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爱》可鱼不可求

38、事实

　　这是个单人病房，丁俊成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呼吸声很均匀，看得出是睡着了。

　　芹萍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悄悄地拿了张椅子坐在丁俊成的病床旁。她看见了丁俊成的手和脚都有一些包扎的痕迹，忍不住心疼起来，但是自己却无能为力。

　　芹萍烟又看向丁俊成的脸部，他的眼睫毛很长，鼻子也立挺，这长相很耐看，不管看多久都不会厌烦。

　　芹萍烟发现，丁俊成的双手好像抱着一样东西，仔细一看，是一本书，再仔细看就能发现从里边露出来的书签。看见自己送的东西被带着，她多少都有些开心。

　　她想就这样陪着丁俊成直到丁俊成睡醒，但是奈何她战胜不了睡意，眼皮沉沉地盖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场景有些模糊，她似乎可以看见丁俊成的脸就近在咫尺，随后一道清澈的声音传出，“醒了？”那人似乎还轻笑了几声。

　　芹萍烟咽了口口水，把头侧向另一边，“唔……再睡一会儿……”

　　丁俊成又笑了几声，应道：“好，睡吧。”之后又双手捧起书继续阅读。

　　芹萍烟感觉到不对劲，一个劲起来坐直，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丁俊成！你醒来了？怎么不叫我？”

　　丁俊成放下手中的书望向芹萍烟：“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就……”他伸手揉了揉芹萍烟那凌乱的头发，“没舍得叫醒你。”说完又笑了几下。

　　芹萍烟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红着脸问：“丁俊成，你为什么会突然出车祸？我记得你的车技可是很好的。”

　　“嗯……”丁俊成合上书，头微微地低了下来，不过嘴角还有些笑意，“只是想起了往事。”

　　不知道是不是芹萍烟的错觉，她觉得自从丁俊成出了趟车祸醒来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仿佛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还有些莫名的温柔。

　　“你恢复记忆了？”芹萍烟欣喜若狂，可是看见丁俊成的表情，她不得不沉下情绪，看起来是想起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对，所有记忆。”丁俊成抬起头，望向天花板。

　　芹萍烟就这样盯着丁俊成，那清晰的下颚线衬得丁俊成额外帅气，嘴角的笑意从没消失，一直这样挂在嘴边，像是被强迫出来的，又像是解放了，让人看得有点心酸。

　　几秒种后，他看向芹萍烟：“想知道吗？关于我的事情。”他还是带有笑意地说着。

　　芹萍烟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考了几秒后才回答：“你想说就说吧，如果不想的话我也不会强迫你，我尊重你的想法。”面对着这样的丁俊成，芹萍烟想法更坚定了。

　　丁俊成叹了口气，把书放到旁边的桌上：“萍烟，你在改变。”

　　芹萍烟笑了，也回馈了丁俊成一句：“你也是。”

　　“我从以前开始，就没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一切事物，那是因为我失忆了，这你当然知道，但是我还有些隐瞒，那就在于我母亲。”

　　六岁的丁俊成在回家的路上，他哼着歌在路上奔奔跳跳地，手上拿着钢琴考试的成绩单，他获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因此还被老师表扬了，他想赶紧回家和母亲分享。
　　他开开心心地回到家门口，在玄关脱掉了鞋子，兴高采烈地往里跑，谁知脚都还没落地却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叫骂声。这熟悉的声音，又来了！丁俊成这样想。

　　他悄悄地躲在屏风后，观察着父亲和母亲的情况，成绩单已飘落在地，他也没心情顾了，躲在那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过去帮忙却被母亲发现并暗示他不要过去。就因为这样，他刚踏出去的脚又慢慢地收回来，只能由着双手慢慢攥成拳。

　　“你这一天天的！学这些破乐器有什么用？钱呢？！”那边传来了父亲的吼叫声。

　　他抓起了母亲的一只手：“你每天这样都到哪里鬼混去了？你学这些东西我怎么都不知道？！”

　　母亲甩开了父亲的手，回怼：“我去干嘛需要什么都跟你说吗？鬼混应该是我问你吧？每天跟我拿钱，你自己是不会去赚钱吗？你就是个吃软饭的男人吧？我以前到底为什么会看中你？”

　　父亲不但没有一点退缩，反而还变本加厉，指着母亲的鼻子骂道，“你不就是做工养家的责任吗？你既然不要养家那就去做工啊！不要做工就待在家里就好！你看你这些！”他拿起在地上的小提琴，还指了指旁边的钢琴，“这都是什么？你学来有什么用？”

　　“而且你最近已经很久没有给我钱了！”父亲又抓起了母亲的手继续骂，“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男人了？”

　　母亲再次甩开手：“我给你钱做什么？而且就算在外面有男人了都比你好！你每次都只会口头说和抓我的手而已，有本事就打我啊！我还能报警！”

　　“你！”父亲哑口无言，只能指着母亲，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你行，给我等着！”说完就把小提琴丢在沙发上离去。

　　丁俊成眼睁睁地见证了这场争吵，在那里气得直发抖，他不怕，他想保护他的母亲。
　　过一会儿，母亲无力地坐到沙发上。丁俊成见父亲走了赶紧跑过来担心道，“妈……”

