兴能够生在这个自由且和平的时代,让我能够在昨天、今天、明天,都做同样的一个自己。让我从来没有自己是一个猎物的感觉。今天Kiki Xiao的艺术展开幕,让我非常触动。祝愿世界再无猎物,祝愿Kiki的艺术展成功。#Today,I’m gay, introvert, yet very grateful.】(#今天,我是同性恋者,内向者,但我非常感恩。)

      郑心毅放下手机,呼了口气,翻了个白眼,“跟水果这个代言真的是亏死了。”
      Amy笑,“不亏,她都签了十年了,以后慢慢剥削回来。”
      郑心毅弯了弯唇。萧雨淇何止签了十年合同,还给了她一份已经签了字的撇清关系的声明。说她嫌艺星的分成低,而且公司对她的私人感情管太严。萧雨淇把声明书给郑心毅的时候,还笑说她写的句句肺腑之言。这么没良心,说得郑心毅眼眶里的泪差点就要落下来。
      郑心毅往后仰头靠着办公椅背,把手臂搭在眼睛上,叹了一口气。

      那天的全国校园音乐节,巡演到Z城。最近一年一直稳居各大流行曲榜首的闪星乐队首唱了他们的新歌,歌名居然就叫《吸血鬼》。
      一个模子套上任何人
      它就不能适合任何人
      道德会随时代而变化
      真相会随角度而虚幻
      生命的存在扩张着怒放
      你是唯一 超越时代的光
      闪星乐队的主唱赵芸随后在自己的微博无头无尾地发了一句 【#今天,我可以爱你了吗?】
      并没有@任何人。她微博上的过亿粉丝才刚沸腾起来,谜底揭晓了。

      新华社发的9月18日新闻稿,梵蒂冈教宗由宗教学著名学者高纯依陪同出席宗教领袖大会。会间教宗表示“天主是和平。祂总是引导我们走和平的道路,而不是战争的道路。”会后采访时高纯依问教宗,“神爱世人,世人也包括吸血鬼吗?”教宗答,“孩子,天主是和平,神爱万物。”他朝高纯依伸出手。高纯依双膝跪下,把自己双手的四指都搭了上去,低头说,“对不起。”教宗微微一笑,“你是神的造物,要感恩,无需道歉。”
      当天晚上,高纯依在她的官方微博难得转发了一条与宗教和众生无关的,摇滚乐手赵芸刚po的一句话。真是怪了,高纯依和赵芸除了是大学同学,从来也没听说过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情。
      【让我们一起做阳光下的吸血鬼吧。爱是恒久忍耐,但不该是你一个人的忍耐。谢谢你还在。#今天,我还能爱你吗?@RnR赵芸】
      赵芸又转发回去【芸芸众生,叫嫂子。】
      下面一堆啊啊啊啊啊啊/恭喜大哥/哭哭我女神这就锁定了/嫂子好高级/叫姐夫行不行@RnR赵芸

      媒体这才反应过来要找萧雨淇,搜天刮地都已找不到了。萧雨淇当时是被她的小恋人揽着离开了开幕礼的,一转眼就已经出了海关了。Lily后来出席了几个活动,说她们L时代的会长最近度假去了。
      而艺星娱乐也很快就发了声明,萧雨淇所有与商业无关的事务暂由沈以诚律师主理。谁要找她都可以通过何律师来。
      沈以诚是谁?好像是两年前帮很多和平组织告赢了德国生化研究院的那个代表律师。翻了翻何大状的微博,他居然也发了一条与法律和社会议题无关的:
      【 #今天,我是轻度自闭症患者和极度内向者。让安静,沉淀为一种力量吧。不必为你表现得笨拙而羞耻,要为你内在的精彩而自豪,然后继续努力。】

      一时间,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 #今天,我的标签
      一个教徒女孩子说:#今天,我不是处女
      一个医学生说:#今天,我是个BDSM爱好者
      一个香港警察说:#今日,我支持和平游行
      一个男孩子说:#今天,我是女生
      还有一个新的帐号,在Facebook上说 #Today, I’m Amanda Keffin. I love you, John, I always do. (#今天,我是Amanda Keffin。我爱你,John,从未变过。)
      ……无数的 #今天,我,后来这变成了一个社交平台上的接龙潮流。大家通过这个标签,撕下了自己身上的标签,把真正的自己从衣柜里翻了出来,放到太阳下晒一晒。
      虽然,只有今天。到了明天,有的人会说,“我昨天是开玩笑的。”但能放出来一天,也是好的。

      ***

      美国西岸的冬天,海风冰冷,夹着咸咸的味道,没日没夜汹涌地拍打着海岸的岩石。海浪轰隆隆地滚过来,拍到岩石上,再淅淅唰唰地散回去。那声音,慢慢地一声又一声,轰…唰…轰…唰…仿佛整个大海,在这个世界的尽头,陪着萧雨淇一秒一秒地倒数着。

