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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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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江湖传闻,苍茫山上曾现妖女剑舞。
阿雪匆忙而去,在那峭壁云顶,寻到的是遍野尸横。
残阳如血,与再三年前的傍晚如此相似。猎猎寒风拂面,吹散了青色发带,吹乱了及腰长发。苍茫云顶,唯一人矗立,双眸紧闭,倒映霞光,满身疲惫。
三年又三年,长发长三寸。
始终,早一步,晚一步,每每孑立。
银簪在胸口捂出了温度,仿佛生了根,扎进了心底。
白芒寒毒日复一日,阿雪能在外逗留的时候愈发的少了。
青色裘袍裹身,又是个冬季来临。
“凤阴山。”阿雪立在木亭里,喃喃自语,目光飘忽。
据说,那妖女来自遥远的西南苗疆,唤作凤阴山上。武林人谈之色变,皆是惶恐。阴山有险,苗疆有蛊,妖女有剑。哪一个,都是叫人生便生,叫人死便死。
然,凤阴山上是否有那双湛蓝的眼眸?
阿雪蹙眉思量,心尖处钝痛更甚。
“你又要走了吗?阿雪。”兰草款款走来,蓝裙轻摆。
“此行会去很久,你好生照顾自己。”阿雪回头冲兰草笑着说。
“很久是多久?半年?一年?”兰草咬着嘴唇问。
“傻丫头!”阿雪哧地笑出声。
“我等你便是。”兰草眉眼轻弯,捏住了阿雪的手心。
“嗯,等我回来给你找个好人家。”阿雪打趣道。
兰草面上一热,不再接话,眼神柔软地望着面前的人儿,恋恋不舍。还好,阿雪的身上穿着那件厚实的袍子。如此一想,兰草的才心稍稍安定了些。
南疆西行,月落日出,日落星现,辗转数天。
是日,正午暖融,太阳高悬。
阿雪将袍子归置整齐,收进药篓里头。着一件薄衫,仰头瞧那晃晃日光,忽感口渴的厉害,不禁摸向腰间的水袋,却只摸得了个空空瘪瘪。
林边风轻云淡。阿雪抬手拭了拭脸颊,又朝前走去。未几步,便见一潺潺溪流,穿林而过,溪水甚是澈亮明净,不由喜上眉头。赶紧小跑过去,蹲下身子,捞起一捧清凉,泼洒到面上,顿感舒爽。
“住手!”轻喝由远及近。
阿雪一惊,双手微颤,送到嘴边的水便洒了一身。
“来者不明,抓起来。”一声令下。
十几条黑影倏地将阿雪团团围住,刀光反射,晃花了阿雪的眼睛。
“你们是谁?”阿雪站起身子问道。
“你又是谁?”来人陡然轻笑起来。
阿雪定睛细瞧,便见一粉衣女子正朝着自个儿走来。阳光倾泄到那人身上,仿佛水波般荡漾,不禁又开口问了句:“你是谁?”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女子站定,挑眉回道。
阿雪纳闷,目光犹疑地落到女子脸上,正欲开口,就见那一双碧水蓝眸,不由倒退两步,心中大惊,嘴唇微张,终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你见着鬼了吗?”女子扑哧笑出声,甚是柔媚。
然,便是这一笑,叫阿雪心里的波澜忽地平静。
“你,不是她。”阿雪摇头自语,眉目低垂,面上依旧有一丝慌。
“她?她又是谁?”女子眨眨眼睛,好奇地问。
“我也不晓得,她到底是谁。”阿雪怅然,右手捂住心口。
“真有意思。”女子勾起抹媚笑,眼眸流光动人。
阿雪转身又蹲下身子,想要饮一捧凉水,好止住心里的不安。
“喂,你想死吗?”女子蹙眉,冷声轻喝:“这水,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阿雪瞧一眼溪水,看一眼女子,不解问道。
原来,每年初冬时节,苗疆便会恶疾泛滥。经查,此疾乃是由水为媒,传至各处。饮之,轻则残废,重则命丧,堪比阴山奇毒普桑。女子娓娓道来,不露怯意,反而笑得妖冶非常:“你说,我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
阿雪窘迫,身为一届雪庐传人,丝毫未觉水中异常,不禁红了脸,作了一揖,诚诚道:“多些姑娘相救,阿雪感激不尽。”
岂料,那女子并不领情,挥手竟道:“我虽现下救你,但我马上就要杀你!”