　　母亲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对丁俊成露出笑容，“是丁俊成啊，你钢琴的成绩怎么样了？有没有达到你的目标啊？”她很温柔。

　　丁俊成的眼低有了一层涟漪，边忍着泪水边道：“我的成绩很好哦！我、我被老师夸了！”说着还醒了鼻子。

　　母亲摸了摸丁俊成的头，她看上去很衰老了，明明才30几岁。

　　“那很好，记得继续保持啊。”说完，母亲拿起了身边的小提琴，把它好好地装进袋子里，递给了丁俊成。

　　丁俊成一脸懵地接过：“妈？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给我？”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的愿望是要学小提琴，这是我为你买的生日礼物，刚好你的生日要到了。可是没想到被他发现了，摔了一下，别嫌弃哦。”

　　丁俊成按耐不住了，他那豆大的眼泪缓缓滑落，那时候的他还不会忍耐和控制自己的情绪。

　　丁俊成抱着小提琴边啜泣边摇头：“我不会嫌弃的！我一定会好好收着！”

　　母亲对着丁俊成微笑了，却什么也没说；倒是从房间传来了吼叫声，“喂！吵什么？安静一点！管一下可以吗？”

　　对于这个喊叫声，母亲只是把丁俊成的双耳遮着，虽然由于喊叫声太大，他还是听到了。

　　接着，母亲就无力地扶额，站起来道：“俊成啊，母亲先回房间了啊，乖。”

　　丁俊成点点头，就这样看着母亲越走越远，回到房间关上了门。
　　他抱着小提琴，手不自觉地把小提琴越抱越紧，最终冲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门后哭。他不敢哭得太大声，因为他知道要是吵到他的爸爸，母亲肯定又会被骂。

　　这哭声虽微小，但其中包含了许多地情感。他是为了什么哭，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明明他也很讨厌母亲，当她骂自己的时候；明明他也很讨厌母亲，在她不给自己买冰激凌的时候；明明他也很讨厌母亲，当她没空陪自己的时候。明明……其实他也很喜欢母亲，他讨厌父亲，他不喜欢这间家，他想带着母亲离开，但他不能。

　　他想，只要他长大了，就一定可以了吧？长大后一定要做个很好很好的人，赚很多很多地钱，然后带着母亲离开这个不愉快的地方。

　　只可惜，丁俊成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

　　他长大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

　　前一秒还在你的面前的她，一转身就不见了。

　　那时候，丁俊成第一次感觉到撕心裂肺的感觉。可是因为时常憋着所有事情的原因，他已经习惯把事情都藏起来了。他手放在心口上，紧抓着衣服，感觉就像用自己的手揪着心脏一样，那种喘不过气的，感受不到的疼痛。

　　丁俊成记得很清楚，他才刚放学回家，是很开心的。当他走到家门口，看到很多警车，还围着很多人的时候，他就已经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了。

　　果然，当他越过人群走进屋里的时候，他只能看见被盖着白布的母亲和被封条封着的房间，还有很多警察在里面。

　　丁俊成心如绞痛，但是他不会表露出来，只能脸冷冷地站在门口。他还听见有人过来问：“小弟弟，请问你是这家的孩子吗？”

　　他点头，但是视角却一直凝视着白布，表情非常冷漠，冷得让人可怕。

　　所以那个来问的人见了他的表情，也想避开他，赶紧道谢回去开始议论起他。

　　“跟你们说，这个孩子就是这家人的儿子！”

　　“是吗是吗？还真可怜啊，看着真小。”

　　“不过你们看，他都丝毫不伤心！”

　　“真的吗？让我看？咦还真是！”

　　“真没良心！我记得这家的太太还挺好的。”

　　“对啊，这太太还很喜欢自己的儿子，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些话语传到丁俊成的耳中，他觉得很不是滋味，明明他没有这么想，为什么别人会这么说？

　　他越想越难受，心口越来越紧绷，感觉呼吸很困难，下一秒就要死了。

　　“小弟弟，你是死者的孩子吗？”突然一个声音传来，让丁俊成转移了注意力。

　　丁俊成抬头，看见一位警察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他点点头。

　　那位警察叔叔把盒子递过来：“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哦。”

　　丁俊成接过盒子，看了一眼，问道：“妈妈在哪里？”

　　“你妈妈啊……”警察叔叔看着丁俊成，“你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了。”
　　丁俊成抿着嘴巴，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警察叔叔摸了摸丁俊成的头：“好了，别待在这里了，回你的房间吧，不用担心。”他对着丁俊成微笑还遮起了丁俊成的耳朵。

　　这时，丁俊成就想起了他的妈妈。

　　他有点憋不住了，抱着盒子冲上楼，跟那时一样，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在门后哭。

　　这次不一样的是，他在哭，放声大哭。哭得很大声，但是那些人听不到，还是一样在楼下说着。

　　谁都不知道这6岁的小男孩经历了什么，他们只会传这一家的小男孩没良心。

　　这就是丁俊成想出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