      萧雨淇一头酒红的卷发渐渐褪了色,变成深秋的枫叶红,后来枫叶也落下了,变成随风飘落的枯叶褐色。Lily每隔几天就换着网换着付款方式换着IP给她们订东西。林洌调好了新送到的染发剂和直发药水,拿到屋外。萧雨淇坐在门前的石凳上,让林洌在她身后一层层地扫上药水。烫直,染黑,弄了一整天。
      萧雨淇很安静,望着一庭院的花花草草,双脚在凳子下踢着玩,两只手的拇指在石凳板上无意识地拨来拨去。林洌给她弄了多久的头发,她的拇指就在那拨了多久的圈圈。
      是辐射片的激活手势。现在两只手都练得很熟了。

      萧雨淇洗了三四遍,头发上还是有淡淡的药水味道。虽然那药水,闻着温温柔柔,香香的,但睡到半夜,林洌还是被其中的化学剂刺醒了。她看了眼手机,凌晨三点多,中国的晚上。她放轻手脚起了床,拿起手机和烟盒,走出阳台,关上落地窗的时候还记得先拉起窗帘,免得萧雨淇半夜醒来,一眼就能瞥见她抽烟。
      其实林洌一动,萧雨淇就醒了些。林洌离开了,身边渐渐没了动静,她慢慢地又沉沉睡了过去。窗外的海浪声在静夜里格外明显,轰…唰…轰…唰…萧雨淇在那海浪声里浮浮沉沉。手里空空的,脚下也空空的,她在梦里忽然往下一跌,这下真的醒了。

      房间里很安静,窗外的海浪不分昼夜地拍着,月光明晃晃地照着。窗帘入睡前拉起来了,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缝隙,漏进来一线月光,在灰暗的墙上往下一割,割到床上来,把她和林洌的两边割开了。萧雨淇一激灵,伸手一摸,林洌不在。
      她急忙坐起来,去找床头的唯一一台联络手机。手机不在。林洌肯定是自己去客厅打电话了。萧雨淇连忙下床,走到房门口,望着房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黑黑的,外面没有灯光透进来。也许,林洌开着客厅的小灯。
      她颤抖着手扭开房门,轻轻地走出去,走下楼梯。一屋子都很黑,幽幽的流动的空气充斥着这座房子。她的心脏在这死寂的屋子里跳得太过大声,砰、砰,几乎要撞穿她的胸骨。萧雨淇微微喘着,在黑暗里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摸出辐射片,两指捏着,站在楼梯上对着楼下轻轻叫了声,“林洌?”
      没有人回她。
      她壮起胆子,大声一点,“林洌?”
      林洌不在客厅,不在厨房。林洌不在一楼,她不在屋子里。半夜三更的,哪里都没有林洌。

      萧雨淇吸血鬼的样子在黑暗中显得淋漓尽致。她换成左手捏紧了辐射片,空出右手来,慢慢地走下楼梯,先走到厨房,抽出一把水果刀,绕着客厅巡了一圈。没有林洌,谁都没有。
      她把门一道一道地打开,连小小的储藏室的门也开了。林洌真的不在了。
      萧雨淇拿着刀,拿着辐射片,走到大门旁啪一声打开了客厅的灯。屋子里瞬间明亮清晰了。
      她呆呆地站在大门旁,望着一屋熟悉又陌生的家具陈设。轻轻地叫,“林洌?”
      泪水一下子涌到血红的眼眶里,“林洌?”她四处望了望,不知道在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小屋子里,能向哪里望,才能看得到她想看到的人。
      她忽然用尽全力,撕心裂肺地冲着屋子大喊,“林洌!!”

      林洌被海浪的巨大声响裹着,在阳台上刚掐灭一根吸尽的烟。手机里是最近几天世界各地情况的报告,她细细地看了几页,打了几句备注,忽然听见萧雨淇在屋里用尽全力地喊她,喊救命一样。
      林洌猛地拉开落地窗就冲进了房间,房门还开着,楼下的灯亮着。她三两步几乎是飞跳下楼梯,一转下去就看见萧雨淇顶着吸血鬼的样子,一脸的泪。她缩在大门边站着,一手反握着刀,一手捏着辐射片。林洌快速扫了一眼屋子,没有其他人。