“为何杀我?”阿雪大骇,急问。
“你擅闯我阴山地界,该杀!”女子眉目微瞪,杀气横生。
“此地便是阴山?”阿雪不惧反笑。
“你是得了失心疯吗?”女子挑眉道。
阿雪只笑不答,顾自仰头望向那远处的山峰,目光柔和如水。
“果然是个失心疯。”女子不屑冷哼,扬袖便要甩出银针。
“若我愿研制良药,抵御水疾,你可愿不杀我?”阿雪语毕,不待女子应答,便俯身下去,伸手捞一捧溪水,送入口中。
女子神身,上前欲止,却为时晚矣。但见面前的青衫人儿已然将水咽了下去,口边留一抹残渍,日光将那脸庞映照得煞是清丽。
“你这疯子!”女子轻呼。
“姑娘过奖。”阿雪笑答。
“你到底是谁?”女子再问。
“雪庐,岳雪。”阿雪从容应道。
“此疾两内之内必然发作,到时候本姑娘再来为你收尸,也好给你立个有名有姓的牌位!”女子言罢,一跃而起,如风般刹那就消失在了密林的尽头。十来条黑影跟随着闪逝,独留阿雪立在溪边,久久不能回神。
余下二日,确是难熬。
阿雪燃着火堆,煮了一碗又一碗苦药,试了一次又一次方子,直尝得吐沫都生出苦味来。袅袅炊烟在林间飞升,爬上枝头,攀到半空,似是要将这苦兮兮的草药香味传遍整个苗疆。
是夜,月朗星稀,晚空明媚。
“呵,你还没死?”粉衣女子从天而降,落在了火堆的前方。
这一回,女子身旁未有黑衣守卫。
隔着摇曳的火焰,阿雪定定瞧女子的模样。那双眼蒙了火光,却依旧湛蓝清亮,与那六年前的白衣女子,乍看之下,好生相似。然,记忆里的那双眸子,更冷些,就像那柄银色长剑。
“你盯着我作甚?疯子!”女子微嗔,走近两步,坐到火边。
阿雪轻轻地笑了笑,仰头望向悠远的夜空,低声呢喃:“这地界好生幽僻,葬身此处,倒也清净。”语毕,垂下眼来,瞧向面前的一席粉衣,眨眼道:“不过,我还不能死。恐叫你失望了。”
“你……”女子愤道,话未脱口又笑了起来。
“我是疯子。我晓得你要这么说。”阿雪接口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女子添了把柴火,问道。
“找一个人。”阿雪饮口热药,呵着白汽回。
“找什么人?”女子饶有兴趣地侧身,望着那碗赤色。
“和你一样有双蓝眼睛的女子。”阿雪如实答道,将残药饮尽。
“找她比剑,还是找她索命?”女子笑若夏花,明艳动人。
火光照在二人的身上,暖了这夜半的寒凉。
“找她问一句话。”阿雪轻轻回答,脸颊因了火焰,红彤彤的。
“问什么话?”女子兴致更浓,挑眉追问。
“这,是我的秘密。”阿雪面上暗淡下来,幽幽地说。
“可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山上了。”女子搅着火苗嘟囔。
“那她原本该是在这山上的?”阿雪急急问道。
“我,就不告诉你!”女子拉长了声音,咯咯地笑起来。
阿雪一愣,跟着笑了笑,转身从药篓里摸索出笔墨,匆匆记下药方,塞到了女子的手心里,起身说道:“此乃救治水疾的方子,三碗水熬做一碗,连服三日便可。”语毕,将壶中残留的热水泼到了火堆上,激起一阵白烟。
“我要上山去了。”阿雪背上药篓,对着女子道。
“那是阴山雨林,你不能去!”女子轻喝,拉住了阿雪的胳膊。
“那里真的有怪物吗?”阿雪回首朝女子看,眼瞳如夜色般深邃。
“便是我放你去,你也出不来。疯子,还是活着的好。”女子捏紧了药方,朝阿雪扬了扬手,面上升起些许柔笑,道:“我不杀你。你若自寻死路,我也拦不住。那里头确有猛兽,你好自为之吧!”言罢,飞身一闪,竟是又没了踪迹。
那山间有怪物。然,那山间或许有她。
阿雪凝望着茂密的雨林,轻抚手中的银簪。心里却生出许多的设想来。哪一种是真的,哪一种又是假的。她并不晓得。只是,脚下的路愈发的蜿蜒了。
咕噜,咕噜咕噜……
浮游蟾鼓着圆肚皮,喘着粗重的气息,口中发出讨食的吼声。
雨林很静,唯有一串轻巧的脚步在响。
但见绿色光芒忽地闪烁,像两只偌大的明珠,腾着夜风,向那来人猛然奔去。血盆大口忽张,腥臭气味顿时散开,惹得雨林一片细碎凌乱。
青衫微动,因了这夜色,更因了正扑面而来的野兽。
铛——
软剑横空而起,嘶鸣不止,巨响在林间回荡。