      萧雨淇盯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了似的。林洌慢慢走过去,抚上了她的肩膀,搓了几下,边搓边回头仔仔细细地环视着屋子,确实没有别人。她的手摸到萧雨淇左手,勾走了辐射片。然后才摸到萧雨淇的另一只手,从她掌心里慢慢拿走了水果刀。
      林洌把水果刀丢到地上,一脚按着,踢的远远的。她这才看到,萧雨淇连拖鞋都没穿,光脚站在木地板上。
      楼下没有开暖气,木地板浸着海风带来的湿气,在冬天的半夜里,跟冰一样。
      “林洌?”萧雨淇叫她。
      “嗯,又做噩梦了?”她把萧雨淇举起来,让她压着自己的脚站着。萧雨淇的手摸到了她脸上,顺着脖子摸到手臂,顺着胸口摸到腰侧,手摸到林洌的背后,抱住了她。
      萧雨淇问,“你受伤了吗?”
      “没有。”林洌叹了口气,圈着萧雨淇,手在她背后一下下地抚着。
      “你…你死了吗?”
      “没有。我刚刚出去阳台了。”
      萧雨淇笑了,在她怀里带着哭腔说,“对,你身上有烟味。我怎么没想到你在阳台呢。
      我还以为半夜,你不可能在屋外。呵呵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以为你就这么死了。你就死了,林洌…你不见了,你就找不到了…林洌…你死了,你消失了…”
      林洌低头亲着她的头顶,“嘘,我在,没事没事。”
      “你是不是死了…”
      “没有,我没有死,不会死的。”
      萧雨淇很慌的时候,会把自己最害怕的东西挂在嘴边。林洌,你死了吗,你是不是死了,你会死吗。好像多说几遍,就能够习惯了,那深深的恐惧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而那无法承受的痛也变得可以承受了。

      萧雨淇的手慢慢地在林洌的背上扫了两下,抬起头来。眼珠收不住地血红,泪水收不住地滚落,但表情已经很淡定了。生理反应是惊恐伤心绝望的,表情行为却是冷静理智的。
      “对不起,我做噩梦了。你累了,睡吧。”她伸手把客厅的灯按灭了,拉着林洌回房间睡觉。

      萧雨淇把林洌放在床上,自己走到窗边关好了落地窗,转身回来爬上床。掀开被子,压到林洌身上抱住她。头埋在她肩膀上,不动了。
      她在用自己的身体隔开林洌和外界。
      林洌在黑暗中无奈一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这样哄她睡觉。
      萧雨淇在她怀里摸了几下,轻声问,“放哪里了?”
      林洌说,“半夜三更的,要辐射片干嘛。”
      萧雨淇不说话。
      “雨淇,外面情势很好,你也听Lily说了,是不是?前两天我爸不是也说一切顺利吗?”
      萧雨淇嗯了一声,说,“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
      林洌叹了口气,“这只是以防万一。雨淇,世界需要一点时间,它很快就会好的。”
      萧雨淇伸手揉着林洌的眉心,说,“对不起,我错了。”林洌的眉间更紧了,怎么都抹不平。“你没有错,雨淇。”
      萧雨淇蹭在林洌的颈侧,平静而笃定地说,“我错了。你说得对,世界怎么样,干我们什么事。对不起啊,林洌。”她的唇碾过林洌的脖子,来来回回,忽然张开了嘴。
      萧雨淇的尖牙堪堪碰到林洌的脖子,林洌一激灵,猛地一缩,手立刻就抓住了萧雨淇双手,把她整个人从自己身上拉下来,转身一下把她压在身下。一手在萧雨淇头顶,控着她两只手,另一手控着她的嘴,低头盯着她。“干什么你。”林洌胸口微微起伏,头发撒下来,也挺长了,遮得一张脸在黑夜里更为阴暗难辨。她盯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萧雨淇一会儿,眼神慢慢软下来,眉头却皱得更紧了。萧雨淇很想抚平她的眉心,但双手都动不了。一如既往的,她什么都做不了。
      林洌的声音还是很沉,但语气放轻了,“雨淇,现在千万不能沾上血瘾。现在大家已经偏向你这边了,我们快要成功了。你忍一下,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萧雨淇还是呆呆地望着她,讷讷地说,“对不起,我不是真的想要伤害你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刚才失神了,林洌…”
      林洌双手都松开了,萧雨淇立刻去揉她的眉心。“对不起,林洌,对不起。”
      “嘘,没事没事。我知道,你就是慌了。”
      “我错了,林洌。”萧雨淇抱着她,“我能做什么,让你不要死。”
      “我不会死。雨淇,我不会死的,现在一切都很顺利。我好好的。”
      “对不起。”
      “好了好了。”
      “林洌。”
      “嗯,我在。”
      “你能不能把辐射片给我,我不会用的。我就是拿着,睡觉。没有它我真的睡不着。”
      “抱着我也睡不着吗?”
      萧雨淇笑了,“我根本抱不住你,我根本留不住你。”
      林洌低头去看萧雨淇,萧雨淇真的是笑着的,眼睛是干的,连泪都没有了。
      “给我吧,”她说。
      林洌找到她的唇,轻轻吻了下去,撬开萧雨淇的嘴巴,陪她一起吞咽里面无尽的苦涩味道。萧雨淇乖顺地贴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给她回应。隔一会儿,就求她一下,“林洌,给我吧。”林洌没给她,血没给,辐射片没给,什么都没给。

      天渐渐亮起来,海边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欢闹。萧雨淇终于睡着了,林洌还在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林洌不睡,她等萧雨淇噩梦醒来,一睁开眼,她就能跟她说,“雨淇,我在这。”
      这次林洌不回头了。她的欧律狄刻,必须回人间。

      ***

      外面的时间一如既往地走。十月底,万圣节,情势仍是一面地倒往支持萧雨淇的方面。今年有特别多的年轻人打扮成吸血鬼的样子去万圣节party。
      而与此同时,网上却慢慢传开一丝疑虑,
      “所以萧雨淇,到底是不是吸血鬼?”
      “真的有吸血鬼吗,有点怕怕的”
      “她说没有害过人,谁知道真的假的?也许被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呢?[天使][僵尸]”
      其实一直都有人在问,而现在问的人越来越多了。

      万圣节刚过,小朋友的糖果还没吃完,大学生的宿醉还没清醒,网路上忽然流传出一组照片,是臭名昭著的德国生化研究院做活人实验时拍下的一系列“实验品”记录照,有二战集中营的,有其他地下实验的。其中几张,标明了实验对象是一只吸血鬼。挖眼后深深凹陷的眼帘;拔牙后凹下去的唇;半年没有供给人类食物,只输全血浆后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得皮包骨的躯体,被放置在实验台上,没有垫子,没有遮盖,如同一头待宰的牲畜。
      同时,各个社交平台也一下流传起萧雨淇的很多照片:她眼睛里水光一片,望着台上的林洌;她和林洌在车子里拥吻;她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头抵在林洌肩上,好像在哭,林洌抱着她,低头温柔地和她说着话;她在学校的舞台前,微微笑着望向林洌,手指轻轻勾着林洌的手。
      也在同时,四面八方都重新转发起沈以诚在生化研究院那一案的结案陈词,“如果真相,需要我们以良心来换,需要以残暴来得到。那么,它只是人心里变态扭曲的猎奇,包装上一件求真的外衣,来伤害别人,满足自己。”

      “萧雨淇是与不是吸血鬼,真的那么重要吗?”
      “如果她是呢!那我们要像生化研究院一样抓她去研究吗?”
      “萧雨淇就算是吸血鬼,她的感情就是假的了吗?她就不是人了吗?”
      “我就想问她跟戴着隐形眼镜,套着尖牙的cosplay有什么不一样?我们要去动漫展把所有人给拉去做活人实验吗?”
      后来,再问一句萧雨淇是不是吸血鬼,已然成了一件政治不正确、道德观歪掉的事了。

      圣诞的时候,萧雨淇的“每个人都是吸血鬼,每个人都是异类”,在全世界逐渐掀起了一阵革命式的热潮。美国的学者圈竞相出了几篇惊动教育界的论文。哈佛的Bimkoni哲学系博士出了一本名为《猎物圈》的书,论现今社会的伦理道德如何被误用,导致社会上形成各种奇特的鄙视链怪圈。这本书被诺贝尔□□提名了。
      书的扉页上,印着Bimkoni博士的亲笔字 — 谨以此书,致敬可爱且勇敢的吸血鬼 Kiki。我们对不起你,我们爱你。

      到了第二年,当春风化成了细雨,把大地每一个角落都浸润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世界各地的人开始在不同的社交平台上,在不同的学术和商业领域里,聚在一起坦白着自己的怪异,理解着旁人的怪异,渐渐形成了一种吊诡的新的和谐群体。因为都是异类,明白着各自的痛,反而成为了新的同类。

      “吸血鬼”至此,已经成了一个符号。而“萧雨淇”这个名字,则拥有了高度象征性的偶像人格。她是美的代名词,她是坚强和脆弱的代名词,她同时也是弱者成长后化蝶成神的代名词。
      当然,她在年轻一辈里,更是成了美的理型。大家现在夸人,说“你好萧雨淇啊!”比说“你好美”更美。夸你一句“萧雨淇”,那是从内到外,从才华到心灵的完全的美。单一个平常的“美”字,如何表达得出来。
      全世界围着萧雨淇疯狂地转,萧雨淇在这漩涡风暴黑洞的中心,却仿佛在人世间消失了一样。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了。
      世界渐渐开始想念她,呼唤她。说他们都爱她,他们都感谢她,让她别怕。

      林洌的目的完美达到了。萧雨淇真的可以走出来了。

      林洌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哪里都没找到萧雨淇。后来才远远地看见了她。
      萧雨淇走过门前的一大片荒草地,走过岩石群,爬到了最高的那块大岩石上,背对着她们在世界尽头的小屋子。她一个人坐在岩石边缘吹着狂暴的海风,面对看不到尽头的大海。

      她来这里半年了,从未拿起过画笔。林洌倒是画了一幅画。而萧雨淇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没有事情想要表达,也不想得到更多赞美的状态。她从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得太多了,太贪心,于是她可能把自己最想要的,亲手弄丢了。
      海浪轰隆隆地卷过来,拍打在萧雨淇身下的大岩石上,一片巨大的水花溅到半空中,在她面前炸开一朵惊心动魄的雪白浪花。林洌刚攀到岩石上,远远地看着那朵巨大的浪花正正绽放在萧雨淇的头顶,然后一瞬间全然破碎掉,重重跌落到悬崖下,被海水吞没,带走,眨眼就不见了。
      林洌急急地叫雨淇!萧雨淇!
      她没听见。下一朵浪花卷起的时候,她慢慢站了起来。
      林洌冲到悬崖边,一把拉住了她。萧雨淇睁着眼睛望着林洌,脸上身上全是湿的,是浪花溅上来沾的一身水珠。有些水珠尚未融化,还晶莹地挂在她的鬓边脸旁,一粒粒闪着光。

      萧雨淇开口,海浪太汹涌了,林洌几乎听不清。萧雨淇笑着说,“林洌,这里好美啊。你想不想和我一起留下来?”
      林洌紧紧攥着萧雨淇的手,把她一点点拉到身前抱紧了,按在自己砰砰撞得生疼的胸口上。她低头在萧雨淇耳边说,“世界好了,给你铺平了,回去吧。”
      萧雨淇抬头,平静地看着她,“你呢?”
      林洌笑,“我当然要跟着你回去了。不然谁养我?”
      萧雨淇微微一笑,“你骗我。”
      林洌眼里忽然有点湿,“雨淇,不骗你。我陪你回去,这次是真的,什么都好了。如果我骗你,你马上激活辐射片来找我,好不好?”她把小小的辐射片掏出来,递给萧雨淇。
      萧雨淇一扁嘴,一点点地抖起来,咬了几下唇才轻声问,“林洌,你会死吗?”
      其实林洌听不见,这里的海浪太凶狠了。但她笑了笑,抱紧萧雨淇,说,“我一直陪着你。真的。”
      一嘴咸咸的味道,是海风吹来的。脸上一片湿湿的,是浪花拍上来的。因为她们终于走到了这天,终于走到了L时代开始的第一天。实在没有理由哭。

      ***

      春末夏初,B城的夜晚有微微的凉风,很是舒爽。这座城市的绿植多,被切割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灌木茉莉花散发着既清新又浓郁的香气,浸得整座城都仿佛清白脆弱,平凡而动人。
      在城北新区的一家白金酒店宴会厅,今晚L时代要搞一个慈善晚会,出席者都是在科技和医疗方面领先的巨头。L时代在水底下的关系网虽然硬,但在明面上,不过是个国内新起几年的非盈利机构。按理说,是请不来这么些大人物的。但科技和医疗界最近都听说了L时代一个新的动向,会在今晚发布。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就算他们没有收到邀请,搭上人情和关系都是要挤进来的。
      除了受到邀请的机构和公司负责人,特邀的当然还有萧雨淇。

      巨头们看见萧雨淇也非常高兴,尤其是科技界的。萧雨淇最近替苹果代言的Vision Pro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虚拟与现实的融合,二维和三维的视觉交接。太前沿的东西,难免让人有点犹豫。但经由萧雨淇一代言,这前沿就还带上了一点勇敢的意味。
      科技界的,最怕出了革命性的新产品,大众接受度跟不上。现在有个出头成功的萧雨淇和大众连接,谁不愿意找她合作。

      林洌还没出来,Lily也在后台忙东忙西,留萧雨淇在会场捏着杯鸡尾酒,和别人寒暄。萧雨淇穿着一身黑长裙,和长长的直发相接,干净、高贵,且冰冷。
      林洌让萧雨淇今晚不要拍任何东西。今晚是个圈钱的活动,是林洌和其他人的一场交易。萧雨淇连钱带人,本就在林洌手里稳稳捏着。要是萧雨淇砸钱拍东西,那不过是联盟的钱从左手转到右手。还亏了一件拍卖品。

      灯光暗了一点,音乐低下来了。众人明白这是主人要出场,都互相道了抱歉,回到各自的桌前围坐而下。
      众人落座后,会场的灯光完全暗了下来,林洌走上台,穿着一条珍珠色的丝绸裙子,在灯光下一动,流淌着淡淡的蓝光。头发一如既往地柔柔顺顺,散在耳下。多少年了,这林大会长手上无论过了多少事,看上去都还像个大学生,还是那个站在台上笑着说“这个世界,非常干你的事”的学生会长。
      她走到台上偏右的位置,在高凳上略坐下,两腿搭着,斯斯文文地摆向一边。一手按在椅子上,一手松松地夹着麦克风。夹麦克风的手,两指搭上面,三指托在下面,把好好一个麦克风无端地捏出了点性感的味道。
      台下的萧雨淇舔了舔唇,林洌现在搬什么上来,萧雨淇都很想砸钱去拍。
      台上的祸水林洌笑了笑,说,“我是L时代的会长林洌,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拨冗出席。”她说着,站起来按着胸口朝大家微微鞠了一躬,台下斯斯文文的掌声响起。林洌重新屈身坐下,不知怎么坐也坐得万分妩媚,跟微醺了似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扶她一把。

      “相信大家都听说了,L时代很快会和香港的丽莎医院合作,搞一个研究项目。今天的晚会,就是要给这个项目筹集启动资金。我在这里要先感谢大家的慷慨和支持。”林洌坐着颔了颔首,扫了场上一眼,看见有几个重要人物坐直了,有几个端起酒杯,云淡风轻地摇着,但目光紧紧盯着她,分明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林洌微微一笑,说,“我们的大艺术家萧雨淇萧小姐,在前阵子的画展开幕礼说过,她是吸血鬼。我听说在场很多人也都收藏了那卷《地狱》的其中一幅。”台下一片安静的微笑点头。林洌接着说,“萧小姐是吸血鬼,这不是隐喻,她真的是吸血鬼。而我,是吸血鬼猎人。大家听说过猎人吗?”场上开始有些微骚动了,他们听到的传言可不是这个。有人扭头去看萧雨淇。萧雨淇静静地遥望着舞台上的林洌,没点头承认,也没否认。
      林洌安抚式地笑了笑,伸手往下按了按,大家稍安静下来。她说,“猎人比起吸血鬼,和平常人更为接近。至少我们没有外貌上的差异,不止是眼睛和牙齿,猎人可没有美得像萧小姐那种超越人类极限的程度的。”场上虽夹着些许的不安和疑虑,仍是一片轻轻的笑声。萧雨淇迎接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有点害羞地笑了笑。

      林洌轻咳一声,等众人转回来,继续说,“猎人虽然和常人看起来没有不同,但和吸血鬼之间,有些血的牵绊。猎人的血,对吸血鬼来说有绝对的吸引力,吸血鬼的本能是无法抵抗猎人的血的。”萧雨淇一下坐直了,睁着眼睛看着台上的林洌。她知道林洌要搞的项目,但她不知道林洌要公布猎人血的秘密。
      林洌歪了歪头,仿佛在思考,然后认真地对着众人说,“可以说,有我在,萧小姐看都不会看你们一眼。”全场轰地一声笑起来,大人物们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忍不住回头去看萧雨淇。
      萧雨淇抿着唇,半怒半嗔地瞪着台上,气鼓鼓地脸都红了,在幽暗的亮光下显得尤其惹人怜。台上的林洌又开始说话,大家都转回去看她了。萧雨淇瞬间就把可爱可怜的表情收了起来,眼光沉沉地盯着台上。她来不及去思考林洌为什么要说这些,现在她要立刻思考的是,如果林洌在此刻此地,在这个会场就会陷入危险之中,萧雨淇她能做什么?她手上握着影响力,握着公众的好感,但这些都是软势力。不能救急。
      她的呼吸急了些,手轻轻抖着。

      林洌已经大致介绍完了猎人和吸血鬼的背景和渊源。众人都轻轻蹙着眉,不知要信还是不信,也不知要信多少。说到底,连萧雨淇是不是吸血鬼,吸血鬼准确来说又到底是个什么生物,他们都不清楚。
      林洌一挥手,舞台后的投射幕降下来。她的椅子转了半圈,斜斜对着正在投放的PPT,说,“现在我来跟大家介绍一下我们这个项目的基本计划。这个项目会着重研究吸血鬼的生理特征,会解开很多吸血鬼身上的谜团。比如,为什么他们情绪激动的时候眼珠会变色,尖牙会出来,背后的机体变化到底是怎样运作的。又比如,猎人的血和常人的血,对吸血鬼吸引力的背后原理,还有吸引的程度。大家其实都有点好奇吧?萧小姐是吸血鬼,那她怎么现在好好地坐着,喝着香槟吃着小蛋糕,没有按着你们就咬下去呢?”
      众人默默,不敢点头,但确实好奇。好奇已经是很体面的说法了。忽然有人调笑了一句,“萧小姐不咬我们,可能是因为有你在吧。”众人终于找到一个轻松的台阶下了,赶紧跟着浅浅地笑了起来。林洌也笑着,伸直双手转了转,给众人看自己身上没有伤口,又用手抚了一下自己的颈侧,那里的皮肤也一片平滑。她摸着脖子的动作太慢了,勾人得很。她摇了摇头,说,“没有,萧小姐没有碰过我。”还微微扁了一下嘴,多委屈似的。场上的众人忍不住了,燕尾服和丝绸晚宴裙一大片地笑得颤了起来,有人还吹了两声口哨。萧雨淇这下真的整张脸都烧起来,是真的害羞了,就真的夹怒夹怨地瞪了台上一眼。
      这时众人都转过身去看萧雨淇了,林洌在众人的背后朝萧雨淇一笑,做了个口型。
      “放心。”

      等众人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回PPT上,林洌继续介绍她们的项目。这是一个单独的研究项目,会由编外的周映桐周医生领队,丽莎医院提供设施和辅助。领队医生是编外的,能在很大程度上保证项目不会过多地受政治因素影响。
      周医生的专业资格在业内毋庸置疑,在场的医疗界众人都知道,且她家历代都是知道吸血鬼的,没人能比她更适合带领这个项目。项目的研究成果会在整合后公布给大众,预计是3-10年的时间。
      林洌笑了笑,说,“为了对今天在场所有人的慷慨支持表示感激,这个项目的研究成果,会在公开公布之前,同步给今天晚上捐赠过的所有人。同步的速度,会按捐赠的数目来排名。”林洌话音刚落,台下瞬间一片哗然。

      异生物的研究成果,能不能让人类不再害怕吸血鬼,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很可能,能让异生物的某些有用基因合成到人类身上。现场这个猎人学神和吸血鬼女神,谁知道她们是碰巧这么厉害的,还是因为基因变异才这么神的。
      如果某家科技公司或医疗机构能比别人提前知道这些研究成果,那么那背后隐藏的商机就很不可估量了。
      台下这下是真的来兴趣了。今晚的拍卖品本身,已经不是重点了。林洌现在就算随手画个圈,让他们拍五千万,都有人肯往上加价。研究成果的同步速度是按今晚砸的钱来排名的,那今晚就很有可能成为未来几十年整个科技界和医疗界影响力排行的转折点。

      林洌也没真的打算随手画个圈就要圈钱这么坑。第一件拍卖品,自己本身就非常值钱。虽然它连个实物都没有。
      是萧雨淇下一次个展的独家冠名权。
      萧雨淇的艺术展一个比一个猛,最近一次都直接掀起全球运动了。即使下一次没有这么轰动,萧雨淇的人气就在那架着,最低的底线都能比赞助春晚高。而且还是‘独家的’冠名权。后面的拍卖品再值钱,也不能比这个值啊。
      众人都拍疯了,本来萧雨淇的定价是三百万,第一个人举牌就跳了十倍,直接喊到了三千万,然后快速地往上翻,再翻,翻到1.2亿,停住了。
      周映桐要是抓紧了研究,时间赶一些,人手器材省一些,单单是萧雨淇的这个拍卖品就已经够赞助整个项目了。

      第二件拍卖品,有实体了。是十五世纪哥伦布登陆美国后,返航时携走的一批印第安原住民的艺术品。不是一件,是一批,而且每一件都完好无损。当时欧洲人大肆屠杀印第安部落的时候,原住民这些低等人类的艺术品,几乎都被毁掉了。现在美国博物馆里的藏品基本都是残缺的。
      而当今的美国,讲民主,讲人权,更喜欢讲自己对不住印第安人。要是手持这么一批艺术品,无论是跟他们讲交易合作条件,讲政治庇护条件,或就纯粹开个天价让他们买回去,都是极赚极赚的事情。

      有人忍不住问,“林会长,这能保证…是真品吗?”拍卖后自有鉴定流程,然后才会交易。在拍卖现场就这么问,稍嫌不得体了。但这是笔天大的交易,谨慎点也情有可原。林洌笑了笑,说,“大家听说过林文清林博士吗?”众人立刻骚动起来。林洌说,“就是那个带着学者团潜到黄河河床底下,被困在里面18天,发现300多座古墓的林博士。这批艺术品,就是他收的。”底下一片倒吸气的声音,林博士收的,那不可能不是真品了。但是L时代,这个刚起没几年,里面全是年轻人的机构,怎么可能有林博士的手笔。
      林洌等众人差不多都反应过来了,开口笑着说,“林博士不幸,正是家父。各位,这批印第安艺术品,底价是三亿。”

      整个晚上,总共才拍了几件东西,林洌要的研究经费早已超额了。她摆明了说,全部资金会先存在L时代,L时代全权负责这个吸血鬼研究项目的所有经费。无论项目搞三年还是几十年,L时代全包了。
      如前所说,研究成果的同步速度会按今晚的捐赠金额来排名。惜败的人非常遗憾,都已经砸了这么多钱了,谁不想再多花一点,让自己以后永远都能再早一点拿到研究数据啊。

      林洌非常真诚地感谢了大家,顿了顿,说,“还有最后一件拍卖品。”全场都沸腾起来,排名还没落定!林洌笑了笑,站了起来,利用工作人员搬东西上来设置的空档介绍说,“是个私人物品。我本来就打算捐给这个项目的。各位即使拍下了,这幅画依然要捐给项目,等于你们白花钱了,纯粹只是捐款表示支持的。”林大会长客气了。如此还肯花钱的人,其实纯粹就是为了争排名的。
      林洌说了是一幅画,那大家心照不宣,都明白了。肯定是萧雨淇私下赠给林洌的一幅从未面世的画,现在拿出来再圈点钱。既是萧雨淇的画,又在今天这个场合,不叫个上千万都算是侮辱人了。
      萧雨淇疑惑地侧了侧头,她不记得自己赠过林洌什么画。
      画上的绢布扯了下来,不是萧雨淇的画风。
      画名叫《猎物》。

      是一幅炭铅素描,画的是一个湖边的小树林,远处的湖面波光粼粼,顶上未入画的枝叶滤过阳光,在草地上印下斑驳的阴影。画中是一个中短发女孩子的背影,女孩子的手指划破了,正往草地滴着血。她面前双膝跪着另一个长直发的女孩子。长发女孩托着短发女孩受伤的手,自己手上拿着创可贴,准备为对方包扎。
      长发女孩的脸朝着短发女孩,朝着观画的人。炭铅画中的湖与树,草和人,都是黑白的,唯有长发女孩的眼睛,一片鲜血之色。她微微张着唇,露出一小点尖牙。那是吸血鬼,在嗜着猎人的血。但她的眉轻轻蹙着,血红的眼珠流露出明显的担心,那微张着的嘴巴,不像是要咬人,更像在轻声的说着话。
      那吸血鬼,摆明了画的是萧雨淇的脸,跟拍照似的。而那短发的女生,虽然看不清脸,也只能是林洌了。

      萧雨淇喉咙里一阵哽咽。台上的林洌笑了笑,说,“见笑了,是我的拙笔。画的是五年前萧小姐当我的助教时,帮我包扎的一件小事。”
      台下立刻有人想举牌喊价,管它什么大事小事呢,反正这件东西最后是要捐的,能花出去钱抢个排名才是正经。有人忽然叫了声,“林会长。”全场的人都看过去,那举牌的人也只好先把牌子按下,等开口的人先说话。
      幸好那人,手上没拿牌子。
      那人笑了笑,说,“画中的萧小姐,像是在说话。”
      林洌点点头,“她问我疼不疼。”
      那人又问,“林会长刚才说,猎人的血对吸血鬼是有绝对的诱惑力的。”
      林洌点点头,“是,她们很难抗拒。”
      吸血鬼,是猎人的猎物;猎人流着血,是吸血鬼的猎物。
      然而,猎物在给猎物包扎。猎物在问猎物疼不疼。

      这幅画,不知道要怎么定价。第一个想举牌的人,被画背后的意义压着手,价钱叫不出来了。那个问话的人现在是第二名,离第一名只差四千万。第一名的手也按在了牌子上,只要第二名一举牌,第一名必定跟。
      第二名伸手拿起牌子,举了起来。第一名笑着摇摇头,伸手拿起牌子,何苦这么博弈,白白便宜了L时代。
      第二名举着牌子,说,“我出三千万。”
      场上静默了两秒,忽然全场鼓起掌来。林洌在台上亭亭立起,按着心脏的位置,朝第二名深深鞠了一躬。

      林洌的一幅炭铅素描,卖出三千万,比萧雨淇的某些作品都还更值钱。

      ***

      L时代和香港丽莎医院合作的吸血鬼研究项目,萧雨淇是第一个被研究的对象。林洌她们很快也从世界各地请来了其他吸血鬼配合研究,跟踪身体对血液和其他东西的反应和各项机能数据。原来吸血鬼中,各人之间的差异也很大,完全颠覆周映桐本来的预期。
      现在吸血鬼已经不是个秘密了,害怕或厌恶吸血鬼,才是个不能说的秘密。有的吸血鬼不用隐藏了以后,一反过往谨慎温和的性格,变得放肆起来,各国的政府于是逐渐针对吸血鬼立了法。世界各大医学院在研究结束后拿到周映桐分享的整合数据,也逐渐在人体学的课程里增添了吸血鬼的章节。
      反而,那些关于吸血鬼的小说和电影变少了。吸血鬼不再神,也不再鬼,吸血鬼从骷髅里出来,从衣柜里出来,变成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
      这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L时代后来有了自己的一栋办公楼。在大堂前台高高的石壁上挂着一幅画,是吸血鬼项目结束后香港丽莎医院遥赠的。一幅炭铅素描,很精确且现实的表达,不是L时代的“非会长夫人”大艺术家萧雨淇的画风。
      画的是春日湖边小树林里,吸血鬼萧雨淇为另一个女孩包扎伤口的情景。那时林洌只是萧雨淇的学生,那时林洌的血,比她这个人还吸引。萧雨淇双膝跪地,轻声问林洌,“疼吗?”
      画中的她,一头长长的直发。那是整幅画最不写实的部分,那是整幅画最美的部分。林洌眼中的雨淇,永远都如第一眼那样美丽又干净。

      时常有人问前台,那幅画叫什么名字。前台说,好像本来是叫《猎物》的,但我们会长说,既然进来了这栋楼,这画就没有名字了。

      *全文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